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沈斯念给定十年里的第八个年头, 沈北联系上的国外的一家器官捐献公益组织, 结束了祁修阳漫长又未知的等待。
手术后李女士的身体状态恢复的格外好, 整个人精神了, 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祁总在她住院期间把半白的头发染成了黑色,特意打扮了一番, 至少年轻了十岁。
老家的亲戚陆陆续续前来看望, 家里每个角落都笼罩着喜庆的气氛,这是祁修阳读博士最后一年,本是最忙的时候,可他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他之前没想过以后和未来,学习和研究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时间,等到周围的人提醒,才发现该找工作了。
“臭小子,三次打电话说让我别挖他的人。”柳教授气的连忙喝了口枸杞茶:“你投简历的事儿我都没来得及掺和,你说我冤不冤?”
“冤。”正在敲代码的祁修阳果断点头。
他充当和事佬的经验非常丰富, 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就得了:“你别跟师哥计较, 主要是工作的事儿我没给他准话, 他误会了。”
“你真的去他公司我没意见,但是你不能去打工,他要拿出至少百分之五的股份。”柳教授放下杯子撂话:“不然我坚决不同意。”
百分之五的股份真不是小数目,祁修阳本不在意这些,更不想为此让师兄和老师不愉快,无奈劝说:“教授,真不用——”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柳教授没给他劝说的机会:“他搞的网络安全,给大公司数据库做防御和技术维护,出了学校嘛,喜欢什么干什么,还为国家做贡献,没毛病,但你擅长的是数据修复,跟着他干不是明摆着吃亏?”柳教授带的学生数不清,最有天赋的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混世魔王,另一个听话乖巧,现在两人在同一个公司,他当然担心:“他到时候要是拿着老板的权力压你,你就回来,继续跟着我。”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柳教授的年龄算得上是爷爷辈分儿的人,性格挺倔强的小老头,对他是真心的好,常常让祁修阳想起姥爷还在时的样子。
祁修阳不由心酸:“谢谢老师。”
柳教授口里的混世魔王是祁修阳大一因为缘分认识的一个学长,叫叶子城,而教授口里听话随和的乖小孩就是他。
其实教授对他俩的评价带了点个人色彩,事实上叶子城没那么混,祁修阳也没那么乖,两人顶多是臭味相投。
他们早期有交情,祁修业也是拒绝了几名高校的橄榄枝加入的万花丛,叶子城非常开心他能来:“合同你看看,没问题快签了。”
“你让人重新拟一份儿吧。”祁修阳选择万花丛完全是冲着技术去的,况且他的薪水也非常可观:“股份我不要了。”
“拿着拿着,”叶子城以前困难的时候祁修阳没少帮他忙,他打心底里的感谢,股份根本不是事儿:“甭客气,你师哥是那样的人么?你嫂子当初能看上我,还不是因为我拥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祁修阳:“……”
“哎对,你帮我把隐形眼镜摘了,你嫂子心疼我,不让戴这个,说伤眼睛,”叶子城说话时整个人散发着“虽然回家少不了挨骂可我依旧很高兴”的臭不要脸气息。
“……”祁修阳没戴过这东西,有点难弄,而且还担心戳他眼睛,捣鼓了半天才摘掉一个。
叶子城仰脸仰的脖子酸了,换了个姿势,半个身子靠在豪华沙发上:“我桌子底下那盒燕窝你嫂子买的,你待会带回去给阿姨,做完手术得好好补补。”
“嗯行。”祁修阳只能单膝跪在他腿测,费劲好半晌,终于把另一只取了出来,正要松手,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叶总,有家金融管理咨询公司说要来谈一下合作,你看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王小米说完惊觉职位不保了。
万花丛公司成立以来,没有一个员工不知道他们叶总的性取向多么白里透红与众不同,而且大家都知道叶总和嫂子关系和睦恩爱有加。
于是在王小米眼里,他们叶总和祁修阳一上一下的姿势,实在是有点不太雅观。
祁修阳倒是不觉得尴尬,只是觉得这小助理的反应有点好笑。
“小米,你这个进办公室不知道敲门的毛病再不改,我可以给你换个职位,保洁阿姨前两天抱孙子辞职了,你可以去轮个岗。”叶子城抬手拍了拍衣领。
“我改,下次一定改。”王小米吓得魂飞魄散,侧身让身后的人进来:“叶总你看你要不要和对方公司的人谈谈?”
来人是个非常年轻的混血男孩,看样子大学毕业不久,青涩的过分,显然也是提前了解到了叶总本人的性取向,正在目瞪口呆。
突然被点名他还有点不知所措:“你好,我不是谈合作,做不了主,是我们老板,他说和你约过时间了,但摩林总部临时有事,他走不开,看能不能改一下时间。”
“可以。”叶子城爽快的说:“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很期待见到他。”
等王小米带着紧张到名字也没说的混血男孩离开,祁修阳好奇起来:“摩林不是国外的一家投行吗,和我们有什么合作?”
“不是摩林,”叶子城:“是他们总部的MD,投行领域里出了名的大佬,年轻帅气多金,和我们合作的是他自己开的公司,。”
闻言祁修阳略微讶异:“也搞网安?”
“不是,”叶子城笑了笑:“国外一家独立品牌的厂商,上月因为有人恶意攻击他们的内部网站,导致客户私人信息泄露,不少投诉,亏了一大笔钱。”
“现在的犯罪分子真的无法无天。”祁修阳皱眉道。
叶子城不知想到什么,耸肩笑了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网络攻击拖得时间越久损失就越多,”祁修阳替那位年轻有为的老板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谈?他们应该挺着急。”
“最晚也就这周,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总待在实验室多无聊,穿的正式点。”叶子城打了个响指,笑着眨眼道:“有惊喜。”
叶子城这人属于有事儿说事儿那种,祁修阳和他认识八年,比较了解他的性格,知道这作所谓的惊喜肯定和公司发展有关。
不过既然是酒桌文化,带上他这个技术人员,作用应该只限于充人数,祁修阳觉得应该不会太麻烦,便点头答应了。
现在李女士还在住院,他拎着补品离开公司后开车去了医院,路上顺便买了晚餐,只是还没走到病房就闻到了饭味儿,进门发现病人已经吃上了。
病房里多出了三个阿姨,祁修阳认出她们是李女士的大学同学,礼貌的打了招呼,祁总也快下班了,他正想找个借口走人,李女士拉住了他。
“着急走干什么?”李女士瞥了眼椅子,语气隐约有点恳求:“坐会儿。”
其实他们母子现在在一起很少说话了,可她的要求祁修阳都会习惯性的答应,他只好在旁边坐着,拿了个橘子开始剥。
挨着他的卷发的阿姨一直盯着他上下打量,视线炽热的难以忽视,祁修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听到那阿姨开口:“修阳今年二十六了吧,有女朋友没?”
男人过了二十五,被问这种问题一点也不奇怪,最近三年祁修阳参加过不少高中大学同学的婚礼,其中进度最快的还数陈乐,半年前要了二胎。
可这句一点也不奇怪的话把祁修阳和李女士都问的沉默了起来,祁修阳庆幸这位阿姨在李女士换完心脏才来,不然可能又要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没有。”祁修阳把橘子掰开递给李女士,他忽然有点待不下去了,起身擦了擦手:“你们先聊吧,我学校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着把桌子上的热汤端到床边,没去看李女士挽留的目光,拿起背包出了病房。
卷发的阿姨眉毛跳了起来,惊的唏嘘一声:“你儿子年纪不小了,怎么连个女朋友还没有?”
“现在年轻人都结婚晚,”旁边的阿姨喝着茶说:“何况修阳这条件,没什么愁的。”她往门缝儿处看了看:“就是十来年没见,我总觉得修阳没小时候活拨了,是不是读博士压力大?”
“应该吧。”李女士视线瞥了眼手里的橘子,新换的心脏闷的难受。
作唯患有家族性遗传性心脏病的孕妇,生孩子是有极大风险的,孩子生下来后李女士最先关心的是小祁修阳的心脏。
上天眷顾,医生说小宝宝心脏是健康的,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在祁修阳十岁之前,她会带着儿子半年做一次体检。
她的儿子在样貌上占了优势,性格也好,头脑聪明,唯一的遗憾就是姥爷的去世给祁修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父亲走后那几年,李女士看到他儿子朝气蓬勃的样子总是不知道是喜是悲。
她心疼祁修阳吊儿郎当的表面下有一颗比谁都敏感的心,但又忍不住为少年的意气风发而高兴。
总觉得她儿子懂事儿的有些过头了。
再后来看着祁修阳慢慢长大成年,考上好的大学,有理想有热爱,她作为母亲骄傲又满足。
可世界上大多事是不如意的,她正在为自己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孩子而欣慰,就发现在了隐藏在完美下丑陋不堪的一面。
她的情绪崩溃失落,只能夹缝生存一样的仗着身体原因把他儿子绑在身边,却不得不承认母子两人的隔阂反而越来越大。
到目前为止,这条隔阂大的让她有点害怕。
“修阳车钥匙是不是忘拿?”喝着茶的阿姨眼尖发现了饭盒旁边的钥匙扣:“人应该没走远,我去给他送。”
“医院太大了,你不一定找得到,”李女士拿着手机拨了出去:“没事儿,我给他打电话。”
可几秒后,电话里传来的是沈北的声音:“阿姨,是我。”
*
祁修阳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就觉得胃不太舒服,他没太在意,只是走到停车场肚子突然疼的厉害,撑不住靠在车边,想缓缓,恰好和沈北打了个照面。
“巧了,我每次生病都能遇见你。”他额头出了层冷汗,有气无力的说。
然后被沈北架着原路返回,遭到了几十句关于他“年纪大了就不要作”之类堪称关爱的冷嘲热讽,非常荣幸地躺上了通往手术室的小推车。
“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出血。”沈北看着检查结果直皱眉。
李女士脸色一变:“很严重吗?”
“他平时喜欢运动健身,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但是长时间处于精神紧张和抑郁状态,导致胃里的血管扩张,充血而造成了破裂,”沈北往病床上瞅了一眼,没有因为李女士是长辈和熟人而放轻语气:“再这样下去,他也不用上学了,我建议让他一直在医院住下去。”
祁修阳做了全麻的手术,躺在床上昏迷着,沈北说完和主治医师交流了几句,李女士盯着男孩苍白消瘦的脸,不,时间太久,已经不是男孩而是男人了……
眼前的男人有点陌生,经过漫长的岁月,李女士终于发现她好像忽视了一些东西,比如那个生龙活虎的少年如今走起路来不再带风了,沉稳的没有一丝丝生气儿。
为什么呢?他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李女士想不明白原因。
直到医生走后,病房里变得静悄悄的,她措不及防听见沈北问她:“阿姨,你现在还是不能接受阳阳和林夏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一下下章~
第73章
豁然听到这个名字, 李女士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并不是时间长了记不住,而是近几年这个名字成为了家里的禁忌,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 不敢提, 可她心里一直没能放下, 所以一点也不陌生。
“阿姨,你也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 在我眼里是很亲近的长辈, 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沈北停顿了半秒, 看向病床的方向:“我一直觉得, 阳阳本来可以很幸福。”
吊瓶里的消炎药一滴一滴的流进祁修阳手背青色的血管, 李女士视线凝固在上面渗血药棉上, 体会了把哑口无言的滋味。
沈北说的胸口发闷:“我还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有次吃饭次年开玩笑说,人生四大喜事, 我们阳阳占了三个, 保送到京大是金榜题名,在京大遇见我是他乡遇故知,和林夏……喜为洞房花烛……”
“你不要说了!”李女士低头抹了把眼泪,手在发颤:“小北,天下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变成这样的,我是在帮他改正错误,他和林夏在一起本来就是错的!”
“可是幸福没有对错。”沈北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镜片里的眸子眯着, 微微皱眉:“ 您为什么就不能承认, 是您拆散了他们?”
是你拆散了他们。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样盘旋在李女士的脑子里, 她红着眼睛瞪着沈北,想要反驳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可看到祁修阳躺在病床上睡着的样子,觉得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因为沈北说中了一点,祁修阳的确是不幸福的。
只是因为林夏。
只是因为不能和林夏在一起。
祁总临时加了个班,到了医院才知道祁修阳做了手术,来时已经到了深夜,李女士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的独自守在病床边。
祁修阳还没有醒,母子两人凑在一起看上去病殃殃的。
他心疼妻子的身体,连忙脱了外套披在李女士身上,正要开口问儿子的情况,听到李女士沉声问了句:“如果我松口会怎样?”
“什么松口?”祁总如有所感的看向祁修阳,再看向妻子时神情有些讶异。
李女士没吭声,她披着衣服起身走到窗边,抬眼望向了漆黑的夜空,和江回这座城市,蓦然觉得他们这个家庭不过是这里非常渺小的一部分。
好像没那么多人会在意祁修阳活的幸不幸福。
如果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心疼,再不松口说点什么,就要把他儿子的一辈子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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