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带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找到医院来。
对方模样生得清丽,穿着素雅,一看就是男人藏在心头的白月光, 她牵着身边的少年, 看着温言琛礼貌地笑了笑。
“温先生很抱歉在明知道你生病的情况下还来打扰你,可我想现在的你一定会乐意跟我见面的。”
“你想要什么?”
女人低垂着眼去看身旁的少年:“我听闻温先生一向睚眦必报,在孙家面前吃了那么大的亏,没道理会善罢甘休吧?”
“我死后,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是孙家。”温言琛偏头望向窗外苦笑道:“我一个只能待病床上的重病患者能做什么。”
“温先生你手上不是还有温家的股份吗?”
“你买得起?”温言琛看着女人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瞬, 嗤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为了报复孙家, 我会把手上的股份一分钱不要转让到你手上吧?”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女人尴尬地笑了笑, “温震海进去前, 已经给我们母子留下了很多钱,我只是在替你不值。”
温言琛垂下眼帘, 大约是久病的缘故,淡青色的下眼睑让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倦态:“温家大部分的财产都在我手上, 我有什么好不值的。”
“这些钱带不到地下,可怜你到时候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你在咒我死?”
温言琛一句话又把天给聊死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都绷不住了。
病房里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后,女人推搡了一下身旁的少年,十四岁的小孩子跪倒在了温言琛的病床前。
“哥, 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哪怕你不在了,每年我都给你烧钱,烧大别墅。”
听着少年略带稚气的话语,温言琛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他沉默了几秒,浅笑着向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才尬笑着来到温言琛的近前,他好像不擅长与人沟通,手不自然地攥着衣角。
“哥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温言琛浅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发丝,再度看向女人时,神色柔和了不少:“我不是慈善家,也不觉得自己只能活这么几个月,你知道的,我这个病需要很多钱,换心手术、癌细胞手术,还得长期服药,进口药价格可不便宜。”
“我这里有个机会,能让你把大部分的资产都套出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将九成都给你,我只要剩下的一成。”
“你在这中间出那么多力,只要一成。”
“温家家大业大,从指缝里露出一点,都能让我们母子俩后半生无忧,更何况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在替你不值。”
“那我该怎么做?”
“我会准备一个标书,你把温家的资金给算出来,最大限度投入这个项目内,等到一切结束,我会把你那部分分给你。”
温言琛紧蹙眉心道:“风险很大啊。”
少年赶忙握住了温言琛的掌心:“这两天我都留在医院里照顾哥哥好不好?”
话音刚落,女人赶忙扶上少年的肩膀,对着温言琛讨好地笑了笑:“我把他留在这里,如果我真的骗了你,随便你怎么处理他。”
温言琛沉吟了片刻,点头应了声:“好。”
女人见温言琛肯松口,脸上得意的笑容都不知道藏一藏,他看着对方离开时还不停嘱咐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好好照顾的病人的模样,冷嗤声都差点没憋住。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了病房外。
少年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像是只被丢弃的流浪狗,就连握着温言琛的手都渐渐脱了力。
“晚饭吃了吗?”
少年紧抿着下唇不说话。
温言琛取过旁边的外衣,掏出钱包递到少年跟前:“自己下楼去买些吃的。”
“我不饿。”
“让你去就去,我是病人没那么多精力照顾你。”
他紧抿着双唇,目光不安地看着温言琛,迟疑了很久,才将眼前的黑皮夹捏在了手里,肚子也没忍住咕叽叫了一声。
离开时,他还时不时回头看温言琛,见温言琛笑容无奈地朝他摆了摆手,他扒拉在门边,小声道:
“哥哥,你一点也不讨厌。”
说完少年离开了病房,还能听见孩子在走廊上跑起来的声音。
系统飞到温言琛跟前:“宿主想看录像吗?”
“看吧,闲着也是闲着。”
很快温言琛面前就跳出一个硕大的屏幕,画面分割成两边,一边是才坐上车的温震海情人,另一边是瘫痪在床的岑烨。
岑烨嗤笑了一声:“病成这样的病人,身边就缺有人关心,现在正是他落寞的时候,给他一点温存,他现在的脑子里还能想什么?”
“我出国的事宜,你帮我办好了吗?我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待。”
“不要你儿子了?”
女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给温震海那个贱人生了儿子,他坐牢前留给我的钱,够活多久,我做几次美容,买几个包,用不了多久就没了,温家那么大的产业,硬是一点股份都没能给我争取来。”
“那个小孩你打算怎么办?”
“温家的孩子,认祖归宗啊!关我什么事。”
所以对方放心地把孩子放在一个重病的病人身边,哪怕对方一无所有后,难说会带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去死,对于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踹掉了一个拖油瓶。
他还在看着这两个人自以为拿捏出他心思的蠢样,突然一个捂得严实的身影把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不是说这段时间先不见面吗?”温言琛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亦歌抱着温言琛不肯撒手:“今天看见监控里的画面,我好难过。”
“都是演的,我说了温家有人和小三、岑烨联盟,公司里还有他们的眼线。”
方亦歌隔着口罩,唇瓣轻轻擦着温言琛的脸颊:“其实放任他们,他们也蹦跶不了多久。”
“温家的股份都是我的,我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财产。”温言琛戳了戳方亦歌的脸颊,“回去,别碍事。”
“你晚上不舒服,谁帮你叫医生?”
“我会按铃。”
“你上次疼得差点滚下床,要不是我在旁边,你就摔着了。”
“小三给我留了童工。”
方亦歌还想说什么,温言琛隔着口罩捏住了方亦歌的脸颊,将他原本打算说的话变成一声清脆的啵。
墨镜和口罩把方亦歌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温言琛放柔了语调:“要乖。”
方亦歌拿出一个手机塞到了温言琛的手里:“我知道你担心岑烨会找人监控我们的手机,你用他联系我,手机号是我朋友的,他不会知道的。”
温言琛无奈道:“就几天也不行?”
“不行。”
“知道了。”温言琛抬手敲了一下方亦歌的额心,“快回去吧,别被撞见了。”
方亦歌拉下口罩,凑近温言琛的脸上亲了一口的,接不下不等温言琛说话,便快速逃离了病房。
温言琛捂着方亦歌亲过的位置,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
自杀失败后,他也曾怨恨过系统。
把一个痛苦的人从死亡里捞回来,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直到方亦歌把植物人被孙家藏起来的事情告诉他,意思是希望方亦歌能和他分开。
那个时候方亦歌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手术可能要推迟一段时间,但我保证,我会尽快找到那个人。”
他当时直接给孙秋萍打了电话:“妈,我们谈谈吧,我想你应该知道,这就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我可以陪你们演下去。”
那边沉默了很久,淡淡应了声好。
孙秋萍在这段糟糕的感情里,虽然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可不代表她是傻子,会在意恶温家人的挑拨。
毕竟股份的事情如果按照方亦歌说的,是半年前就决定的,孙秋萍一直没有找他单独聊过,就已经说明了孙秋萍对温家的股份落在谁手里她并不在乎。
这些信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孙秋萍也从未表现过对这件事是支持还是反对。
岑烨他们自以为把温言琛拿捏住了,没想到却被反摆了一道。
只不过温言琛的病情却没那么简单。
有关于心脏移植手术要快些提上日程的事情,温言琛没有跟方亦歌说过,也特意交代过主治医生别告诉方亦歌。
胃癌是不可控的。
温言琛的心衰已经三级了,后续化疗对他的负担很大,甚至医院会考虑病人的身体情况,没办法再通过化疗来抑制癌细胞的扩散。
一旦胃癌到晚期,温言琛就只能掰着手指头去算剩下的日子了。
等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医生又一次来到温言琛的病房:“之前不是说有联系好的心源吗?心脏移植手术后,还有很长的恢复期,很有可能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化疗和手术都得推后。”
“你知道的,癌症扩散得很快,真到……”
“真到晚期再治疗就来不及了。”
医生点了点头:“既然你都知道的,就应该尽快联系好心源,准备手术。”
“我自己心里有数,如果心脏移植手术前,癌症仍然有扩散的迹象,那么,我会把那个心源留给更适合的人。”
温言琛笑得温柔,好像那个很有可能会死的人不是他。
“你家属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作为医生的这件事有责任跟他们聊聊。”
温言琛轻笑道:“闹翻了,我是孤儿,现在已经没有人管我了。”
主治医生紧蹙着眉头,看着温言琛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最后,还想说的劝慰,到嘴边成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转身离开病房,眼神全是对温言琛这种病人的无奈。
少年阴沉着脸坐在一边,脸色难看得厉害。
温言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哥哥我快中考了,我成绩很好的。”
温言琛双眼拉开一条缝:“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拉着我一起死。”
温言琛被少年的话逗笑了:“谁告诉你,我会拉着你一起死的。”
少年紧抿着下唇没有说话。
“我让人在病房里加了一张床,可能睡起来不太舒服,将就着休息一段几天吧。”
少年点了点头,便拿出卷子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学习。
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他忽然知道自己不是温家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也像是边缘人般,心里惴惴不安,又不得不为了活下去做一个乖孩子。
他以为他看见温震海的私生子会怨恨的,却又在感受到一样的处境后,一个对同母异父的亲弟弟都可以算计的人,居然也会心软。
就好像在心疼当初那个不知来处,没有归处的自己。
……
一切依旧按照岑烨他们想要在进行。
温言琛和小三的谈话,大多数都在病房里,就连签下合同都在病房里。
温言琛说款项只能一笔笔转出,少次多量,不然大的合作要通过董事会,小三也同意了,第一笔金额是六千万。
他们都还来不及考虑这六千万什么时候分给温言琛,该分温言琛多少,才能把人稳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捕了。
利用皮包公司诈骗金额六千万。
而之前小三留的录音,已经被黑客替换了。
他们的钱根本没办法通过海外账户转一圈,就已经人赃并获。
温言琛被安排跟小三对峙时,他坐在那里那副病弱的模样,看上去都快要碎了:“我只是可怜她孤儿寡母,想着她开公司能帮她一点是一点,没想到对方会对我一个病人玩猫腻。”
他捂着嘴咳得停不下来。
小三只能把自己的儿子当作人证,少年低着头只说妈妈让他留在医院里照顾哥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温言琛甚至在知道自己被骗了六千万后,有温家和夏乐佑的手笔后,气晕了过去。
可怜小三没有证据,温言琛身体孱弱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地盘问,又表现得态度激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会想到温言琛跟别人合同骗自己的钱。
小三后来又咬着温言琛和孙秋萍不和。
孙秋萍出面,就说温言琛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想到温言琛重病后,还被人欺骗,她几次都哽咽,最后擦着眼泪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解决,不能耽误了温言琛的治疗。
看着岑家父子买通温家人和小三花了不少钱,本就已经站在悬崖边的岑家,如今岌岌可危。
小三入狱,温家跟方亦歌一直不对付的亲戚入狱等候宣判,六千万的诈骗金额,少说都是十年以上的刑期。
温言琛躺在病床上看着最后的成果很满意:“可惜警方现在都还没抓到夏乐佑。”
他笑了笑,扣在脸上的氧气面罩被白雾覆盖:“那个孩子只需要我们供他读完大学,他上学的事情你多操心一点,我最近可能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方亦歌红着眼看向温言琛:“为什么主治医生说的话,都不跟我说。”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在手术台上,这些事要抓紧做,我怕我会来不及。”
“你死了,温家会不会来争财产,那些股份会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方亦歌紧握着双拳,努力控制着自己和温言琛说话时的音量。
他把他所有财产交到温言琛手里,是为了让温言琛安心治病,让温言琛知道不管被疾病折磨成什么样,他的心始终不会变。
却没有想过,这一切到最后竟然会成了温言琛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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