蔺明易喝了口冷茶,浅笑道:“都那么多日了,李将军竟还未从爱子惨死的悲痛里走出来。”
李将军气得想要上前去抓蔺明易的衣领,地上的碎瓷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脚底。
比牛皮还厚的鞋底被瓷片穿破,锋利的一角扎破李将军鞋底时,刚才气得恨不得过来掐蔺明易脖子的男人,抬起脚痛呼出声。
蔺明易故作关切道:“李将军该不会是被自己打翻在地上的茶盏给扎了吧。”
“蔺—明—易!”
“府中有摄政王特意留在这里为我调养身体的医师,李将军要不要进院内看看?”
李将军强忍着痛楚,一瘸一拐地走到蔺明易跟前厉声道:“姓蔺的,别以为这件事便这么算了,我们来日方长。”
“李将军出去的时候小心些,若两脚都扎进……”
话还没说完,李将军又发出一声痛呼。
蔺明易垂下眼帘,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啜了一口。
李将军疼得面色苍白,本想再说些什么,奈何两脚疼得厉害,最后只得一瘸一拐地往蔺府外走,嘴里还不停地低吼着欺人太甚。
见李将军走远,长云赶忙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瓷片。
“牛了,这瓷片真是牛了。”
蔺明易站起身来,把斗篷脱下来搭在一旁:“惊讶什么呢。”
长云蹲在地上给蔺明易比划:“李将军脚上穿着的是军靴,底要比普通的鞋底都厚,没想到竟被瓷片给扎破了。”
说到这里长云还抬脚踩了踩地上的碎片,又抬起脚来看了看鞋底,嘴里喃喃道:“不应该啊,是不是李将军那双靴子磨损太严重了,我这普通的靴子都能挡住这些碎瓷片。”
“恶事做多了,报应罢了。”
蔺明易抱着斗篷返回了后院。
寝室内。
花白堇比蔺明易先一步回到了房内,他靠在木匣边:“解不解气,那混账老儿两只脚底都戳得血肉模糊。”
蔺明易浅笑:“解气。”
“小将军就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模样好看。”
“不想问我,为何要三番四次去挑衅李家吗?”
花白堇笑着摇了摇头:“不重要,无论小将军想做什么,我会陪着小将军一起。”
蔺明易无奈地笑了笑,只觉得这大妖有些怪,还有些痴。
与此同时。
马车上的李将军伸着鲜血淋淋的脚让大夫上药。
身旁的侍从道:“将军既然知道少爷的死跟那个姓蔺的脱不了关系,怎么不提剑杀了他,左右不过是占着王上重用才出的头,一条贱命。”
“你以为我不想吗?嘶…轻点。”李将军狠狠踹向大夫的肩头,看上去六旬的老人,被李将军踹得许久都起不了身,“废物,把他丢下马去。”
老大夫对着李将军接连磕了几个;“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李将军冷笑道:“要是从马车上滚下去还能活着,就记住,你今日是为蔺明易受过的,来人,把他丢下去。”
在车上的侍从,拖着老大夫的双手将人硬生生丢下了疾驰的马车。
没有人敢说李家罔顾人命。
对方毕竟是齐国王都的世家大族,哪怕是作威作福,也是外面那些普通人比不上的,除去世家大族的血脉,在城中活着的百姓,不过是命如草芥的蝼蚁。
侍从回到李将军身边:“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蔺家手上握着的兵权远超于我们,陆文宣虽然并未在明面上让世家大族难堪,暗地里已经在打压我们了,得让朝中的三人离心,我们才能将他们一个一个慢慢打杀了。”
“将军英明。”
李将军合上双眼,喘着粗气:“传话给那几个死了公子的世族,让他们知道,这些人的死跟蔺明易脱不了干系。”
“是,将军。”
“虽然商丞川和蔺则安的事情平了,风波还是能再吵起来,第一步要的便是离心,只要有了裂缝,我们世家就可以一点点渗透进去,把权利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几日后。
已经有几个不懂事的世家,挖出家里孩儿的尸体到蔺家门外闹腾,一口咬定了是蔺明易杀了他们的孩子。
蔺明易跟着几人去了趟官府。
仵作验尸后,确定了几人是被野兽所伤,用来当作枪头的仆妇,嘴里大喊着不可能后,恶狠狠地瞪着蔺明易道:
“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天理昭昭,竟无一处可以申冤,摄政王独断专行,只手遮天,蔺明易草菅人命,横行霸道,今日我愿血溅三尺,望老天有眼,让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话音落,那仆妇撞向了公堂上的柱子,血洒了一地,死的时候还瞪圆了眼睛。
蔺明易看着那仆妇的死状深吸了一口气。
在官员的安抚下走出了公堂。
坐上马车后,花白堇才从马车的一角钻了出来:“小将军,别怕哦,他们那些话做不得数的。”
蔺明易虽然知道碰不到花白堇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弹了一下那看上去毛茸茸的兽耳:“要毒誓真的有用,我又何必这般辛苦,我只是可惜,一条命,就被世家这样推了出来,这些大族就像是依附在国之根本上的蛀虫,惹人生厌,又无法全数歼灭。”
因为那群人把齐国的根啃得千疮百孔,也是他们站在腐烂的根上,才让已经岌岌可危的齐国没有瞬间倾塌。
花白堇认真地点了点头。
蔺明易笑道:“你又听得懂了?”
“不就是你们这些凡人打来打去,争来争去。”花白堇说着伏在蔺明易的肩头,虽然感觉不到蔺明易的体温,他还是执着地贴在蔺明易的脸边,“小将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会陪着你,一直到你不需要本尊为止。”
蔺明易忍不住弹了花白堇一下,花白堇配合得很,哎哟叫了一声就从蔺明易的身上滚了下去。
他歪倒在马车的位子上,可怜巴巴地看向蔺明易道:“我那么好,小将军就不能对我温柔些。”
“都这么小了,这贫嘴毛病一点都没有变。”
花白堇跳起身来,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将军不觉得我这样也很可爱吗?”
“看着有些蠢。”
花白堇浮在蔺明易的面前,用妖力拉扯着蔺明易的脸颊:“蔺明易,说点好听的话怎么你了,啊?你就不能哄哄妖怪吗?”
在外面驾马的长云,听见马车里有人说话,赶忙拉开帘子往里面看。
看见马车里只坐着蔺明易一个人,他就觉得后背发凉:“少爷在跟谁说话呢?”
蔺明易装作在看窗外风景的模样,听长云这样问,只是淡淡瞥了长云一眼后,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能与谁说话?若是累了,可告假几日,我会允的。”
长云不安地抿了抿双唇:“少爷,最近有没有觉得府中有什么异样……”
“累了就好好歇息,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长云摸了摸有点冷的后脖颈,缓缓放下了马车帘子后,又拉扯着马绳向前。
蔺明易见长云不再问,才舒了一口气,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藏在自己袖口中的花白堇小声道:“非要让人知道,花大夫现在醒不过来,是因为变成鬼缠着我吗?”
花白堇对着蔺明易赔笑道:“我会小心些的,小将军莫要生气。”
蔺明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轻轻弹了一下花白堇。
花白堇每次都会装作被弹到的模样,捂住脑袋对着蔺明易露出乖巧的笑容:“蔺将军今日能不能像上次那样为我擦拭身体,在床上躺了几日,身上都有汗了。”
上次花白堇抱怨完身上有伤口,蔺明易就命人打了一盆水帮花白堇清洗身子,一边洗着还一边嘀咕身为妖怪着怎能脏成这样。
那时的花白堇蹲在浴桶边,又委屈,又开心,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他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身上脏点怎么了?
不过看着蔺明易为他清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又搓揉干净沾着泥巴的头发,他才贴在蔺明易身边说:“若小将军日后变成这样,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蔺明易当时就用布堵住了花白堇本体的嘴:“闭嘴,不然你醒来后,舌头就没有了。”
想到那时的画面,花白堇自觉心痒猫抓,只恨不能回到那具身体里感受一下,小将军轻抚着他身体是什么感觉。
带着茧子的掌心贴着他,会不会也很舒服。
马车上,蔺明易看着花白堇那副想入非非的模样,立马打断道:“想都别想,初春寒凉,你身上怎可能会有那么多汗。”
花白堇辩驳道:“都臭了。”
蔺明易冷哼了一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尸臭,尸体停放了那么多日,有点味道很奇怪吗?”
花白堇瞪大眼睛看着蔺明易,许久才难以置信地说道:“小将军你坏掉了。”
蔺明易背靠着身后闭目养神道:“都是你这只狐狸教得好。”
花白堇看着蔺明易的侧脸,脸上带着笑。
自从蔺则安定罪后,他的小将军好像突然就卸掉了背上背着的巨石,虽事情还未接受,却多了些许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花白堇落在蔺明易的肩头,贴着蔺明易的脸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怎么不说了?”蔺明易问。
花白堇打了个哈欠道:“有些累了。”
“睡吧,一会马车回府,我再叫醒你。”
花白堇点了点头,转而跳入了蔺明易的怀中,他灵体虚虚地浮在蔺明易身上,安静地合上了双眼。
一刻钟后,马车在蔺府外停下。
还没等到蔺明易走下马车,长云便拉开了车帘,压低声音道:“少爷,摄政王的马车在外面。”
蔺明易紧起眉心:“他来做什么?”
长云道:“少爷若是不想见摄政王的话,我再带着少爷在外面走几圈。”
“ 不必,都已经到了蔺府,此时避开就太刻意了。”
想来现在他杀死公子李和几个世家子弟的事情已经闹到了陆文宣的跟前。
只是蔺明易不明白,既然陆文宣都知道了,今日庭审为何没有出现。
都不愿出现,又为何要跑来蔺家。
第51章
进了前厅, 便见到端坐在一旁的陆文宣。
桌上的点心已经被吃下大半。
蔺明易径直走到陆文宣身边坐下,顺便脱下了披在身上的斗篷,递到了长云怀中。
“摄政王今日怎有时间到府中拜访。”
“听闻陈府的妾室, 撞死了在了堂前。”
在前厅伺候的小厮已经为蔺明易倒好了茶水, 他端起茶水小啜了一口道:“王爷消息真灵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知道人已经死了。”
陆文宣紧起眉心,略带不安地去观察蔺明易如今的神色,见对方眼中未带愠怒, 才柔声开口道:
“陈家人在堂上有没有为难你。”
“听验尸的仵作说,致命伤都与熊有关, 陈家却不满意这个结果。”
陆文宣将手中的杯盏往桌上一搁, 茶水从杯边溅了出来:“这些世族仗着自己的势力, 行事是越发放肆!”
“那王爷看是否借着这次机会,趁机将攀附在根上的蛀虫一一拔除?”蔺明易指腹轻轻摩擦着茶杯的边缘, 视线落在陆文宣那张神情怔愣的脸上,等一个回答。
陆文宣沉默了良久, 低声道:“下手太急,对齐国没有好处, 朝堂上半数以上官员皆为世族子弟,明易先避避吧,现在不是处理世族最好的时机。”
蔺明易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蔺府的糕点, 果然都比不上宫里的。”
听着蔺明易将话题转开,陆文宣松了一口,浅笑着迎合道:“想念宫中的点心,那什么时候才进宫来坐坐?”
蔺明易浅笑:“再等上几日吧。”
“你重伤回京后,身子一直未大好, 又遇了那么一遭,我心知不愿在宫中常住,便送了几位医师来为你调养身体。”
“劳你挂心了。”
陆文宣用眼神示意跟在身旁的小厮,小厮立马将送到蔺府照顾的人带来上来。
蔺明易扫了一眼面前几人,对长云交代道:“把他们安排到原先蔺则安住的院子吧。”
长云颔首,领着八名医师朝内院走去。
“你就不想和我打听一下蔺则安的事吗?”
“都算半个死人了,我打听他做什么。”
蔺明易说着低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
陆文宣道:“他在牢里喊着是你在冤枉他。”
蔺明易都被陆文宣的话给逗笑了:“他有没有说怎么冤枉法?”
他说这番话时,无法掩饰提起蔺则安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轻蔑。
陆文宣盯着蔺明易的双眼看了许久,才低声道:“明易这次你从战场上回来变了很多,似乎渐渐不再是我从前认识的样子了。”
“哪有人一辈子都一成不变的。”
说着蔺明易靠向身后的椅背,神情疲惫地揉捏着额角:“身子不适,今日就不留你在府中用膳了,回吧。”
陆文宣轻声叹息,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蔺明易。
“我只是以为按照你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会护下蔺则安。”
蔺明易嗤笑道:“摄政王是觉得你的臣子应当不分青红皂白去维护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
“我…只是……”
蔺明易睁开眼,冰冷的目光与陆文宣对视:“还是你想要我求你?想做将我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恩人?还是想试探我蔺家对蔺则安通敌一事,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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