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方端了杯水给宋烟,笑呵呵道:“回娘娘,约一个时辰。”
听得两人嘴角一抽,一个时辰,绕猎场一圈都不够用,实在是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了就硬糊弄。
宋烟默了默,忽而道:“我记得去年是半个时辰。”
杨方:“是呀。”
元笙:“……”这么说今年的表哥比去年的表哥勤奋了?
为后三年,其实宋烟一点都不了解赵胤祯,二位有夫妻之名,其亲密程度跟能聊上天的君子之交没什么区别,初一十五留宿的时候都是顶着夜霜来顶着夜霜走,全程没有躺足一个时辰,灌一壶浓茶硬挺着上朝去,仿佛紫重宫偏殿床板烫背一般。
对,偏殿。
还是赵胤祯自己要求的,宋烟自无不可,反正都是做戏给人看。
所以知道去岁,宋烟才知道皇帝不去狩猎,今年更直面感受到这份对狩猎的抗拒。
宋烟把杯子递回杨方,不解道:“等晚些行赏的时候怎么办?”
陈朝历代帝王尚武,帝王更要以身作则,与臣子较量一番,不过相较于历代帝王的兴致勃勃,赵胤祯就显得兴致寡淡许多,屡屡作弊。
“老规矩。”元笙道,然后给面带疑惑的宋烟解释她表哥的老规矩。
赵胤祯的老规矩就是派遣暗卫代劳,然后假装是自己猎的,其余时间都是对着文书笔墨发呆。
窝的明明白白且理直气壮,但说他不能打又是不可能的,最气人的就是每回窝完就能写出一份新文书,看得文臣喜笑颜开,武将捶胸顿足。
有哪个不想跟皇帝比一比呢?
有时候元笙都怀疑先帝那一股不安分的血脉是不是都稀释给其他皇子,而她表哥就是那一条漏网之鱼。
要知道先帝年轻的时候一年巡视国土两回。
放赵胤祯身上,一年一回,还要求地方官员不准行奢靡宴席,更不允许献美媚上,说巡视国土体察民情就真的是考察完就走。
有时还爱轻车简从玩一把微服私访,头两年的时候就为这事清扫了一波蛀虫,第三年就都老实了。
宋烟听罢,笑道自己:“我岁逾二十有余,也算是见识过了,对着皇上的心情就是看见好料子,但好料子一点都不愿努力,只喜欢得过且过的恨铁不成钢之感。”
而且她还有一股赵胤祯把自己当海绵拧,势要榨干水分的紧绷感。
她不明白沉稳过头的赵胤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转念一想,或许就是因为沉稳过头,反而淡了其他念头。
可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
“我倒是觉得表哥是完全不感兴趣,如颐养天年的老夫子一般,只举得动笔墨纸张。”元笙小声道。
“那你呢,你还不会骑马,京中闺秀除了身子虚弱的都会骑马。”宋烟好笑道。
“……”元笙声音更小了:“那太难了,我臂力不佳,除非有人牵着走……”
宋烟牵着人在林中散步:“皇上没让人教你么?”
元笙彻底不说话了。
这般态度宋烟懂了,一个不愿学,另一个也乐得不教。
宋烟不禁有些好奇往年这对兄妹是怎么过的,也就问了出来。
元笙咽了咽唾沫,一本正经道:“随便找个地,抓些野鸡河鱼兔子,吃野炊。”
宋烟:“……”不愧是你们。
142.
夜间篝火,都一同聚在空地上行宴。
赵胤祯也不讲究,跟着席地而坐,一边跟人聊天,一边亲自拿匕首自己给自己割烤鹿肉吃,吃了几口就不敢再吃。
毕竟这玩意壮那啥,赵胤祯再清心寡欲也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男人。
下意识扭头去找元笙,往身边一扫,不仅元笙不在,宋烟也不在。
恍惚了一下,被身边宗亲大臣喊了一声才回过头去继续笑谈。
心想怎么老是忘记人是小情侣,这时候不摸黑干点坏事还能叫小情侣么。
他想着,跟一个老皇叔碰了杯,一饮而尽,又被敬酒的使臣一拥而上,添了一杯又一杯,倒也尽兴。
143.
被找的的元笙早就被宋烟带到一处平原,彼时圆月高挂,倒也不需灯笼火把。
被人一路牵着走,掌心温暖暧昧丛生,走了几步又犯懒,恨不得扒在宋烟身上让她背着走。
没想到宋烟弯腰蹲下,想了想,趴了上去。
垂下的小腿随着宋烟的步伐晃动,她趴在宋烟耳边轻呵一口到这清淡酒香的气:“小顾将军好厉害呀。”
“……”宋烟喉咙一紧,深吸了一口气,当即不再忍,一巴掌拍在她臀上:“别闹!”
惹得元笙不满地轻哼一声,更加造作了。
宋烟顿时有点后悔把微醺的人拐出来玩了,都不知道是谁难受,她能跟意识不太清晰的人计较吗?
必然是不能的。
在篝火会上元笙喝了一点小酒,人还迷糊着,本来坐在一边专心啃兔腿的就听耳边有人问:“你捉过萤火虫吗?”
侧过脸,是宋烟亮若星子,含着笑意的眼睛,让她怔了一瞬。
漫无天际的想:捉虫子?没捉过,她表哥讨厌虫子,什么虫都讨厌,更不会去捉。
直白点的说法,英明神武的皇帝表哥看见虫子会怕,包括后宫女子特别喜欢的视为美的象征的蝴蝶。
少年时期因为身上熏香得蝴蝶蜜蜂喜欢,追着他跑了半个花园,然后赵胤祯避无可避,抢了侍卫的剑砍了一路蝴蝶,戳了十几只蜜蜂。
虫尸掉了一地,十分残忍。
而元笙负责在一边笑,一边啧啧称奇那蝴蝶两半砍得标准又平均,现在想来她也不明白表哥的武艺到底是高强还是不高强。
元笙摇头:“没,只在御花园看过一两只。”
宋烟轻声诱-惑:“一两只萤火虫哪里好看,聚集在一块才好看,就跟晴空夜晚的星星一样。”
未知的美好总叫人产生好奇和向往,元笙意动了。
于是两人说走就走。
144.
被放下的时候元笙还有些懵然,腿一软就直接坐了下来,身下的草有点枯黄也有点扎,宋烟就笑着说:“你起来,我还没铺毡子呢,不扎么?”
元笙红着脸点头,还没醒酒过来:“挺扎的。”
把人拽起来,铺好后,两人才坐下。
酒气上涌,人更加迷糊了,不想睡,就是有点微醺,头靠在宋烟肩上望月,有月无星,偶尔有薄云飘过,不足以遮挡银月光辉。
她左右望望:“你说的萤火虫呢?”
“等等。”宋烟起身,走到一丛小腿高的狗尾巴草从前,弯腰看了片刻,抬腿一撩,那隐在草丛里的萤火虫们振翅而出,如漫天星辰。
元笙看着眼前这一幕,因为微醺而含着水光的眼睛感觉在昏暗的夜色下都盈满了星辰。
有些新奇,还挺好看。
宋烟回身问:“感觉如何?”
“嗯……”元笙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萤火虫们像是鼾睡中被人强行叫醒,那感觉就跟我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侍女喊起来学习,痛苦。”
宋烟:“……?”
这一刻,宋烟第一想法是果然男人养孩子都会养成直肠子,这想法可比她只会舞枪弄棒的娘还刚硬。
半醉的人已经躺倒了,嗅着草木清新的味道,她伸手捉月:“要是有美酒对月,也是有一番野趣。”
那站的不远的人缓缓走了过来,轻柔地扶起元笙把她揽在怀中,还没等她多看几眼月下美人,手里就被塞了一个酒壶。
冰冰凉凉的,存在感十足。
元笙:“……”
先是看了一眼容量不大的酒壶,又看一眼宋烟格外温柔的笑意。
眨了眨眼,酒意已经去了七分:来真的?
宋烟点头,同样用眼神回敬:自然。
元笙赔笑道:“有时候爱人过于体贴也是一种烦恼。”
“还好。”宋烟答,仍是定定地看着元笙。
没再说话,但眼里写满了你逃不掉的。
出息了,我元笙都能看懂别人眼中情绪了。
不过美色当前,当然是将计就计,元笙趁着余下几分酒意,吸了一口气壮足了熊心豹子胆,伸手拔掉塞子猛灌一口。
入口反应就是又辣又呛,跟她以前喝的那些入口绵长的小酒是两个极端。
有道是同甘共苦,同舟并济,元笙一把捞过宋烟脖子把自己送了上去。
宋烟双眸微深,心道再忍就是王八蛋。
当即夺取主权,一手抱腰扣的越发紧,掠夺城池,跟要把人勒进怀里似的。
两唇分时,宋烟喘着气问:“如何?”
元笙认真感受了一下,诚恳建议:“再亲一个?”
然后就被一股大力按在地上,昏昏沉沉不知日月。
何为野趣?
第28章二十八已重修
145.
月上中天之时,万籁俱寂。
那湿润的纤长睫毛一眨,眨下了一滴晶莹泪,承载着皎皎月辉,顺这脸侧滑到下巴,随后被人吻了去,湿漉漉的。
元笙不懂她为什么老爱把泪珠亲掉,但不妨碍她揶揄:“什么味道?”
宋烟:“甜的。”
“……”元笙声音带着哽咽,认真地说:“完了,你味觉出问题了,眼泪分明是咸的,苦的,哪有甜的眼泪。”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真是让人更想……
她不答了,让人哭的更厉害。
不经意退开些许,果然看见那白皙如珍珠的美人面泛着潮红,从上勾的眼尾开始晕染开,漫延到不知何处。
如果元笙是等待上妆的花旦,那宋烟就是执笔的妆师,经验老到手指灵巧,随着心意一步一步化成最喜欢的样子,妆成时的成就感可比削什么西戎大王子的头大的多了。
平时不显,但在此刻宋烟总是强势的,估计是上过战场的原因,元笙总觉得宋烟调遣千军万马就是那执棋者,而她就是人指尖把玩的棋子。
居高临下看去,那双浅色的眼睛幽深如渊,吸引着行至穷途的人往下跳,叫元笙突然生了一股怒气,一手捏住宋烟肩膀,另一手握住垂下的马尾往后仰去。
自己也附身吻了下去。
146.
云雨初歇。
宋烟仔细替她理好身上衣物,站起来的时候腿还在发颤。
“洗洗。”元笙眼角有带泪痕,声音略哑。
找点小溪什么的这点小事自然难不住宋烟,没走多远就给她找到一处水源,洗了手,绞了帕子给她敷眼睛。
元笙仰着头乖乖任人摆弄,还有些红润的嘴巴微张。
宋烟瞳色又幽深了些,暗暗告诫自己:不可以了。
消除痕迹还是要认真做的,怎么说都不能太明显。
这人多口杂的,保不准有些洞若观火的,这眉眼带着春情,要是传出什么话,对谁都不好。
不仅是她们,还有赵胤祯。
照着她们的身份,怎么说都是往皇帝头上种草原,同意是一回事,广而告之更是一回事。
那是就不叫得帝允准,那叫放肆。
现在也不是时候广而告之。
总有一天会天高海阔任鱼跃。
147.
夜已深,大多都歇下了。
宋烟带着元笙大大方方地回去,被巡逻侍卫一一见礼。
转过叫往自己帐篷走去时,一个粉色人影闪过,步履匆匆,像是奉命去行事的宫女。
这样的身影很常见到,她们都见怪不怪了,宫女走得急没看见阴影处的两人。
走了几步,元笙突然说:“你宫里的人怎么晚还去做什么?”
宋烟一愣:“不是你宫里的么?”
面面相觑片刻,纷纷心里一紧,果断朝那宫女去的方向走去。
这秋猎女眷无数,但后宫妃子就来了俩,皇后和贵妃,随行侍女皆是重用熟面孔。
而皇帝赵胤祯压根不用宫女随侍,在他本人就是女性绝缘体,被太监和侍卫包围。
那问题来了,一个身着二等宫女的女人既不是皇后那边是又不是贵妃的,那就是谁的?
一个想法难以避免的出现在两人脑中:皇帝今年二十三,膝下无子,中宫和宠妃也无法有孕,那是不是……该换个人承接雨露呢?
元笙边走边道:“祝愿她不是冲着表哥去的,我表哥看着对女子优厚,但犯了底线可凶。”
宋烟郑重点头:“看得出来。”
拐了个弯,看见一抹粉色裙角飘过。
“以前也不是没人动过表哥心思,那年表哥才十六,被下了药,废后郑氏给表哥准备了个美人,颜色可比绝色,硬是被表哥掐着脖子摁水里了。”元笙道。
宋烟倒是理解:“那种药都是摧毁理智,让人如野兽般行那事,皇上极理智一人,被他人操控情绪,想必是怒发冲冠。”
“对啊。”元笙当即点头,十分赞同:“你也看得出表哥讲究斯文,从不亲自动手,但听当时的内侍讲表哥硬是把摸到他衣襟的美人掀翻,一路拖到了寒冬结冰的鱼池边,不顾劝阻,用拳头砸了个坑把人淹了进去,碎冰都把美人脸划花了,丢出了皇城扔进乞丐堆里。”
“……这般惩戒比直接死了还难受。”宋烟设想一番,她道:“但她罪有应得。”
已经快到赵胤祯住的地方了,元笙随口答:“是啊,当时来不及找解药,表哥丢开淹得半死的女人自己跳下冰池泡着,人足足病了半个月。”
其实还有内情,赵胤祯冻坏了身体,差点失去为父的能力,也幸好年轻恢复力强,不然都要落下病根,晚年难受了。
这怎么不叫人火大,元妃这样稳得住的人都差点气到要冲进皇后宫里杀了那个疯子。
病好的赵胤祯打击报复也是明明白白的,直接把郑皇后变成废后,连带着家族下地府陪她那怨种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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