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也不用太紧张”,周卜易神色淡然,“无非就是陷阱什么的小把戏,好弄翻马车,看看里面装的人是不是你我。”
顾棉神色一凌,神经更加紧张起来。
周卜易是怎么用这么随意的语气说出这么危险的可能的?!
不行,不能再坐马车了!
顾棉冲前面喊了声,“华云舒,停车。”
“本王要带你骑马先走”,顾棉低头看怀里美人,“一会可能会很颠簸,你忍着点疼。”
周卜易不置可否,只是锁了眉心。
顾棉下了马车,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他站在沙地上,往后方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两侧也很正常,只是一些树丛。
但他从出神都后,就总感觉两边埋伏着什么人,后面还有人在一路尾随。
顾棉看了华云舒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不,不行。
不能带华云舒!
顾棉解了一匹马,一手抱着周卜易,一手牵着缰绳,压低声音对华云舒道,“你先去江南那边等我们,把宅子提前准备好。”
华云舒神色凝重点点头,全无以往跳脱的性子。
事关重大,他不敢马虎!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明面上的与斩龙一脉交锋!
华云舒大概能猜到大人的打算,斩龙一脉不会放过任何疑点,定然是兵分两路,那么他和傅辰都要吸引火力。
有昭王的私兵,他这边的压力要稍微小一些,但黎阳春和傅辰他们要先去劫狱,然后带着负伤的顾泽舟去北离,一路上定然无比凶险!
只希望他们能运气好点,在路上遇到返程的肖家……等等……肖家!
华云舒眼睛里忽然闪过笑意,原来大人当初说的是这个意思。
大人说的是让肖珩先回北离待命,可没说让他回北离后再待命。
那就是让肖珩在先回北离的路上布局!
肖珩应该是听懂了,所以临走时才会说出那番话!
如此,斩龙一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几人身上,墓里那边的行动就会慢大人和殿下一步!
一步慢,步步慢,他们的动作会一直落在大人下风!
华云舒眼底闪着崇拜的光,都快成星星眼了。
顾棉与华云舒对视了一眼,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眼神!
顾棉目光微冷,他将毯子叠了厚厚几层垫在马鞍上,然后抱着周卜易,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马背上。
周卜易伸手,环住了顾棉的腰肢。
顾棉只用单手握缰绳,另一手把美人揽在怀中。
周卜易把脸埋在顾棉胸口,顾棉看不见他眸底藏着的欣慰。
顾小棉,十年没看着你,你也没懈怠啊。
周卜易轻轻弯了眉毛。
——这轻功不错吧他以前教的。
从前教顾棉的时候,那孩子可没少被他给骂得掉眼泪。
顾小棉啊,真是奇怪。摔疼了不哭,怎么听他说个两句半句的却反而要哭不哭的呢?
顾棉调整好了姿势,确定周卜易不会掉下去后,用小腿夹紧马腹,马蹄扬起的尘灰飞了华云舒一脸。
华云舒敢怒不敢言,抹了抹脸上的灰,坐回去赶车去了。
“周卜易,你看着路,往哪边走”,明明已经感觉美人这样坐得很稳了,顾棉还是将手越收越紧,“你说走哪里,本王听你的。”
他永远都相信周卜易规避危机的意识,正如他相信自己是个男的一样坚定不移。
周卜易的意识,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是很小的时候在周家刻意布下的一个个生死杀机之中闯出来的。
所以,他会永远相信周卜易,无论陷入怎样的危局,周卜易都会用沉着冷静带着他从生路出去!
记得大约是还没到六岁的时候,顾棉为了跟踪周卜易,竟是不知不觉走出了母妃从来不让他出去的皇城。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几乎是刚踏出门的瞬间就有人要将他袭杀!
他不清楚那群红衣人的来历,只听见一个带着红色兜帽,胸前绣着铡刀的人用古怪的声音开口,“慢着,先别动手,带着他走。”
那些人把惊魂未定的他带到了一个阴森而陌生的地方。
“虽然是那一脉先坏了规矩,不过周卜易就在附近,仓促之下我们没有准备,那君子协议暂时还不能作废,惹急了那个疯子,我们全都得留在这里。
“把他丢到诸葛武侯留下的八卦阵里去,一会等周卜易来了,就说是他自己追蝴蝶误闯,我们只是袖手旁观,他也怪不得我们。”
“这不好吧…这个机关阵我们也是刚发现,还没破解……万一到时候周卜易逼我们进去……”
“你说的对,那就先把这小子丢进去,然后我们现在立刻走人,周卜易不一定能知道是我们干的。”
“周卜易要是贸然进去救他,说不定自己都要交代在那里,那可是孔明的……”
“哼,那样是最好,可周卜易要是闯出来了呢?我们还是要做好被他知道后报复的准备。记住,与周卜易对峙,必须要做最十全的打算,稍有不慎就绝对是万劫不复,他不会给我们留任何生机!”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等周卜易寻到这里来就完了,赶紧把那小子扔进去,然后撤!”
第40章 胆子不是挺大吗?
顾棉那时候年纪毕竟还太小,又受了惊吓,具体情形其实他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自己狼狈地闭着眼睛,抱膝躲在死角里,他以为要等好久才会有人寻,可没等多久,就听见了空旷的脚步声。
“您倒是会找地方躲”,脚步声的主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薄怒,“还不滚出来。”
顾棉瞬间睁开眼,就看见周卜易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几支折断的染血箭矢。
“臣有没有警告您,这神都出不得?”
不等顾棉答,或许更多的是周卜易根本不想听解释。
周卜易用那箭尾巴勾着顾棉衣带,把他拉到身前。
“是说过的吧?没冤枉您吧?”周卜易抽出断箭,用箭杆不疾不徐在自己掌心轻拍两下,旋即一字一顿道,“顾。小。棉。”
顾棉莫名就有点发颤,他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先…先生……”
“您怕什么呢?您死都不怕,还怕臣揍您怎的?臣怎么敢呢?”周卜易步步紧逼,冷冽的声音压迫感实在太强,顾棉连腿都在控制不住发软。
顾棉伸手,试探性去抓周卜易的袖子,仰脸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我看先生出京…没带伞……下雨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手背一痛,眼前什么东西闪过,接着一道红红的棱子鼓起来。
“嗯唔……”
顾棉感到有些委屈,他担心先生,追着先生出来,先生却毫不留情拿着那箭杆杆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他。
周卜易看到了这一抹委屈,幽冷的眸中瞬间填满嫌恶,冷笑一声随手扔了箭,然后揪住顾棉衣领,几乎是拖着顾棉往前面走。
“磨磨蹭蹭什么走快点!”周卜易的声音如寒风过境,听得顾棉头皮发麻,“下一次,臣打的就不是手。”
“臣会直接拿把刀砍断您那双喜欢乱跑的脚,大不了以后去哪臣都用轮椅推着您就是了。”
顾棉一路垂着脑袋瑟瑟发抖,小手徒劳地去摸周卜易的手。
没有用,周卜易的手好似铁钳,纹丝不动。
他要……喘不过气了……
“唔……”顾棉瞳孔都开始有点涣散了,“先生…您…松…松开点……”
先生不会一怒之下失手真给他掐死了吧?
“胆子不是挺大吗”,周卜易冷笑一声,“八卦阵都敢闯。”
“现在怕死了?”
顾棉的胳膊慢慢垂下来,不挣扎了。
他给了周卜易绝对的信任,他把自己脆弱的脖颈完全交付给了周卜易。
不会的,周卜易不会真的掐死他的。
他只是用很小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对不起……”
周卜易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叹了口气,蹲下身卷起袖子给顾棉擦了擦脸上的灰,“给臣做个保证,以后都不乱来了好吗?”
顾棉点点头,周卜易就抄着他膝弯把他抱起来,“臣带您出去……”
那一天,在那个阵中,他们遭遇了很多凶险。
可顾棉很安心,安心到甚至就这么趴在周卜易肩头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提心吊胆等到周卜易来,又提心吊胆等到周卜易消气。
周卜易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周卜易想,真是个孩子。
周卜易又想,本来也就是个孩子啊。
周卜易的话似乎抚过顾棉的太阳穴,又从那处钻进了他梦里。
“若臣今日不在,您该怎么办……”
“顾小棉,你要怎么办……”
顾棉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密林钻了进去。
“接下来怎么办?”顾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总感觉进这林子不是什么好决定,“这里树太多,本王看不清是否有埋伏……不如还是……”
“那去空地上当活靶子吗?”周卜易掐了下顾棉腰间肉,“爷脑子是长了摆着玩的吗?您看不清他们,他们难道就能看清您了?您不会找掩体吗?”
顾棉身体一僵,放低了声音,“不好办,骑马动静太大,他们可以听声辨位。”
“周卜易,你帮本王看着点马脚下,本王怕他们牵绳子绊马。”
“嗯”,美人嗓音依旧如一汪冷泉,“不用看了,你前面就是。”
“你……!”顾棉脸一黑,用力踢了下马肚子,手心发力死死扯住缰绳,让那马儿一跃而起,跳过了地上牵的草绳。
到此时,他才松一口气,继续质问,“你怎么不……”
“往下趴!”
顾棉心头一跳,瞬间反应过来,卧下身子将周卜易压在马背上。
周卜易脸色难看,他保持着下腰的姿势,小腹与顾棉紧紧贴在一起,就连鼻头都快要相触在一起。
一支闪着寒光的冷箭擦着顾棉脊背飞往前方,顾棉直起身子,勾着美人的腰把他捞起来。
这腰……这柔韧性…怕是从童子时就练起的吧?
顾棉微微低头,贴着美人鬓边,“是不是成心想看本王出丑?”
“本王摔了你不也得摔,本王不怕疼,你可受得住?
“好好看路,有什么情况早点告知本王。”
“爷自己没有眼睛吗”,周卜易语气有一丝不耐烦,“骑你的马,往左边走,右边土壤颜色不对,可能有坑。”
陷阱吗……
顾棉立刻左转,他脸越来越黑,“怎么连坑都提前挖好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日会路过这里”
“谁管爷的衣食住行,谁事无巨细过问爷的行程,谁在您不经意间套出了这些信息,很难想吗?”
周卜易冷哼一声,“你的许管家,问题大着呢。”
“你一早知道,为什么……”
“我不动许永元,正如他们不动傅辰”,周卜易眸中闪过冷色,“不过如今约定已经作废,其他事无需你操心。”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两脉人遵守了上千年,在无数次交锋中,也没有坏了这条规矩。
这是一个君子协议,在天命之人长大成人前,他们这两脉谁都不能走到阳光下。
他们可以监视顾棉,看着顾棉的动向,可以在暗中布局,却唯独不能伤害顾棉,也不能让顾棉知道他们的存在。
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协定,这条约又是什么时候订下的,已不可考。
只无论哪一脉,此条都是祖训。
绝对不可违背的祖训。
周卜易自然不会告诉顾棉这些背后的东西,当务之急,得先带着顾棉脱困。
为了躲避追杀,顾棉一直在策马狂奔,他没有进附近的城池,反而越走越偏僻。
这不对吧……周卜易为什么要这么引路……
明明混进人群中会更好一些。
周卜易……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顾棉心底的不安渐渐浓郁起来,他又一次低头贴近美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马跑不了多久了……再这样下去……”
为什么不进城休整为什么不去找个马厩换匹马
为什么?一切都如此反常。
周卜易忽然开口,“下马,那边有个土沟,去那里暂时隐蔽。”
顾棉感觉胯/下的马儿已经到了极限,他心里又是一紧,连忙抱着周卜易下马,然后用轻功,尽量快而小声地闪进土沟。
沟似乎是提前挖好的,刚好能容纳两个人。
地面上忽然一声巨响,接着是强烈如同地震般的颤动。
那匹马儿终是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不多时,便有车轮的声音在慢慢接近!
顾棉蓄势待发,却被周卜易按住手。
“别动……自己人……”
那马车直直从土沟上方压过去,车上的树叶被倾倒下来,盖在两人身上。
顾棉借着月色,看清了是傅辰在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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