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雪大,不方便出门,不然臣侍万不能枯坐于此的。”景乔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看了眼窗外连绵的雪花。
“此刻风雪交加,实在不便外出,否则我定然不会在此枯坐无味。”否则我定然不会在此空耗时日。“景乔轻轻皱眉,看向窗外不断飘落的洁白雪花。
“此等恶劣天气下,皇上为何选择此时来这儿呢?”
“朕经由此,遂进来瞧瞧你。”赵轻墨漫不经心的说,随手落下一子。闻着满室的梅花清香,赵轻墨目光投向室内瓶中插着的数枝怒放的梅花,心旷神怡。
“皇上政务繁忙,怎地。。。”
赵轻墨瞥他一眼,啧了一声,不悦道:“怎地,你不愿去朝露殿,朕还不能来看看你了?”
景乔心中一震,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赵轻墨像个孩子在耍小性子。
“哦,皇上刚从何处而来?”景乔好奇地询问,赵轻墨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地回答:“刚刚自星朗处来。”
自步星朗升为贵卿之后,便迁离了关睢宫。由于贵卿与贤君皆为主位,一宫不得同时居二君,于是他又搬至伏麟宫。然而,伏麟宫与琼华宫处在相对的方位。景乔体悟到赵轻墨特别前来探望,心中的感激和喜悦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佩兰沏了热茶上来,景乔语笑带意道:“把前儿内廷司新进的金骏眉呈上来。”佩兰应承了,退了下去,重新沏茶呈上。
赵轻墨摇头笑道:“瞧把你得意的。”
景乔微微颔首:“皇上亲临,臣侍内心自是欣喜不已。”而赵轻墨则微笑静默,细细观察着棋局,随后摇了摇头:“可惜啊,你这棋艺实在欠佳,杂乱无章。”
景乔对此颇感不满,反驳道:“虽不佳,但亦战胜过文君。皇上是不是言重了?”
“你能胜他么?”赵轻墨的嘴角上扬出优美弧度,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他乃棋坛翘楚,朕与之对弈也需小心翼翼,若是无心让局,只怕难逃七成告负之命运。”
“呃.......”景乔一时语塞,脸颊微微泛红,心中深知每回弈棋,江书宴总是谦逊让步,全然没料到他竟是个中高手。
薰香四溢的房间中,佩兰捧来新沏的热茶。赵轻墨哪怕只在唇边轻酌,也能品味出那份甘醇的喜悦,“知晓你爱茶,特地让内廷司将新贡的茶叶给你送来,此茶可合你口味?”
“自是喜欢的,多谢皇上厚爱。”景乔心情悦然,持盏品茗,茶香满怀,回甘悠长。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说的便是这茶,你既喜欢,朕让他们再多送些来。”
“臣侍谢皇上。”景乔喜不自胜,赵轻墨轻轻挥手,“无需言谢。”
景乔将棋盘收整好,欲再与赵轻墨展开对弈。
“皇上,奴侍有要事禀报。”福顺低眉上前,神色凝重。
“何事?”赵轻墨淡淡扫他一眼,放下手中棋子。
“呃,是.......”福顺抬眼余光瞟向一旁的景乔,心中踌躇着应如何回应。
赵轻墨见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眉头轻皱,语气稍重了些:“讲。”
福顺肃然禀报道:“幽禁于玉华宫的姜小卿苦求面圣,其情切容。”
赵轻墨微拧眉心,厌恶地摆手道:“他此前也非仅此一次,朕也曾明言不愿再与此人纠缠,何以如今还要再三请命?”
“奴侍深知皇上心意,然此闹的尤为严重,姜氏声称有紧要之密事相告,故而不得不禀报。”
赵轻墨默然不语,景乔细思之下,借口虽然牵强,但若真有重要之事禀告,自然另当别论。且赵轻墨并非铁石心肠者,姜战辰自潜邸时便追随左右,相伴多年,纵有诸多恶行,赵轻墨内心深处亦存怜悯之心,对此他更能体谅。
“皇上不如去看看吧。”景乔低声而温和地建议道,他明白此刻赵轻墨需要旁人为其决定。
瞧着赵轻墨眉间愁云密布且凝眸静思的模样,景乔再道:“不妨听他一言。”
“也好。”赵轻墨下定决心,叮咛他保重身体勿过劳,之后悄然离场,直奔玉华宫而去。
景乔凝视着雪止之光,脑海里浮现那个深锁宫门之人。思绪纷繁如雪片纷纷扬扬,起伏不定。
玉华宫外,侍卫见皇帝亲临,立即让出道来,开了正殿的门恭迎皇帝。
赵轻墨步入殿宇,寒意刺骨,昔日辉煌的玉华宫如今已趋于衰败,偌大殿堂空无一人,华贵之物一律搬空,落寞无比。
踏进内室,见床上倦缩在角落处的人再无往日的骄傲光鲜,此刻披头散发,身着单薄的衣杉,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心中犯起一丝怜惜,缓缓向床畔走去,立于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人:“朕来了,你有何事非见朕不可?”
“皇上。。。”姜战辰抬头看他,眼中蕴含的泪水汹涌而出,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轻墨心中仍有所不忍,欲伸手如同往常那般,轻轻搂住他以化解痛楚。然而未待他行动,便紧闭上双眼,再次张开时已然恢复清醒,深深呼吸,双唇微张,低沉地说道:“朕原本认为,你只是有点儿任性与跋扈,却没料到,你竟藏着如此祸心。何故一次又一次地伤及他人呢?”
姜战辰昂首,眼底闪过森冷之色,咬碎钢牙道:“皆因你的疑虑与不信,故我唯有铲除异己,以保自身宠幸无虞。”
帝王微皱眉宇,言道:“朕不信你?朕待你不好吗?”
姜战辰冷笑回应:“好?你待我好,不过因我是姜家人,需借此稳固帝位罢了。你从未真正信我,你只信你自己而已。”
赵轻墨不禁讥笑出声:“这么多年以来,你以为朕对你始终是虚情假意吗?”
姜战辰语气冰冷:“皇上是否曾真心怜惜、挚爱我,自知最深。”
赵轻墨沉气,神情冰冷道:“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继而自嘲地笑了,“朕确是愚昧至极,朕对你这个陪伴多年的枕畔之人了解甚少,竟不知你是如此狠毒。”
姜战辰紧咬牙关,面带讥讽的微笑,反驳道:“陛下所不知之事甚多,何止臣侍一人之遗漏。”
“你此话何意?!”赵轻墨紧盯其脸,试图窥探其中隐秘。
姜战辰深陷绝地,满脸愤恨却又带着讽刺的笑容,“问我作甚?不如问问你那位才智卓越的君后吧!”在绝境中,姜战辰放声大笑,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皇上说我狠毒,但与君后相比,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你这是何意?为何将你的恶行牵扯到君后?”赵轻墨眉头紧锁,听到他提及上官容宁,便感到不祥,心如擂鼓。
姜战辰昂首挺立,眼神里尽是无尽的绝望,但那自负不凡的气质依旧:“我自是狠辣,可上官容宁真如表面那般温和良善吗?”姜战辰饱含讥讽地嗤笑一声,接着言道:“自他登上君后之位,沈轻舟便缠绵病塌,病情反复无常,且久治不愈,难道皇上从未有过一丝疑虑?”
赵轻墨眉头一跳,心跳加速,语气凝重地道:“轻舟身体一向虚弱,他的病痛和君后有什么关系,何况容宁时刻关心着他的健康,时常命令太医悉心治疗,朕又为何要怀疑呢?”
“是吗?”姜战辰,冷冷一笑,反问道:“君后任命周渺照顾沈轻舟的身子,可是越是照顾,他越是病重。这又是何道理?不知皇上可曾对此产生疑问.......”
“够了。”赵轻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是想挑拨是非么?可惜,多言无益。望你好自为之,在此度过余生,以弥补过错。”话音未落,赵轻墨便欲离去,却听闻姜战辰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
第六十六章 大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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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真觉得罪侍是以这个理由要求皇上相见,然后信口雌黄吗?”
听闻此言,赵轻墨回首瞥去,眼眸犹如苍鹰般锐利,直探入姜战辰眼中,眼神中的冷冽让后者不禁微微颤抖。
“你到底要说什么?”事关上官容宁,赵轻墨心境无法继续平静如水。
姜战辰冷笑之,“太医周渺,虽不是轻易能让人买通的人,但是他爱子,惜命,有这样的弱点便容易让人纵控。我偶然得知他的亲儿子在上官家中任职,是其二爷部下左统领,颇受重视。至于周渺本人,据我所知,他是多年前被君后举荐进入太医院,短短一年内就升至首席太医正之位。”
“那也是他医术高超。”赵轻墨沉声说道,“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如果仅凭这些,显然无法得出任何结论。但如果我告诉你,他给沈轻舟开出的药方存在问题呢?”
赵轻墨不禁心神剧颤,眼神锐利如刀扫向对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
“皇上对君后深信不疑,自然就从未怀疑过周渺的医术,然而罪侍却对此保留些许看法。或许因疑心较重,大约一年前,罪侍的宫女玉竹在前往太医院替罪侍请平安脉之际,无意间发现周渺行色匆匆地收拾药渣,继而停步观察片刻,恰逢朝明宫的人员前来领取已煎煮完毕的药物。回来之后,玉竹向罪侍提及此事,于是引发了罪侍的怀疑。经过进一步的探究,罪侍最终命人趁机窃取了残留药渣作为查验。”
姜战辰稍作沉吟后说道:“皇上不妨深思,我等各宫皆是将药材自行领回宫内煎熬,反而独独沈轻舟的药是由太医院备妥定好份量、并亲自熬好送去,这岂非颇具可疑?我将此药渣命人拿到宫外查验,经查实,果然发现内里藏猫腻,然所涉药剂并不致命,仅仅是相互排斥而已。即便在下对药物了解不多,亦知行止不宜如此。”
姜战辰观察到赵轻墨的面色愈发阴沉,便知晓他已被说服了多半,于是续道:“不禁让人疑虑,沈轻舟多年来的长病缠身是否源于此策。这多年的精心策划,如此深思熟虑,只怕无人能及。倘若周渺非受人驱使,怎会胆大妄为干下这样的罪恶?”
“这仅仅是你的片面之辞,不能作为证据。”赵轻墨额头青筋隐现。姜战辰则冷冷道:“我预料到皇上会这么想,毕竟此事涉及到了您所爱的君后,您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皇上可以审问玉竹,以及太医院二等内侍刘为,正是此人将窃得的药渣交给罪侍查验。”
赵轻墨脑海里轰鸣,如遭雷击震惊不已。他深深信任的人,他视为心头肉的人,那个生平尊崇的贤能君后,竟是背地里暗藏诡计之人。这一事实令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去相信。
雪色漫天,衬映着赵轻墨踉跄离去的身影,心中更觉冰冷凄然。
玉华宫殿内,姜战辰遥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抹去泪水,幽幽一叹:“此愿既了,再无所求,浮华不过南柯一梦。”继而一声哀鸣,曾经雄姿英发的姜战辰,殁于玉华殿,享年不足二十五。
深夜时分,赵轻墨恍惚间回到了姜战辰初入府邸的那段日子,那时的少年如同春风拂面,骄傲灵动,光芒万丈。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是煦日金芒,让人睁不开眼眸。而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嘴角挂着微笑,仿若花瓣轻启,“太子,我愿倾心相待,盼君亦能真心相对,此后请多多赐教。”
赵轻墨突然从梦中醒来,眼前却浮现出姜战辰疯狂痴迷的模样,他紧闭双眼,泪水悄然滑过脸颊。
姜战辰离世后,被幽闭在栖霞宫的薛妄更是度日如年,惶恐难安。曾有一次景乔路过此地,守宫侍卫告知他,里面的人精神颓废,犹如痴狂。仅仅十天之后,薛妄便选择了投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启翔宫内,上官容宁召来内廷司的人商议其二人的丧仪事项。
尽管姜战辰犯下了重罪,皇上并未剥夺其位,根据本宫的见解,丧礼仍应按照小卿的规格进行。寿衣、棺椁等均应遵循既定的规制。至于薛妄,既然已被贬为庶民,便无需过分关注,应将其返还薛家,交由其宗族自行处理。这也算是对他最后的尊重。”
陈易之听闻君后此番话语,心领神会,领命后立即着手筹备丧事。
赵轻墨踏入凤凰殿的门槛,正巧目睹陈易之接受指令后准备离开。陈易之向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即退出了宫殿。
见赵轻墨到了,上官容宁立即迎接道:“皇上来得正好,臣侍刚为姜、薛安排了丧事。”
赵轻墨静默凝视,心中五味杂陈。目光聚焦在其面上,忽而微嗟,“你是如何安排的?”
上官容宁叹了叹:上官容宁叹息道:“姜战辰依律以妃之礼下葬,至于薛妄则听任薛家自行处理。毕竟他曾伴驾多年,臣侍实在不忍心过于苛刻,丧葬事宜便随他们去吧。”
赵轻墨深思地点头赞同,“阿宁行事明理且仁慈,交给你朕无忧矣。”
“阿宁……”回忆中的姜战辰言语犹如重锤,深深地敲击着赵轻墨的心房,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皇上有何吩咐?”上官容宁疑惑他为何突然心事重重,“阿宁如此安排是否有不妥当之处?”
“并无。”赵轻墨望向别处,嘴角抿着一缕忧虑之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朕唯见轻舟的病情日益加剧,心中担心。周太医已医治多载,但疗效不佳,不知是否应该换个医术更为高明的大夫。”
“皇上,周太医乃众太医之首,若他也无计可施,恐怕……”上官容宁语带忧虑地止了言。
“朕忧虑至深啊!”赵轻墨闭目调息,平复纷乱的思绪。姜战辰的话尚未作验证,他绝不会因此看低上官容宁。真相究竟如何,仍需进一步调查证实。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所心爱的枕畔之人竟是那样工于心计、冷酷无情。
“皇上勿要过于忧心忡忡。”上官容宁莞尔一笑,转换话题道:“近期宫廷佳音纷至沓来,臣侍亦有一桩喜事欲向圣上禀报。”
“何等喜讯?”赵轻墨暂时摆脱了沉郁情绪。
上官容宁面带喜色的回报:“伏麟宫的淳贵卿近日身体不适,故传唤太医诊治,方才太医回报已有身孕。”
“真的,星朗有孕了?”赵轻墨愉悦之情溢于言表,“瞧着景卿即将临盆之际,星朗又传来好消息,这皆是上天厚待我大晏之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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