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泽玉的睡颜完美无瑕,像极了那时窗边亮着眼睛看玩偶小兔时的乖巧模样。
白耀抬了抬嘴角,压低声,轻道:“晚安,小泽玉。”
第35章 熹湖酒会
35.
霆新对产业没有好恶,只看回报。
项目成立后,会有一系列KPI重压下来,一连多日韩泽玉分身乏术,不是在线上开会,就是在连线开会的过程中。
随着工作深入,玩世不恭的太子人设逐渐淡化,大家开始注意到这位准继承人青年才俊的一面
人际关系游刃有余,长袖善舞,业务上勤勉执着,待人接物八面玲珑,还风趣幽默,不但不摆架子,时不时还要跟同事调侃几句俏皮话。
这么完美的预备役接班人,搞得人人都爱他,官面上叫他一声小韩总,私下更亲热,唤他韩少。
不长时日,韩泽玉的口碑稳步上扬,热度一增再增。
自EastLake那晚,裴南川就没机会再与韩泽玉本人面对面相处,全是通过会议室大屏。
屏上,长桌两端座无虚席,韩泽玉惯爱坐于桌外,角落一把独椅,腿上搁着台笔电,专注工作。
正装最显身段,衬得他一身精英气质。
是那个将他人玩于股掌间,笑起来百媚生的韩先生,还是这个精干敬业,潜心修行的小韩总,裴南川觉得哪一款都有着超强吸引力。
磁场难抵,干扰激烈。
裴南川愈发觉得他说不出口那个协议,好在也没机会讲,就这么隔着屏幕偷偷看,就是天大的福利了。
当韩泽玉坐上片场那把折叠椅时,角落独自执剑练习的裴南川一口血浆喷出。
连熬两夜大戏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裴南川使劲揉眼,直到这人签完递来的一些文件,与旁人略聊两句后直直看过来时,他才紧张得呼吸一窘,又咬破一个血包。
化妆师无语地为男主擦拭,导演叫他含血练招式,这都快整断货了,忙叫道具再备几个,不够咬的。
“还好么?”
韩泽玉走来,随手扔了瓶水给裴南川。
“这不都吐血了。”
裴南川笑着,血包被强塞进嘴,不给裴南川多余时间休息,武行的人过来验收,化妆师为他做伤痕,几个人一齐围拢过来。
嘴里虚虚含着,嘴角还要插吸管便于灌血浆,吐血也要勤练,怎样吐出美感,吐得我见犹怜,纯纯一门技术活。
短剧并非传统影业,极为看中时间成本,既要精练又不能粗糙,拍摄周期高度浓缩,说通俗一点,不分昼夜,拉满进度条地干。
口不能言,裴南川抬抬下巴,眼神往椅上瞟,示意韩泽玉先坐会儿,等他拍完这场。
见对方点头,这才肯迈步离开。
片场摄制如火如荼,男一号默背剧本,却心猿意马,不时偷眼别处。
灯架后,一抹俊秀高挺的身影。
男人垂眼看手机,裤管因为坐着上挪寸许,露出一截薄而透的黑色正装袜,精瘦的踝,微突的骨。
裴南川呼吸乱了下,立即敛眉,沉心在剧本上。
这一场拍得尤为拖沓,那句“过”来得甚是艰辛。
裴南川装都来不及卸,马尾高束地就跑来韩泽玉面前。
一袭黑底绣金长袍,紫纹狐皮大氅,铠甲凛凛,像个征战归来的少年将官。
“裴大人辛苦了。”韩泽玉打趣道。
“彼此彼此。”
有人趁空来卸妆脱衣,裴南川找助理要烟,扔了一根给韩泽玉,以报赠水之恩。
“怎么,来当监工的?”
当然不会,韩泽玉可没这闲工夫,他太忙太忙了。
那么沉浸认真的神情可不是做做样子。
裴南川有理由怀疑,也许起初确实是个局,一个心血来潮的玩意儿,之后却身不由己,这或许就是源于血脉中的商贾本色,天生的生意人。
烟不客气地咬进嘴,韩泽玉一个眼色,裴南川忙上火,火苗在这人眼前点燃,抽了几口,他说:“对啊,怕你男友公私不分,干扰进度。”
“你成心来找茬的啊?”裴南川哭笑不得。
韩泽玉还就越说越来劲了。
当着裴南川面叫助理把导演副导演喊来,说开个会,精准对标进度,要做验收考核,裴南川忙上前拦着,给太子爷赔罪,外袍尚未脱完,铠甲一通哗啦乱响,裴南川单膝下跪,颔首垂头,行武将礼。
韩泽玉就笑,不再逗他。
装换下还有下一场戏,漫漫长夜,离收工尚早。
就在装束齐整,化妆师说‘好了’那一句后,裴南川听到韩泽玉喷着烟气问他,跟白耀私下签过协议啊?
拍摄这一桥段裴南川需戴面首面具,半遮那种,嘴角似乎有个轻微抽动,极快,快得无法捕捉,韩泽玉看进眼里。
而后,面具传来一声“嗯?”,似是没听清。
“付费男友协议,签过么?”
好久,面具再度发声。
“……什么?我听不懂。”
“没事。”
韩泽玉灭掉烟,拍拍裴南川肩头,走出片场。
霆新风控审核条目之多,尺度之严苛实属业内首创,是韩泽玉顶着太子头衔,其中竭力斡旋也不堪重负的程度。
当然,最终完成度也足够亮眼,将当初订立的制作时间进一步浓缩,短剧杀青在即。
霆新作为资本巨头,可以在各行各业抢占资源吞噬同类,很大程度有赖于掌舵者嗜杀成性的悍猛风格。
这一点白耀不遑多让,他连自己都不放过。
从那夜‘哄睡’之后,韩泽玉再没见到过本人,只能从内部一些简讯中草蛇灰线般拼凑踪迹。
大家唤他一声“小韩总”那是客气,是礼数,是人情世故,而从职务层级上划分,他与白耀云泥之别,权限只可触及他负责的部分工作,其他一概不知。
如果把霆新比作领土,韩泽玉只占其最小的一块边角,对于白耀,整片版图都是他的。
酒会启幕在即,中新发来电邮提醒,专门电话催促。
这是业内最广泛的一场科技交流会,历年以传统论坛形式举办,因为偏重技术,应邀的全是些老学究,科研院士工程师,知名科创技术骨干等等,做学问顶尖,却不善于暖场,氛围搞得沉闷又低迷。
于是今年,组委会打破固有模式,大胆采用酒会形式,年年霆新包揽赞助,里外操持,今次更甚,全压在霆新一家上,组委会恨不得全员打铺盖进驻霆新大楼。
邀请函是韩绍辉那日跟白耀你来我往时小赵送进去的,表面韩绍辉为儿子争机会,实则白耀暗地操纵,顺水推舟。
贴身助理与前台小妹一番对话当日便传开,做实了白耀狂妄自大,以一敌二,根本不把韩家父子放眼里。
由此,酒会成了关系决裂后的首度交锋,引来霆新各方关注,一些敏锐的高层已经在暗自盘算如何站边,曾经的父子离心离德,各行其道已成定局。
公务机的私驾航权才获批不久,白耀人就出现在城南机场。
小赵拉开车门,白耀钻入时眼不离手机,飞快一说:“去兰汀。”
“……不,不先回一趟霆新吗?”
小赵欲言又止,明日就是酒会,外出公干期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心里不踏实,又道:“酒会说开就开,还好那位太子爷没在里头搅局…”
“他哪有那个时间。”
霆新可是出了名的血汗工厂,不榨干你最后一滴汗水,剥掉你见血那一层人皮,绝不会放你走。
小赵眼眯成一条缝,神情阴险:
“哥我终于悟了,那天让我送邀请函就是要给韩泽玉下套,让他在霆新过劳而亡,以免坏了咱们酒会大事。”
“……”
上次车上讨论过故意送邀请函的事,当时小赵一脸茫然,这一回仍旧如此。
“又…不对,么?”
老板面色要杀人。
白耀不再理会他,摆好笔电,低头工作。
左岸兰汀,18栋-1。
昨日细雨飘零,一夜间庭院的玛格丽特悄然盛放,白晴深知儿子不喜花香,吩咐白玫把窗关紧,细心为儿子拆蟹。
白耀爱蟹,只是时间总是不够,很少吃。
蘸料碟旁白嫩的蟹肉,按喜好摆好的菜色,低度温良的适口酒水,都是为这个人精心准备的。
玫姨唇角抿笑,偷眼瞧着白晴,想起那时刚从韩家出来白晴那疯癫样,不由得后怕,心头随之一悸。
这一次败得太惨太彻底,毫无缓冲地跌入人生谷底,白晴根本接受不来。
当时狼藉满地,场面极其混乱,那一柄绣花剪就那样划开儿子白耀的手臂。
玫姨要上去被白耀推到门外。
她在门外咚咚地敲,里面物品滚落碎裂,女人高声哭叫,窗外雷声滚滚,风雨交加,那是她度过此生最骇人的一段时间,以秒计时。
最终,静了。
如过去每一回,门开时只剩床上白晴安然浅眠,只不过这次她儿子身上血痕斑斑。
外衣脱下,白耀开始挽袖清理,他不许旁人靠近,怕碎屑尖利,一切收拾好后,关门离开。
宁静整洁的卧室,安然入梦的女主人,像从未有过那一场风暴。
门外叮咚,白玫将白耀迎入。
离开韩家,白晴少有主动找儿子,就在几天前,电话中那一声‘阿耀’,语气轻缓和善,叫出了妈妈味道。
白玫想少爷肯定一下飞机就过来。
果不其然。
吃饭时,白玫笑意不减,白晴也表现出久违的开心,饭桌萦绕在某种秘而不宣的兴奋中。
吃好,白耀纸巾擦嘴,随口问缘由,白晴脸红低眉,小女人般娇羞。
白玫出言,告诉白耀是有喜事。
她凑近,捂嘴低声,神神秘秘:“你妈妈恋爱啦。”
白耀眉尾向上一挑,神色微妙。
“是你熟悉的人,知根知底,家世背景都很不一般,人品嘛,”玫姨与白晴眼神暗暗一碰:“尚待提升,不过人无完人,说得过去。”
白耀无异议,又补了一大碗老鸭汤,这是他最钟爱的家传手艺。
见孩子这么开胃,白玫笑意更浓,又是劝饭又是挽留,深知这个不喜外露的小少爷心下开怀,没有比母亲日子过得幸福美满更能叫他动容的。
出来时细雨尚在,小赵打着伞迎上来,为老板遮风挡雨。
闲暇时光就那么多,淅沥秋雨中迈巴赫驶向下一个商务饭局。
酒会办在一片红似火焰的大丽花花海中。
傍山临湖的度假圣地,湖心一弯莲心月,与花海交相辉映。
韩泽玉多次接到韩绍坤来电,催促他务必准时到达。
彼时,一前一后,杀青宴轰轰烈烈拉开帷幕,韩泽玉作为此次影视项目的灵魂人物,累累功勋的资方,必然是要参加的。
杀青大宴,犹如祭天礼佛。
乙方秀满诚意,吹拉弹唱,把包下的场子搞得异常火热,知晓韩泽玉有事在身,没敢让他沾一滴酒,感恩戴德地又一次清掉场面上所有的酒。
裴南川喝得直打晃,韩泽玉要撤,他匆忙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路小跑地送人。
到了饭馆外,夜风一起,当场烧心扒墙角又吐了,韩泽玉叫了几个刚巧经过的乙方伙伴,让他们照顾一下柔弱的男主角,裴南川笑着没让韩泽玉走,叫他送送自己,住得不远,就两个街口。
那几位也是爱闹的,纷纷调侃,说还是小韩总得芳心,一个个全跑走。
衣角并非虚虚一抓,而是攥得很紧。
韩泽玉垂眼看这只裴南川的手,神色极淡。
转眼深秋,外面呆得久,嗓音也似冷了三分:“我该怎么理解你这句话,裴南川?”
一句成分暧昧,含混的,带有引诱意味的话,出自白耀疼爱的,捏造什么协议情侣也要为他铺路的小男友。
“你在邀请我去你家?”
手还是没有松掉。
裴南川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还将韩泽玉拉近了一些。
酒精作祟可以,杀青之喜也行,又或者大家为同一目标拼杀分开之际不舍也说得过去,韩泽玉看到的却是裴南川抬起头,那复杂情感的眼神闪躲。
韩泽玉不知所谓地笑了下,从裴南川身旁走过,去往街对面停着的皮卡。
裴南川全身冰冷,僵硬地,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
就在他发愣间,对方一个折返,向他走回来。
没等裴南川反应,韩泽玉伸手,一把捏紧他下颌,往后面墙上推。
咚的一声,很大的力。
裴南川浑身血液凝结,大脑出现酒精中毒般短暂缺氧,眼前黑过之后是他从未见过,韩泽玉缺乏表情的一张脸。
嗓音也同样,毫无语气起伏:“别让白耀发现,听得懂吗?”
“……”
怎么可能懂。
裴南川一字一字在脑中拆解分析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一切都是混乱的。
站在对立面,一向以搞事不让这边好过为出发点,做了那么那么多精心布置的事之后,就在即将得逞,自己这就到手,马上搞绿白耀时……
不想干了??
“你,什么”
脸颊被拍打,不重,却也再说不出话,每拍一下裴南川就反射性眨眼。
韩泽玉近乎下令,沉声道:“好好当你的小情人,听话。”
“听话有饭吃,裴老师。”
裴南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他怎么也想不到韩泽玉会以他职业生涯为要挟,不,不是胁迫本身,而是胁迫之事完全反了。
裴老师昏着头,机械应下。
韩泽玉到达熹湖公馆时,月亮玉盘般挂于湖心,圆弧被湖水剪碎,一片荡漾的白。
酒会新潮,又是头一年搞,霆新也很重视,相比往年拘谨死气沉沉,改变巨大,莲月厅人气颇旺,氛围热烈,酒会观感不错。
进来时,韩泽玉遇到几个霆新熟脸,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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