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白耀本人确实可以与能拟出那样‘协议’的人气质相符。
刻板,正统,做事滴水不漏,情绪永远稳定,像桌面立着的摆球,在既定方向循规蹈矩,一下下行进碰撞。
接触多了,大概可以感觉得到,应该是让他挡一挡家里火力。
裴南川起初不理解为何出柜这么疯,之后他渐渐认可这样的做法
白母癫起来所向披靡,不出柜早晚被强行押入洞房,只有这样才能在一定程度缓解,而这个外姓弟弟,却无可阻挡,无计可施,裴南川想不出可以用什么词来准确描述。
反正不出两月,都要成他心中一根刺了。
“我不是很能吃得消,你弟弟。”
协议无数张,关于韩泽玉一个字都没有。
裴南川不得不怀疑是白耀有意规避,提前连个应对措施,心理建设都没法做。
“这是你的极限?”
没错,下一次,再越界一步,哪怕一个脚趾头,他都不保证不跪在这人脚下。
“哥,我听不懂。”裴南川想蒙混过去,下个路口转个弯就到地方了。
白耀飞速扫了裴南川一眼,没让得逞:“我问,心动的边界,是不是快到了?”
“……”
领子竖立翻起,裴南川拒绝回答。
他背向车窗一端蜷了蜷,可惜不是冬日,没有帽子或围巾遮挡,那一大截红透的耳朵就那么暴露在外。
白耀敛回视线,看前路:“他不会再对你怎样,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好笑。”
裴南川哼了声。
怎么可能,恶魔不会慈悲。
车停下来,大门外临时泊车,深夜灯火将熄,浅浅映进白耀眼底,语气还是那么淡:
“因为,他已经没有接近你的必要和理由,我和我母亲都会走。”
第22章 江景一线天
22.
望不见月亮的夜,黑如浓墨,迈巴赫停在道旁,尾灯亮了又灭。
车内,手机中传来断续的噪声,似是地方很吵,一个男人进入镜头。
体魄雄壮,一身虬结肌肉,裸着半身,他靠向屏幕,应该是在拿东西,Chacha私人会所的号牌垂在脖间,一摇一晃。
上面有个小小王冠,头牌鸭王之荣。
他坐回原位,烟盒手里把玩,镜头中手在晃,腕上菩萨奇楠的珠串,兽面佛头,让人一眼深刻。
“你这个时候找我,是考虑好了?”白耀眉心无波,淡淡地问。
与之相反,对方却形色高调,眉毛乱挑,嘴大大咧开,是难掩的惊喜和兴奋,说一切都想好,收到钱立即消失,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痕迹,绝不给白家太太添麻烦。
白耀拿下手机,在上面敲数字。
而后,他截给对方,那人赫然放大了眼,冒出贪婪的光。
随后一秒撤回。
白耀掀起眼皮,故意带上一丝轻蔑:“确认一点痕迹都不会有?”
男人急不可耐,语速飞快,声称他是要搞钱又不是搞事,白耀不来找,他就再跟太太混混,多拿些彩头。
他们业内有句不成文的荤话,床上彩头搞多少,要看腰力好不好。
”干我们这行,要的是钱,又不是要麻烦!不会找不痛快的啦,弄那些个录音啦怕什么视频啦,你们有钱有势,翻脸找警察去,把我搞死啊老板!”
普通话夹杂沿海乡音,腔调甚怪。
“要是有不好的东西流出来,那也不是我,早跟你说,那时海滨停车场有个人拍我们…就拿个手机这样”
为了渲染,视频中模拟动作。
“拍啦!绝对拍啦!也是巧的,车镜上有影,是个男的,高高帅帅…你没去查他嘛?找一找啦,不然会很麻烦的啊。”
一个偷拍拥吻男女的路人哪里找,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你找不到人就不关我事啦,反正我没得,和富家太太玩从不搞这些的。”
盗亦有道,做鸭也有所不为,何况鸭中之王,做的是口碑和质量,男人神色认真又肯定。
“我们很专业,还可以挑选…分手方式,会多加一些小技巧的嘛,你要温柔一点还是粗鲁”
叮,一声短信提示,转账完毕。
鸭王极度亢奋,拜佛一样双手合十,冲白耀乱晃着,珠串一阵响。
白耀提了要求,让把白晴给的手串送过来,鸭王调笑,别说手串,屁股也行,他男女都可以营业。
天空开始飘雨,车灯前雨滴密密麻麻飞舞,一人在车门旁抽烟。
雨势渐大,天地间浑然一片迷蒙,串线的雨水不遗余力地砸向地面,噼里啪啦打在车身上。
这人却似不觉,直到嘴上烟头浇灭,才开门上车。
晚间,松里桠酒店。
电梯沉入艳厅,一直向下,来到位于地下三层的牌室,锁声响过,门被侍者拉开,白耀出现时,分针刚刚平直,指在午夜半点时分。
牌桌旁,韩泽玉恰好在这一分钟掀起眼。
门内,一抹沉黑高大的身影,携着一身山雨而至。
预报夜间有雨,从极北山林一路而来,松里桠从市区行车几个钟头,加上雨夜天沉,路面打滑,路上晚些情有可原,可即便如此,于白耀也是重大的迟到事故。
他的精准是能列入强迫症范畴。
这人额发打潮,黑发贴垂,显得眉目更深。
宋旻不满韩泽玉心有旁骛,指头曲起,敲桌,筹码散得更碎。
这一晚他可谓是空手而归,什么乐子都没捞到,那会儿韩泽玉刷卡进房,他悄悄潜伏房外,期待好瓜,谁想先出来的是白耀那对儿,宋旻惊慌躲避,匆匆之间车钥匙意外脱手。
哗啦一声掉地,心脏都要弹出。
东西旁,有人站定。
白耀一手插兜,低腰捞起,还给宋旻时,似安抚又像劝告,拍了他臂旁,道一句:“下次注意一些,宋旻。”
不知说事,还是东西。
宋旻汗透满背,对这人干笑了几声。
等到韩泽玉出来,他好一顿向好友开火,怨他不争气,一晚上净失手吃瘪,自己都被连累,当即要做韩泽玉的庄,在牌桌上好好杀一杀。
酒店地下是有些玩头,会员制,夹层私密,不对外,值此庆生的大日子,廖公子自是要好生招待,于是为大家戴上手环,开了厅。
一进来,宋旻就要了技艺最精湛的荷官,他今晚就杠上人家韩少了。
给廖正楠庆生的这些少爷们大多来自盛威,当年韩泽玉与白耀争锋,风头一时无两,一个张扬肆意,混世顽劣,一个内敛低调,端正优秀,两人就如天尊与鬼帝,正邪分明,白黑有别,搅得学校里无人不晓,关注度拉满。
正因为如此,谁都认得韩泽玉,众人当即一哄而起。
韩泽玉淡然笑了笑,示意开局。
廖正楠的场子,过来解决自己私事,交点场地费应该的,至于宋旻,玩心从来就这么盛,这几年失散分离,算宠他了。
几局下来,小的忽略不计,最大输了龙湾一带的‘江景一线天’,大热地段的临江别墅,还是毛坯结构,韩绍辉前些日子送他开府建牙的,让他想着多跟阿耀学,早日搬出去自立。
这么重的彩头必然掀起巨浪。
白耀迎着这一片噪声进来,立于桌前时所有人同时噤声,每个人都听到他跟韩泽玉说抱歉,迟了些时间。
兄弟俩这样互动过于新奇,圣威读书那段时光,除了两人上下同一辆车,没人见过他俩搭话,还这么平和日常,温馨融洽。
场子直接静默。
荷官不明所以,讶然地左顾右盼。
“客气。”韩泽玉不咸不淡,勾嘴笑了。
宋旻迅速反应,即刻接过话,说白哥来得好巧,一起上桌放松……白耀无动于衷,只是低眼,看韩泽玉那些筹码。
好友有意放水,必然能中彩,宋旻也不客气,当即向荷官使眼色,荷官领会,将筹码归向桌边这位幸运儿。
牌桌,推牌棍丝滑而动,白耀淡淡开嗓,是在问宋旻:
“有兴趣跟我玩一把么?”
宋旻深感意外,看着白耀,像没听懂。
娱乐上,韩泽玉百无禁忌,白耀几乎绝缘,从没听说,也没见过,这个人有任何爱好,不过在性情人品上,一骑绝尘,绝不会信口而说。
只要说,就有一锤定音的分量。
宋旻眯了眯眼,问对方:“那要看白哥玩多大了?”
“兆然高科,”白耀上桌,一粒圆形筹码推到两人中央:“我自己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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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得这么败家的,自己跟着上桌了……
第23章 幸也不幸的红梅
21.
霆新所涉产业庞杂,版图辽阔,商业体系成熟。
韩绍辉从冶金矿产发家,一路高歌猛进,涉足多个能源板块,畜牧业,农产也有一些,还经营庄园,种植基地,以及围绕乡村主题的周边旅游业,旗下大大小小的公司。
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兆然高科。
兆然高科,白耀从零做起,一手扶持,深度耕耘在新兴科技领域的一家科创公司。
能够脱颖而出,吸睛的是它的活力,研发能力以及资本流动性,几年之间市值翻倍,项目和资金源源不断,成为韩家最受期待,炙手可热的新秀公司。
懂行的自不必说,就是圣威那些玩乐成性的富家子弟也多少有些耳闻,毕竟‘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香,拿来与自己不成器的子孙比较,是长辈们惯爱做的事。
宋旻最不成器,所以白耀和他的兆然高科听得耳朵生茧,能有机会搞到手可太让他垂涎了,他亮着眼,入了座。
筹码放上,就听白耀讲:“就这些?”
面前多盒垒起,码色繁杂,浩浩荡荡,这么多当然还是跟兆然没得比,宋旻松口道:“白哥,说个价。”
“怎么?你还有?”白耀尾音腔调上行,带出调侃意味。
确实没了。
这都还算上韩泽玉房子折出的筹码,不比那些手握实权的少爷们,宋旻纯纯家里的摆设,还是品质低劣工艺粗糙那类,连宋老爷子都不正眼瞧他,零用钱是有数的。
当着这么多人,这话未免伤面子,宋旻隐隐不爽,又不敢发作,咬牙道:“那白哥的意思?”
“你需要一个担保人,”有人一旁伺候上烟,白耀婉拒,道:“抵充兑付风险,可以累加自己的信誉值。”
宋旻疑惑眨眼,白耀给出答案,向韩泽玉打手势,邀他入座。
现场立时哗然,爆点实在太足,不少人吹起口哨,响彻大厅。
韩泽玉很爽快,大方笑笑,上了桌。
如此一来,两人对赌,一人作保,三人的局便成了,这是明面,而背后人人都能看清,针锋对峙的只有韩白两人。
场子意外热起来,事情开始变得有趣。
有人偷偷摄录,做东的寿星廖正楠也兴味大发,亲自入场当起了荷官。
廖正楠不算手笨,却也比不得从澳门特邀来的荷官,牌切得中规中矩,缺乏观赏性,上手弄了几下后,廖正楠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无妨,”白耀温和一笑:“这样才叫人放心,是不是?”
荷官技术过硬,人品却未必有保证,别人的主场小心为妙,像廖正楠这样业余,就别指望捣鬼了,大家纷纷笑出声。
规则设定五局,赔率不设上限,最后一局两方必须净手,也就是说,不把一方输得一无所有决不罢休。
首轮战况不烈,白耀跑输,一张牌也没开。
宋旻初战偏向保守,押注并不很大,事后连廖正楠对他都指指点点,嫌他胆小,错失良机。
“去去去!荷官嘴这么碎,一分小费都没有啊。”
宋旻上了肝火。
与之泾渭分明是桌的另一端,连空气流动都似慢下来。
像是一些小习惯,白耀有节奏地一下下轻触纸牌,修长的手指抬动,神色平平,手中的牌一张一张开。
宋旻再次与幸运之神失之交臂,这一局白耀仍然落败,他却也没能梭哈到底,当对方亮完全部底牌,宋旻眼圈都红了。
一而再,再而三,总在你挠不到的地方瘙痒,宋旻受不住,筹码被他哗啦啦往前一推,要提前结束。
韩泽玉不准好友冲动,手往宋旻胳膊上一搭,压他的性子,白耀掀起眼皮,看着这只手。
手指不敲了。
上桌理应遵循规则,一对一玩最忌旁人左右,担保人也不行,白耀沉沉后靠,沙发承重下发出皮革异响。
他再无动作,桌子都不碰,就这么静静看着韩泽玉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牌桌静止,白耀一动不动。
荷官发汗,渐露惬意,旁边少爷们看得正带劲,有人不满出言催,白耀缓缓挪动目光,看一旁的廖正楠。
对方一瞬恍然,登时横眉冷对,将宋韩两人碰触的部位分开,给予警告。
白耀这才继续,掀开一张红桃K。
草蛇灰线,那千丝万缕的痕迹正在渐渐具像起来,韩泽玉看着那根重新缓慢敲牌的手指,心下了然,他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了解他这个小哥哥。
从故意挑起宋旻不快开始,就在一点点捕获对手情绪,操纵,诱导,为己所用。
老道,沉稳,善攻心计。
接下来,他应该不会再故意让自己输。
果然,这一局白耀以微弱优势擦边胜出,宋旻手心生生攥出一层热汗,好在他听从韩泽玉没敢冒进,抖落着领口,他叫人调大冷气,上冰过后的国窖。
白耀依旧不露半分,神色平和,不徐不疾翻开每一张牌,就那么诡谲,又是险胜,宋旻咬得两腮突出。
至此,两败两胜,五五开。
现场静默,气压出奇得低。
论筹码数量,白耀少一些,不过意义不大,进入最终局,双方必须净手,有多少押多少。
牌桌中央,码片高高堆起,像一座叹为观止的金山。
人们不自觉向内紧缩,进一步围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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