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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深户(近代现代)——孟还

时间:2024-12-30 11:20:26  作者:孟还
  先前虽不是没有猜想,可真亲眼看着赵旻从应闻隽床上下来,还是这副吃饱喝足后的餍足模样,冯义心中感到胆寒荒谬,立刻口不择言道:“他的身子什么样你不清楚?”一想到这个,心中怒火更甚,“而你是他表弟!”
  “表弟更好啊,借着这层关系,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省得哪里再来什么拎不清的青梅竹马,都将人家卖了,还过来虚情假意的。”
  赵旻似笑非笑,面上不见动怒,心中却早已不耐烦,心道怎么人人都要提醒他与应闻隽的这层关系。
  “假惺惺的,够了没啊……说到底,不就是那点事儿吗?你方才没说完的话,敢继续往下说吗?你如何帮他从宋家脱出来,你要能有这本事,当初何至于把他坑进去。”他刻薄道:“若应闻隽今日形单影只,凄凄惨惨,你可会好心帮他?左右不过是看到应闻隽日子过的还不错,不但没被宋家蹉跎,还有人陪伴在侧,并且这个人……”
  赵旻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冯义一眼,自傲道:“比你好上十倍、百倍,你嫉妒,你犯贱,才不甘于人后,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提醒着应闻隽别将你忘了,是不是?”
  冯义面色铁青。
  他有意提起赵旻与应闻隽的关系,为的就是在道德廉耻上压他一头,没想到赵旻这厮如此乖戾桀骜,竟完全不顾世俗眼光,一番话一针见血,不给人留半分脸面,当真将他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心思说的明明白白,这下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看他手垂在一侧握成拳头,赵旻讥讽道:“想动手?来啊,最好动静要多大有多大,把宋稷给招过来,叫他看看你大半夜跑这里跟我一起撬我舅墙角,反正这种事情,我是不怕给人知道的,你就不一样了。”
  赵旻这厮连跟表哥通奸都不怕人知道,一般人还真不是他对手。
  床帐内又传来一声怒斥:“——赵旻!说够了没有。”
  赵旻听罢,翻了个白眼,还以为应闻隽到现在还向着冯义说话。就连冯义自己也是这样想,面露欣喜,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应闻隽道:“冯义,你还在这里同赵旻纠缠,就不怕又给人知道,前途又没了?”
  一句话,听出两个意思来。
  赵旻听出应闻隽对自己的维护,更加得意,冯义听出应闻隽对自己的讥讽,心如死灰。他面上火辣辣的疼,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等赵旻得意太久,床帐就被人掀开。
  应闻隽穿戴整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脸颊薄红。一下床后,先瞪了赵旻一眼,瞪得赵旻眉开眼笑,回忆起方才冯义进来时,应闻隽在自己嘴下一副羞愤欲死,却又被情欲左右的隐忍模样。
  他眉眼间都是被浇灌过的欲色,看向冯义的眼神却冷得很。
  “你如何帮我从宋家脱困?”
  冯义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却先一步狡辩:“我……我去同宋先生讲,这么些年,他也应该放过你了。”
  “你要去问宋千兆,五年下来,他是否将我玩够了?”应闻隽冷静地自轻自贱着。
  听得赵旻眉头微皱,转头不悦地看了过去。
  当着赵旻的面,应闻隽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说的香港我也不稀罕。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五年前,那天晚上我虽喝多了,可不至于意识全无,第二天早上看见宋千兆躺在我身边,你们咬死不认,一口咬定说是我与宋千兆酒后乱性。我只问你一句实话,那夜留在我身边的,到底是谁,是你,还是宋千兆?”
  冯义顾忌地看了眼赵旻,摆明了不想当着他的面说这事,可应闻隽却不为所动。
  片刻后,只听冯义无奈道:“……是我。”
 
 
第25章 
  他一说完,应闻隽就不吭声了。
  冯义见他这副早已放下,只求心安的模样,心中阵阵发痛,下意识上前,想要拉住应闻隽的手。没想到赵旻直接一步上前,挡在应闻隽身后。
  他平时穿着衬衫西装不显,如今赤着上身,一身精悍皮肉叫冯义不敢乱来,只好悻悻作罢。
  应闻隽道:“你走吧,我没什么想问,也没什么想听的了。”
  “闻隽……我有苦衷……”
  眼见冯义冲着自己就来了,应闻隽下意识躲在赵旻身后,低声道:“我不想见到他,这是你家,你将他赶走。”这话一出,直叫冯义愣在原地。叫他伤心的不是应闻隽说出的话,而是他对赵旻下意识的依赖与信任,他对自己这样避之不及,难道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还会再害他一次?
  赵旻对着冯义,露出一个胜利者独有的挑衅笑容,柔情蜜意道:“我便是人家嘴里的畜生,说话做事也是有家教的,他是客人,哪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反正床都被弄脏了,我背你去我房间睡。”
  他当着冯义的面,在应闻隽身前弯下腰,单膝跪地,作势要他跳上来。
  应闻隽魂不守舍,眼神下意识跟着赵旻走,正要趴在他身上,却听冯义猛地爆喝一声:“——应闻隽!”
  赵旻“啧”了声,面色不善地回头。
  冯义绷着脸,指着赵旻,一改方才懦弱模样,咄咄逼人道:“你说话也不用夹枪带棒的,我与应闻隽不光彩,你同他就光明正大了?”他又对应闻隽道:“你若不是宋千兆的男妾,若跟宋千兆没有一点关系,这姓赵的能冒着这样的风险对你献殷勤?我对不起你不假,他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就对了!”
  赵旻背起应闻隽,只扔下一句话来:“这话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什么善类。不过我这表哥好好的,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究竟是被谁害的去给人当男妾啊,真是奇怪。”继而不顾对方神色,扬长而去,背着人往自己卧房走了。
  应闻隽一路上都未曾说话。
  赵旻不爽地将他往上颠动,一副寻衅滋事的模样,警告道:“你可别趴在我背上,为那畜生掉眼泪啊。”
  应闻隽无奈道:“你骂他,他骂你,都是一句畜生了事,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赵旻又嘟囔道:“人渣、伪君子、懦夫……”骂到最后,冒出几句英文,英文过后,又冒出几句法文。被他这样一闹,应闻隽心中的失落惘然淡去不少,问道:“你还会法语呢?”
  “之前交过一个法国男朋友,跟他学了几句,只会骂人和调情,再多就不会了,哎呀,比不上人家教你跳华尔兹啦……”
  转眼已走到自己卧房,门一推开,大抵是赵旻许久未曾回来的缘故,应闻隽只觉得冷,他抱紧赵旻,下一秒便被人扔在床榻之上,一个炙热身体压了上来,牢牢压在人身上时给足了安全感。
  应闻隽下意识把头偏到一旁去,不肯同凑近的赵旻对视,只听那人低低笑了一声,质问道:“我今天给不给你面子?是不是让你在他面前出气了?”
  应闻隽装作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糊弄道:“什么有面子没面子的,少说这些。”
  “我长得比他好,比他有前途,家世也高出他一节,最重要的是——”赵旻拖长了嗓子,甜腻腻地点破,“我比他年轻啊,还对你逆来顺受,任打任骂。若你身边站着的是我舅那样的糟老头子,你看他今日会不会在意你?你过得没他好,他就不在意你,你过得比他好,他就在意你,我说的可对?”
  “你别总是糟老头子糟老头子的叫……你舅也只是岁数大了些。”实际上宋千兆保养的相当好,虽从前不太在意,但娶了六姨太进门以后对这方面就格外关照。
  赵旻想到那日同应闻隽情急之下,一起藏在柜中时看到的一切,忍笑道:“是,我舅只是床上功夫不行,伺候不好你,也伺候不好他的姨太太们。”
  见应闻隽不吭声了,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赵旻又开始龇牙咧嘴地威胁他:“喂,那个姓冯的说有苦衷,你可别听进去啊。”
  应闻隽斜睨他一眼:“你不是不在意吗?你赵大少爷那日在火车上亲口说的,说只要在四川这段时日我不给你捣乱,从四川一离开,你压根不稀罕我同谁再续前缘。”
  这话还真是他说过的,可他哪有那样态度恶劣,应闻隽现在简直是在阴阳怪气,挖苦讥讽!
  赵旻被将了一军,神情五彩缤纷,憋了半天,只逞强道:“那也不是同这样的人渣再续前缘,便是找,也得找个强过我的。喂,你别又得理不饶人,我就在你眼前站着,你同你老情人调情是怎么回事,还问那一夜究竟是谁,那一夜究竟怎么了,你们当我死的是不是,以后不许当面说我听不懂的话,背地里也不许……”
  应闻隽好笑道:“说到底,你与我也并无正当名分,你管我过去同谁怎么样过。”
  “这就对了!”赵旻啊呀一声,“这样才对,就看不得你平时在宋家装孙子的样子,更听不得你讲那些混账话,什么将你玩够了……哼,你也整天就会对我耍横欺负我。你得补偿我,得让我高兴,我还偏就要听,你快说,那夜怎么了。”
  赵旻不住闹他,去抓应闻隽的痒,二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应闻隽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听到赵旻说了句:“既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总得交代些什么,我才心甘情愿当你的跳板不是?”
  应闻隽眼中有错愕一闪而过,抬眼间对上赵旻意味深长的表情。
  赵旻又笑着补了句:“应闻隽,可千万别把旁人都当傻子。”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又叫二人之间气氛不一样了,方才还因一时的同仇敌忾而浓情蜜意,更别提赵旻还将人搂着,眨眼间便提防微妙起来。应闻隽躺在赵旻怀里,仰着脸看向他,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你知道,我母亲是嫁去贵州的,后来有了我,可我也不算是一直长在贵州,十岁那年,我跟着母亲回四川住了两年,二十岁以后,又跟母亲在四川住了五年。”
  赵旻眉头一挑:“哦,你与他,就是这几年里在四川勾搭上的?”
  “你也少来这套。”应闻隽学着赵旻在火车上时的语气,回敬道:“说的好像你真的吃冯义的醋一样。”不等赵旻借题发挥,他便继续道:“赵家是卖茶叶发家的,上下产业链全都给打通了,规模如何,你比我清楚。当时有这样一条规矩,各个分行管理茶园的人,须得是赵家自己人,按道理说我母亲早已嫁人,又是表亲,理应轮不到我们才是,可当时……”
  应闻隽意识到什么,停住不说了。
  他犹豫着看向赵旻——当时赵旻的父亲赵岩与妻子宋千芊离婚,据说是在外有了私生子,为防着离婚时被宋千芊分走赵家产业,便把赵岩名下的茶园与当口分成数十份,依次划分给表亲们,这样既可维护赵家权益防着宋千芊,又可防止表亲们一家独大。
  据说这主意还是赵旻他小姑赵芸提出来的。
  想起先前看见过的赵芸与宋千芊学生时的亲密合照,应闻隽就不好再开口,否则倒像是他在搬弄是非,暗示赵芸防备宋千芊一样。
  赵旻笑着道:“我知道,你继续说,不用在意。”
  应闻隽想了想,跳过自己与冯义的自由恋爱阶段,直接讲述结果:“当时我妹妹生病了,要吃药,我们为了给她看病欠了很多钱。冯义便想办法帮我们找路子多赚些钱,说茶叶要往外卖,卖给洋人,才能卖上好价钱,说他在天津做工时认识一位老板有这方面的路子,还说这位老板十分可靠,他父亲也是跟着这位老板赚的钱——便是你舅了。他带着你舅来四川茶园住了一个月。”
  “这三十来天里,一直是我在接待你舅舅,他确实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种贩售茶叶的路子,比赵家给的要赚钱。不止可以让我们还债,赚来的钱还能供我去香港……”
  应闻隽意识到什么,有点回味似的,又不说了。
  赵旻磨了磨牙,接话道:“我真是开始讨厌香港这地方了。”
  “赵少爷,你懂什么,你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你可以不拘小节,不在意别人眼光,我们不行,你不知道,对于我和冯义来说,当时最重要的就是给父母留一大笔钱,再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情谊虽被斩断,可提起当初那段美好的时光,应闻隽却依旧为年少时的悸动而动容。
  赵旻吱哇乱叫:“哇,你都想着跟他私奔了!那后来怎么又留在四川了啊。”
  “你舅要回天津的前一天,我们为他践行,赵家很多人都来了,大家都想把手下各行的东西外销,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很晚才散。我与冯义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那夜是他第一次留宿在我房里,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清清楚楚,绝不可能记错,绝不可能认错人。第二日一早,你舅的车子来接他,他却迟迟不出现,我父母和赵家的人都在找他……”
  赵旻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正因发乎情止乎礼,所以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格外刻骨铭心。
  应闻隽笑了笑,眼中的光熄灭了:“你舅舅在我房里,躺在我床上,我们两个都没穿衣服。冯义躲在人群后面看着我们,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26章 
  直至今日,应闻隽依旧能回忆起那日冯义站在人群背后,看向自己的眼神。
  带着愧疚,心虚,惭愧,却也决绝得很,痛苦得很。叫他每每回忆起,都扪心自问是否记忆出现了错乱,明明是冯义对不起他在先,怎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倒像是他应闻隽做了什么错事,辜负了他。
  冯义只是一个再正直不过的君子,是他应闻隽做错了,否则这一狠心的刽子手,这个将应闻隽推向深渊的人,为何能这样理直气壮地用愧疚眼神盯着他?
  应闻隽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冯义要这样对待他。他带着这个疑问进了宋家,牢牢地记着赵家众人看他的鄙夷眼神,记着这群人对他父母高高在上罔顾事实的指责,陈年旧疤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去,被背叛的痛苦却如影随形。
  直至五年后,往事重现,他被大太太带人堵在小白楼的床上,新伤旧痕加在一处,叫应闻隽如梦初醒,猛地回忆起心中最不愿提起的隐痛。
  “在那之后,我就被你舅接到了宋家,赵家的人都以为我父母为了攀上宋千兆,教唆我将他灌醉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他们老两口在四川再待不下去,搬回了贵州,再没脸回去。没过几个月,冯义也去了香港。我也是进了宋家之后,才发现宋千兆是你爹的大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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