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
一听有外人要进来,应闻隽的反应非常大,手往外挣着,已隐隐挣扎出了血痕,胡乱喊着:“你给我盖上,你给我盖上被子,你给我盖上!我不要人看见我这样……我不要别人看见你作践我。”
只一句话,就又叫牙尖嘴利,死不悔改的赵旻流泪了。
他沉默着替应闻隽盖上被子挡住身体,继而背过身去,手掌捂在眼睛上很久,肩膀紧绷着。许久过后,赵旻深吸口气,手再放下时,已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反常,只是眼睛还红着。
没他发话,大夫不敢进来,等了片刻,房门才打开。
赵旻抱着条“被子”去到盥洗室里,半个小时以后又把“被子”抱了回来,示意大夫跟他进来,却道:“你背过去,告诉我怎么检查。”
大夫面对着墙角冷汗直流,方才在外头同张妈等了许久,早就听见屋里办事儿的动静,又哭又叫的,知道是两个男人在里头。这会儿犯起难,不知道是该喊一句夫人,还是喊一句先生。
“说。”赵旻眉眼冷着,语气中尽是不耐。
大夫硬着头皮道:“您先看看这位先生下面有无出血,撕裂的迹象。”
几乎是大夫刚一说完话,赵旻就立刻回答了他:“不需要,我刚才看过了,没这些。”
大夫又道:“那您再顺着这位先生的胳膊摸一下,看是否有痛感。”
赵旻照做了,把手伸到被子里,去摸应闻隽的胳膊。
应闻隽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宋千兆在床上没有折腾我,我没受伤,你说得对,宋千兆不曾伤害我,叫大夫走吧。”
赵旻一下就不吭声了。
大夫看了眼赵旻的脸色,更加胆战心惊,小声道:“……我听着这位先生没什么大碍,还是先给您看看额头上的伤吧。”他想说倒是赵旻刚才动静不小,听起来把人折腾得够呛,这位先生若受伤了,怕也是在赵旻这里受的。
但他不敢。
赵旻又给应闻隽盖好被子,叫大夫在他额头缝了几针,把人送走,回头看应闻隽已经坐了起来。他活动着手腕,上面有两道被手铐铐出的青紫色痕迹。
应闻隽冷静地开口了:“做也做过了,尿也尿过了,气都撒的差不多了,你打算放我走吗?”他语气一顿,看向赵旻,“不放的话,就叫人去我办公的地方,把这些天堆积的要签字的东西拿过来,再派个人给我,每天替我出去办事,回来跟我汇报。我人被关在你这里,工作还是要做的,特别是码头的货物,一天都耽搁不得。”
赵旻哑声道:“你不是铁了心要跑吗,还管扣在码头的货?”
应闻隽反问他:“那我现在走得了?”
看他这样事不关己的冷漠语气,赵旻心中难受的很,不痛快的很,倒是宁愿应闻隽同他吵,同他闹,而不是如现在一样,顶着一身痕迹,说出这样的话。
张妈的声音从外传来:“少爷,四川来电话了,是赵小姐打来的。”
赵旻直接道:“我不接,你告诉她,不用劝我,然后挂断就行了。”
张妈叹口气,走了。
应闻隽静静坐在床上,垂着头,又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要做的?若没有,就去给我找本书打发时间。”
赵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明是他在应闻隽身上耍了通威风,现在却觉得这屋子里到处是窒息感,喘不过气的人又变成他了。
赵旻落荒而逃,只安排人守在外头,应闻隽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但唯独一点,不许应闻隽走出这个屋子。自己则下到一楼去,吩咐了几句,不消片刻,一人被五花大绑着,推到了赵旻眼前。
冯义眼下黑青,嘴角淤血,从昨天晚上被赵旻抓住后就带来了这里,挨了一顿毒打不提,赵旻找人看着他,不给睡觉,不给上厕所,只允许他吃饭喝水。
可在不许出恭的前提下,连吃饭喝水都变成了一种痛苦。
冯义被折腾得没了人样,此刻被带到赵旻面前,本有了求饶的心思,可见赵旻往沙发上一坐,满身情欲气息,便猜到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畜生事情。
再一想若不是赵旻从中横插一脚,将事情捅到他香港的太太孩子面前,捅到应闻隽面前,他现在早已带着应闻隽远走高飞,有些事情——他本可以骗应闻隽一辈子的。思及至此,再看向赵旻,眼神中顷刻间充满了恨意,打定注意若赵旻问起当年的事情,他定要好好奚落,好好羞辱他一番!
他要让赵旻知道,他的爹娘被他和宋千兆联手耍了一辈子!
下一刻,赵旻静静地开口了。
“宋千兆的大老婆说看见你带应闻隽去法餐厅吃饭,你许了他什么?他让你替他做什么了?”
冯义一愣,没想到赵旻不问当年的事,竟问应闻隽。
赵旻这样睚眦必报,心肠歹毒的人,若放下一件事,去问另一件事,只能说明后者更棘手,更让他恼怒!
冯义盯着赵旻额头缝针的痕迹,大笑起来,幸灾乐祸道:“你搞不定应闻隽,你搞不定应闻隽是吧哈哈!你赵旻不是自诩手段高明,连宋千兆那心机深沉的老东西都搞得定,怎么会拿应闻隽没办法?让我猜猜,你要给应闻隽的那些好处,那些收买他的东西,他不稀罕了是不是,他什么都不要了,也想着离开你是不是。”
赵旻面无表情看冯义发疯,等他笑够了,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我问你,应闻隽都让你做什么了,是不是让你带他去香港?”
冯义看了眼赵旻,那是极其蔑视的一眼。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已经背叛过他一次,不会再背叛他第二次。只要应闻隽不说,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冯义哼笑道,“你赵旻不是就爱看不起别人,觉得别人都是孬种吗?我这次就让你看看,就让你知道,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他歇斯底里的笑声充满别墅客厅,形成诡异的回响,妄图从赵旻的眼中看出一丝恼羞成怒。
可赵旻从始至终,只是格外平静地看着他发疯。
等他笑够了,不吭声了,赵旻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插着兜,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应闻隽替我和我妈打抱不平,赏你的那两巴掌,好受吗?舒服吗?”
冯义的表情渐渐阴骘起来。
赵旻又笑道:“你想当英雄是吧?想为了应闻隽玩什么宁死不屈的把戏是吧。可别再高看自己了,你哪里是为了应闻隽啊,承认吧,你不在乎应闻隽,你只是想报复我,让我不痛快罢了。你没你想得那样舍生取义。”
“不过,”赵旻淡淡地看他一眼,“我给你一个当英雄的机会,你若还咬死了不松口,我送你回香港,你从宋千兆那里骗走的钱都归你,往后没人找你麻烦。”
冯义不信任地看着赵旻。
赵旻吩咐道:“把他带去隔壁的房间,叫他听着。跟管家说把人带进来。”
冯义被带走,赵旻又坐回沙发上,面色阴晴不定。片刻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管家带了进来,正是宋千兆的大老婆,宋稷的亲妈。
第78章
“怎么样,宋千兆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情,她都交代了吗?”赵旻看向管家。
管家摇了摇头,无奈道:“大太太咬死了不说。”
“哦?”赵旻一怔,看向那神情癫狂,视死如归的女人,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真有意思,斗了大半辈子,在我一个外人面前情比真金起来了。”
大太太冷冷道:“宋稷都告诉我了,是你带着他抽大烟的。你带他抽大烟,让他欠下赌债,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合着不是维护宋千兆,是替你儿子报仇来了。”赵旻眉头一挑,轻哼了声:“那窝囊废终于告诉你了?大烟往那一摆,可不是我逼着他抽的,也没人不许他戒。”
赵旻诡异地笑了笑,像在控制情绪似的,一字一句,愤然道:“你可别告诉我,当年宋千兆怎么算计我妈的这些你都不清楚。赵岩那个养在外头的情妇,最开始是你帮着给找的,送到赵岩身边去的吧……你跟着宋千兆一起,算计我妈的嫁妆,想着这些东西以后等那老王八蛋死了,就都是宋稷这个小王八蛋的,对吧?”
大太太面色一变。
赵旻呼吸渐急,很快被他压制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刚才说了,就像宋稷抽大烟一样,女人往那一摆,没人逼着赵岩去跟她睡觉。”
大太太沉默着,铁了心不开口。
赵旻对管家道:“带进来吧。”他的目光又转向大太太,十分轻松地提醒着她:“你就没想过,这么私密的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大舅妈,你好好想想,这事儿你都同谁说过。你再想想,我五年没回天津,怎么就对宋稷的秉性了若指掌了呢?这些都是谁告诉我的?”
大太太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她的嘴皮子,突然筛糠似的抖起来,在她一声声:“不可能,他不会对不起我的,他不会的!”的崩溃质问中,又一个男人被带了进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千兆的司机,那个一直同她偷情,被六姨太撞见过的男人。
那男人面有愧色,并不敢同她对视。
大太太痛彻心扉地嘶吼一声,扑上去就要同他撕打,在赵旻的示意下被人拦住,站在原地喘息着,没一会儿便泪流满面。
赵旻怜悯地看着她,看着她发现自己被背叛时歇斯底里的模样,想到了早已过世的宋千芊。
他的母亲,是否也同宋稷的母亲一般,拼着一口气,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是否同宋稷的母亲一样,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许久过后,赵旻冷冷开口:“我要你把当年的事情,当着宗族里那些叔叔伯伯的面都说清楚,宋家的人要知道,赵家的人也要知道。还有宋千兆这些年干过的缺德事儿,都要一件件说清楚。除此之外,他当年拿走了我妈什么东西,你比我知道的多,你一件件列出来,我要他跪在我妈坟前头认错。”
“你若不答应……”赵旻轻描淡写道,“就算宋稷是宋千兆亲生的,我也有办法让他变成是这司机的儿子,就算宋千兆没了,宋家的叔伯不会不管你们母子俩,可若宋稷变成孽种,那你们母子二人后半辈子就彻底没指望了。”
大太太明白大势已去,怔怔地点点头,喃喃道:“只要宋稷好……只要宋稷还有好日子过……”
话音一落,手里就被人塞了把匕首进来,大太太抬头看去,赵旻近在咫尺。
这人笑的乖巧而又天真,可她现在已明白了,赵旻这层浮于表面的斯文客气下,藏着的尽是恶毒与疯癫。
“大舅妈,既然你答应了,咱们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做事不留后患,这道理你应当清楚,万一我哪天想不开,又想起你给赵岩找情人的仇来,我可以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你非要留个把柄在我手里吗?这男的骗你睡觉,花着你的钱,还教我怎么让你儿子堕落,现在宋家出事了,他想拍屁股走人,你甘心么?”
赵旻轻轻在她肩膀上一推,看着她握着匕首,一步步往那个出卖她,欺骗她的司机面前走去了。听着刀扎在肉上的声音,听着男人惨烈的嚎叫,赵旻眼前一片血红,跟着咬紧了牙,才能控制住因愤怒恨意而发颤的手。
他看着大太太疯了般把刀狠扎在那男人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溅在洁白的墙壁上,他心中不觉痛快,不觉大仇得报,只觉苦楚愤怒。
她被背叛尚可以报仇,可自己的母亲呢?到死都稀里糊涂的,没等来公道,没等来真相,一片痴心错付,他的母亲又如何报仇?
在地上挣扎的男人逐渐没了气息,鲜血从他身上的血洞中涌出。
大太太起身,神情麻木地把刀扔在地上,说了句:“你现在又有我新的把柄了。”
赵旻不置可否,而是平静道:“你帮我达到目的,你跟宋稷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我知道你在应闻隽刚进宋家的头两年很照顾他,我承你这个情。”
大太太一声不吭,眼神呆滞,被管家带了出去。
很快有人进来,将地上的尸体抬出去,下人跟在后头,卷起被血弄脏的羊皮地毯抬出去。赵旻重重呼出口气,在他沉默站着的几分钟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赵旻恢复正常,抬脚往隔壁走,猛地拉开了隔壁的门,看着早就被吓得倒在地上,屎尿流了一地的冯义,居高临下地问道:“还要当英雄吗?”
再从隔壁出来时,赵旻脚步轻快了许多,告诉手下一个香港的地址,叫他们安排些人,盯着这处,一旦住进去人,就立刻来通知他。
赵旻沿着旋转扶梯往上走,来到二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那里放着宋千芊遗物,他在里头坐了会儿,一手不住发抖,他用力的按住,直到彻底平静下来,才回去找应闻隽。
听见开门声,应闻隽并不抬头,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听到赵旻道:“等再过几天,我派人把你父母接到天津照顾好不好?你若不想继续在天津住着,我陪你回贵州也可以。”
他语气轻松愉快,好像比应闻隽少过了一天,没同他在宋家大吵大闹,以死相逼,也没把他困在这牢笼一样的洋房里,在床事上羞辱他。
应闻隽翻页的手一顿,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好,当年宋千兆的事情已经叫他们抬不起头了,我再带你回贵州,他们接受不了,我还想叫我爹娘多活几年享福。你若想把他们接来天津也可以,但不同你住在一处,我要陪着我爹娘,你若愿意,就把他们接来吧。”
赵旻很快嘻嘻笑起来,坐床边上,从后头将应闻隽揽住,把他书给抽走了,撒娇道:“那不行,我要跟你住在一起,也要孝敬岳父岳母。他们二老要打要骂,我随便他们,就算现在不接受,也总有一天会接受。”
应闻隽冷若冰霜,正要斥责,一抬头,就看见了赵旻脸上溅得几道血迹。
他问道:“你怎么了?”
赵旻笑嘻嘻道:“你关心我?”
他瞳仁微颤,既焦躁又不安,不似流露出的语气那样轻松,完全就是强颜欢笑了。应闻隽没问他刚才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怔怔地看着赵旻,眼中的动容几乎叫赵旻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因着这点狼狈对自己又有了关切,他伸手要抱要搂,却被应闻隽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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