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表面上没有任何不适,可能是你不自知,但你的身体内部确实已经开始受到影响。”
微光的映照下吴邪的脸色苍白中隐隐有黑色透出来,他睁着眼睛,瞳色的艳丽使得这黑色并不是那么明显。解雨臣皱着眉,盯着他的眼睛,犹疑了一下道:“吴邪,不行……你回去吧?”
吴邪一怔,继而摇了摇头。他扶着身后的石堆想要站起来,栗子赶忙将手递过去,张起灵却先一步将栗子的手按下,轻声道:“让我来。”
吴邪显然对于张起灵之前的那番话还没有释怀,现在这关心又亲密的搀扶举动他也是迟疑了几秒钟才慢慢将手完全放松下来。他就定定站着,也不说话,艳红的眼睛始终瞅着解雨臣的方向。
解雨臣何尝不明白他这番举动的意思?你说或者不说,我反正都不会改变主意。要么你有办法把我弄出去,要么你就死了这条心。正因为吴邪是这种性格的人,解雨臣才拿他没办法。
他疲累的叹了口气,双手使劲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故作轻松道:“好吧,现在让你回去确实不太现实,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听我们的,不能擅自做任何行动。”解雨臣说完又稍稍凑近了两个人一点,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任!何!行!动!知道吗?”
吴邪眨眨眼睛,无奈的咧咧嘴,苦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人见这个和张起灵一样无组织无纪律的头疼人员终于回归了领导都大舒了一口气,胖子更是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之前他揪了一把栗子,见着吴邪小哥受伤什么都没顾上就跑了过来。他这体重抱着石堆抱一会,对的他手臂都是不小的负担,现在放松下来后觉得两个手臂都要脱臼了。
“哎呦不行了,歇会吧,我要吐了。”胖子揉着自己的胳膊,边揉边吸凉气。
黑眼镜抬头看了看天色,刚想开口说“好”,忽然眉头一皱,刷的扒拉开自己的墨镜,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
“你怎么了?”解雨臣说话间也顺着黑眼镜的目光看去,他极少见他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尤其是墨镜,他几乎从来不离身。
万里高的天空原本应该是深如黑色的蓝,铺陈着零星的几点微光。而现在,解雨臣看到却是一副让他难忘的画面。
“这……这是…成像?”解雨臣迟疑了一下,对着上方挥了挥手。
“恐怕是的。”黑眼镜咂咂嘴,将墨镜重新戴上:“这可有点不好判断啊。”
他们的头顶上,沉色苍穹已经被与他们、与他们所处的环境分毫不差的世界所代替,就像他们和天空之间横亘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之前解雨臣挥了挥手,那里面的“解雨臣”也一模一样的挥了挥手,黑眼镜戴上墨镜,另一个“黑眼镜”便也带上了墨镜。
胖子瞅见解雨臣神经兮兮的动作,先是嘲笑了一番,后来才发现了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对,这要是平时,解雨臣早噎他了。胖子连忙也抬起头,一看,惊讶之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卧槽,这是啥?”
胖子先前还笑话解雨臣,看这情况竟也下意识的挥了挥手。
解雨臣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放大招嘲讽回去:“这什么?成像原理知道吗?上过物理课吗你?”
“呸,真当老子没上过学?成像原理那是要有的镜子的!”胖子被他噎的大为不快,指着上面道:“你这有什么?有个P!连毛都没有你跟我说成像原理?!”
他这么一说解雨臣也不说话了,确实这么个道理,成像原理虽然简单但也是需要平面镜作为最主要的工具,现在他们上空真的什么都没有,要说就刚才那么晃悠了一下就能整出个镜子,打死他们都不信,当变魔术呢想出来啥出来啥?
“所以我才说不好判断啊。”黑眼镜也没帮任何一方说话,见这两个人不吵了便站了起来,之前他就一直蹲着捣鼓着什么,解雨臣斜着眼睛看了看,他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枪。
“你要干什么?”解雨臣放下手臂疑惑的问道,现在这种情况有要崩的人?
黑眼镜对他笑了笑,晃悠着手里的枪指了指上面,道:“我要试一下。”说完不等众人反应,瞄瞄上面就“砰”的放出一枪。
子弹带出的硝烟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解雨臣看着上面,惊惧的发现那里面的“黑眼镜”也是一个举枪的姿势。如果在他们与“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物质,黑眼镜开出的枪应该很大程度上会破坏它。可是很可惜,解雨臣除了一模一样的动作,什么都没看到。但如果不存在某种物质,是一个被复制的空间世界,那黑眼镜的那一枪——
“你有没有事?”解雨臣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焦急的问道。
如果不存在物质,那那枚子弹,会打到黑眼镜自己。
黑眼镜从开枪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现在解雨臣问他才把枪放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擦着枪笑道:“我看起来像有事?”
“不像,”胖子撇着嘴,“像个神经病。”
“嘿,那也是帅气的神经病。”
黑眼镜还有空和胖子开玩笑可见是真没事,解雨臣受不了这两人一唱一和,等黑眼镜说完立刻揪着空,问道“那到底有没有东西?”
“好像有东西也好像没东西,嘿嘿。”黑眼镜扭头看着解雨臣,笑笑。
呸!“废话!”
“你看,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对着自己开枪,所以刚刚那一枪我是冲着上面的空地打的,再说,我反应多快啊,要真有子弹来了我也能躲过去啊是不是?但是这到底有没有东西我真说不好,你说反弹,没看见!你说不反弹,我子弹是打进去了,可咱们这边相应的空地却没有子弹进来啊!”
这道理说简单是简单,但偏偏黑眼镜偏偏还要长篇大论的讲复杂,几个人听得直皱眉头。
“并不是没有子弹进来。”
他正讲得正欢,一直没说话的张起灵突然插进来一句。这句话比黑眼镜讲得那几句废话能量大多了,解雨臣和胖子立刻转了头看他。
“在哪?”解雨臣问道。
张起灵皱了下眉,打个手势示意他们过来。解雨臣他们这时候才注意到,张起灵和吴邪的位置似乎比之前离他们更远了一点。还没开口问,张起灵就指了指吴邪面前脚下的地方,冷声道:“在这里。”
黑眼镜摸摸下巴蹲下身,果然发现了一个子弹孔。他伸手将子弹抠出来,看了看,确实和自己的一个型号。
“反弹过来的?”解雨臣也跟着他蹲下来,问道。
“不是。”黑眼镜这次很确定:“角度完全不对。”
“不是?!”解雨臣吸了口气,“从上面下来的?”
“恐怕了。”
本来是打在空地上的子弹,这边黑眼镜枪法没得说。但是现在吴邪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子弹孔……难道是……
“冲着吴邪来的?”
解雨臣抬头看向吴邪,后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知道。
胖子瞅着吴邪的动作,明显是一副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不知道的表情。他舔舔嘴唇,问一遍存在薄弱的栗子:“诶,小孩,天真和你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栗子对这个称呼似乎有点不满意,“爷啥都没说。”
“啥都没说?”胖子有点不信,“那他和小哥说啥了?你听见了吗?”
“也啥都没说。”栗子摇摇头,“爷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之前子弹过来的时候那位二爷拉着他退了一步,问爷有没有事爷都没说。”
没说过话?
一句话都没说过?
胖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他又他想不出来。他瞅着吴邪瞅了一会,又问:“你家爷看不见,那你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你家爷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呢,爷也什么都没问。”
发生这么大的事吴邪什么都不问?子弹都擦着他的脸过去了还是小哥告诉我们的?这胖子要是看不出来吴邪有问题那他就不是胖子了。
“吴邪。”胖子挤开解雨臣黑眼镜,凑到他面前扶着他的一边肩膀,严肃道:“刚才的事,你知不知道?”
吴邪一愣,慢慢的摇了摇头。
胖子宁愿相信是吴邪自己不愿意开口,是因为还在和小哥怄气所以不想开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
吴邪再一愣,抿着唇不开口。
胖子见此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解雨臣黑眼镜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纷纷靠了过来。
“刚才发生的情况栗子没有和你说,小哥更不可能开口,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为什么不问?”
吴邪面对胖子突如其来的逼问有些准备不足,他脸上有些无措,随即狠狠拢起了眉。
胖子扶着吴邪肩膀的手一点点颤抖起来,他意识到了后赶忙放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颤声问道:“吴邪,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判断都忍不住一颤,解雨臣更是站不住的向后晃了一步。张起灵看看胖子,最后看向吴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吴邪。”张起灵哑声唤道,“你开口。”
吴邪闭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张嘴,也没摆出任何表情,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脖颈,随后执起张起灵的指尖,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与锁骨之间。
那个位置以小小的三角形凹陷出漂亮的弧度,张起灵按着那里,眼睛却死死盯着吴邪的嘴唇。
“对不起。”
张起灵看到他说。
指尖之下没有任何颤动,吴邪的温暖的手心包裹着他,以唇语说出了这三个字。
他受的伤不重,一点也不疼,这里的温度也不低,但张起灵忽然就感觉,自己的眼眶好。像变得有一点点湿润起来,连刮着的风都是冷的刺骨,一直冷到心里的。
对不起,你可能,听不到我说话了。
我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第85章
吴邪近两年瘦了很多。
以前的吴邪并没有这么瘦,但也不是太胖,起码锁骨的这个位置还不至于凸显出如此性感的形状。现在吴邪的全身上下跟被脱过水一样,瘦了不止一圈两圈,连手指握起来都有些硌人。被张起灵环在怀里,身形削薄的都要遮不住他。
张起灵一手环着吴邪的腰,另一手在吴邪的脖颈上来回摩挲。他用力极轻柔,抚摸的也很缓慢,如果此时不是这情况,他将头压在吴邪的肩膀上,吴邪几乎都要以为他在诱惑他了。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由着张起灵放肆了一会儿,直到张起灵把他摸出了一身的不舒服,他才受不了地将那人的手拽下来,威胁似得掐了掐手背,示意他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腰上。
解雨臣黑眼镜他们坐在离吴邪和张起灵稍远一点的地方,各自沉默着。任谁能想到,仅仅不到一晚上的时间,仅仅只是莫名其妙的被震了一下,就能发生这么多事。被复制的空间镜像,吴邪的突然失语,这些都让他们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接下来会是什么?出现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来玩是真是假的游戏吗?
“先是视觉,后是语言能力,好像连嗅觉也没有了……”
解雨臣坐在黑眼镜旁边,背靠着石堆毫无形象的大张着手臂。他仰着头看着上面的自己,失神般的极小声喃喃道。
“痛觉也是触觉的一部分……吴邪连这个也没了啊……”
他自言自语了半晌,忽然坐直了身体,对黑眼镜道:“瞎子,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人,怎么样才算活着?”
“呦,你问我啊?”黑眼镜笑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对于咱们这种每天都过着刀尖上舔血日子的人,还能有什么比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跳着,更能说明活着?”
“也就是说,只要你还能呼吸,心脏还能跳就算活着了?”解雨臣思索了一会,转向胖子又问道:“你呢?”
“你发什么神经?”
胖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倒是颇为鄙夷看了他一眼:“思考人生来了你?那你应该去艺术人生或者那个什么有约。”
解雨臣踹了他一脚:“说正事呢。”
“这他妈什么几把正事……”胖子灵敏的躲开了这一脚,嘟囔着往旁边挪了挪,对解雨臣道:“咱是粗人,你整这些文艺的学术的我也给讲深不到哪去,瞎子说的挺对,能好好活着就挺好,要是死了其他的都说个屁。”
“好好活着?”解雨臣重复道,“这只是生理方面的。”
他似乎是怕那边的两个人听到,许久不唱戏的嗓子低沉的压了下来:“我小时候学戏的时候,也觉得苦累;支撑起解家的时候,也不是没受过伤,在最困难的一段时间,我也想过,如果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不用再担心解家那点破事,不用再陷在这个圈子里无法脱身。”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吴邪,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但这种想法一出现,立刻就被我毙掉了。因为我知道,人活着,势必都会有些自己无法选择的事。只要你还在呼吸,你就必须承担那些为你选定的事。我一度羡慕吴邪,羡慕他那样安逸的生活,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每时每刻担心自己会死,不用每时每刻掩藏自己的情感,我觉得那样的生活才是生活,充满色彩,我们这种,只不过是无意义的活着。”
“你说的不对。”
解雨臣本来想继续说下去,但胖子这时候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想说啥,但是我知道你这么想不对。”
“怎么了?”
“你自己都说了,人都有自己不能选择的事,就是因为不能选择,所以这也是你活着的的一部分,你不能单独的踢出去啊。再说,你怎么就知道吴邪生活的就安逸?照你这么说,你瞅瞅现在的吴邪,那以前的安逸不也是被他家里人强加上去的吗?不也是天真一出生就无法选择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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