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谢灼。
第17章
好不容易将凌灵打发走了,白锦棠看着还杵在原地的谢灼,淡淡吩咐道:“既然没什么事,你也下去吧。”
谢灼没挪步子,坐在床边不动,看着白锦棠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落雨:“王爷,该喝药了。”
白锦棠从落雨的手里接过药。
这是压制他的毒的药。
白锦棠最怕苦了,所以每次喝药,落雨总会备上一些糖果蜜饯放在一边,好让白锦棠吃完药,就能吃到。
药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白锦棠眉头微微皱着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果然,药这东西即使天天喝,也不会有习惯的那一天,白锦棠眼神痛苦,将碗递给落雨后,就伸手去拿蜜饯。
结果却被另一只手截胡,谢灼端着蜜饯的碟子,从里面挑出一个,喂到了白锦棠的嘴边,白锦棠一愣,伸手去接,结果被谢灼躲开了。
白锦棠不由多看了一眼谢灼,谢灼神色严肃冷峻,没了刚刚的不正经,恍惚中竟然和前世逐渐重合,让白锦棠心里一紧。
谢灼低声道:“你没净手,我喂你。”
白锦棠倒也没嫌弃,微微倾头,就这谢灼的手,咬住了蜜饯。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压住了舌尖上苦到发麻的味道,紧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白锦棠嚼着蜜饯:“你怎么还不走?”
白锦棠身上只穿了雪白的亵衣,外面罩着袍子,松垮垮地披在肩膀上,发丝散在两侧,似乎精神有些不佳,如今病殃殃的靠在床头,苍白的过分,像是一块易碎的瓷器。
谁能想到,前些日子还手握宝剑,在黑市里大杀四方的宁王,成了这副样子。
“你的毒是怎么回事?”谢灼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白锦棠一僵,旋即笑着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你这是想替我报仇不成?”
这人就没个正形。
“我巴不得你去死,还报仇?你是刚刚演上瘾了吗?”谢灼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哪一天要是真死了,我非请人在王府门口吹三天喇叭,祝你早登极乐。”
“还挺绝情的。”
谢灼冷哼:“有你绝情?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账。”
白锦棠也不生气,笑意盈盈道:“确实混账,那我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还以为会被怼回去的谢灼一噎:“你倒还真盼着自己死?”
白锦棠打了个哈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时也命也?如今我这个情况,能活过而立便已经上天眷顾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谢灼心里有些酸,他看着嘴角还噙着笑意的人,再次问:“你不怕死?”
“怕啊,我可怕死了。不仅怕死,我还怕疼怕苦,怕一切让我不舒服的东西。”
没人能和死亡和解,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尤其是他这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那就更怕死了。
“娇气。”谢灼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所以你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这么多干什么?”白锦棠眯了眯眼睛,和谢灼的眼睛对上了,淡淡道,“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就算哪一天我死了,你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谢灼冷笑:“怎么,打算让我为你殉情?”
白锦棠挑眉,问:“不乐意?”
谢灼:“呵,我会在你杀我之前,先杀了你。”
白锦棠忽然笑了,收回了目光,又靠了回去,懒洋洋道:“这样就挺好的,你想杀我,我想折磨你,这才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所以你以后要是有机会,记得杀了我啊,可千万别留情,否则……”
剩下的话白锦棠没说,但谢灼知道。
否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白锦棠累了,喝完药之后,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他揉了揉眉心,檀木佛珠上的墨绿流苏如流水般滑落在他的手腕间,和雪白的衣袖交叠在一起。
“没事就回去吧,你现在还杀不了我。”白锦棠闭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咪,淡淡地说道。
谢灼没吭声,最后看了眼那檀木手串,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身后的房门关上,谢灼看着院子里开的依旧绚烂多彩的海棠花,眉眼微敛,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白锦棠苍白的容颜,和那指尖的一点温热。
他感觉自己魔怔了。
白锦棠凭什么啊!
欺辱自己,利用自己,还整日说些是是而非的话撩拨自己!
他倒是舒坦了,开心了,那自己呢?
谢灼烦躁的厉害,对白锦棠恨得咬牙切齿,总觉得他越发的欠揍,心里不舒服的紧,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一不做二不休,又折了回去。
白锦棠已经睡下了,听见声响,还有些懵,睡眼惺忪,满脸迷茫地看着谢灼。
“白锦棠。”
“嗯?”
谢灼也不惯着白锦棠,揪住白锦棠的手腕,就在那洁白如玉的皓腕上咬了一口,白锦棠吃痛,将手腕抽出,然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巴掌,谢灼这才舒坦了。
他看着牙印,又看了看白锦棠带着愠怒的眼睛,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这次没停下,步伐轻快,满面春风,看的出来很开心没错。
徒留白锦棠在身后骂了一句:“你有病啊?!”
是有病,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
经过上次那一遭,白锦棠就再没见过谢灼,黑市的事情逐渐告一段落,而李青山却还动不了,以至于白锦棠最近都在忙这个事情。
“禀告主子,那些被拐卖的孩子都被送回去了,没找到家的也被妥善安置了,至于黑市的那群人,全都被收押起来,只待主子定夺。”
白锦棠点头:“做的很好。”
秋风又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是京都来的。
书信内容大概就是:
青州的事情闹大了,白锦棠作为天潢贵胄,大安的宁王,未尽到督察之责,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竟然还牵扯到了国公府,皇帝大怒,派人来查这件事情。
这字里行间,全是对白锦棠的斥责,身为青州知府的李青山却闭口不提。
先不说白锦棠卧病在床多年,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这青州虽是他封地,但权力都在李青山手中,受李青山掣肘,无论怎么样,这事都轮不到白锦棠头上才是。
可偏偏瞎眼的皇帝,还真就觉得是白锦棠的错。
活白锦棠做了,好处他李青山要了,责任就甩给他担着,白锦棠有苦难言。
秋风有些气愤:“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白锦棠面色不改,在他决定除掉黑市的时候,就料到有今天,所以也不是很担心,而是问:“朝廷那边有风声吗,说是会派谁来青州?”
秋风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白锦棠微微点头:“那国公府可有消息?”
秋风道:“国公府那边听说,原本是派了人来接的,但是临到头又掉头回去了,说是另有安排,到现在也没个风声。”
白锦棠忽然就笑了:“这事先不用管了,我已经知道皇帝会派谁来查这件事情了,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剩下的等人到了青州再说。”
秋风点头:“是。”
这时,落雨从外面走了进来:“主子,李青山来了,现如今就在前厅。”
皇帝那边才罚了自己,这边一直装缩头乌龟的李青山就大摇大摆的来了,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白锦棠敲了敲书案,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道:“将人带去书房,我稍后就去。”
落雨:“是。”
白锦棠过去时,李青山已经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喝茶了,他已经年过半百,如今穿着常服,肚子圆鼓鼓的顶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摇来摇去,嘴里还哼着小曲,时不时地捋捋自己的小胡子。
等看见白锦棠来了,一双贼眉鼠眼的眼睛先是转了一圈,发现白锦棠苍白的脸色,确实还是那个病秧子,就越发有恃无恐,慢吞吞地起身,极为敷衍地行了一个礼。
“下官参加宁王殿下。”
“不必多礼。”白锦棠十分温柔,他声音清凌凌的,随和又亲近。
李青山又暗戳戳地给白锦棠安上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印象。
“谢王爷。”说着,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压根没管白锦棠这个主人还没落座。
白锦棠坐到案前,询问:“李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本王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青山皮笑肉不笑:“王爷装糊涂可就不好玩了,黑市可是您带着人剿的,事情也传进了皇上耳朵里,按理说,这应该是大功一件,结果您不仅受了斥责,还被罚了俸禄,臣实在是心疼王爷……”
搁着挤兑他呢。
“所以?”白锦棠面色不改。
李青山又道:“听说王爷还受了伤?静王殿下也知道这事了,十分担心王爷的身体,这不是才传了信,让臣赶紧来看望王爷,还带了千年的老参给王爷补身子。王爷,黑市事小,伤了自家兄弟情分才是大啊。”
白锦棠把玩着腕间的檀木珠,像是没听懂一样,淡淡问:“李大人这说的,本王就有些不明白了,黑市的事情和静王有什么关系,怎么就伤了情分,又和李大人有什么有关系?”
李大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合着自己说了这么多,白锦棠还是油盐不进,一个劲的装糊涂!
他可不相信,白锦棠不知道黑市是他的手笔,他身后的人是静王!
李青山有些怒了,一脸蔑视道:“王爷,一直这样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白锦棠挑眉:“有吗?”
见白锦棠还是特立独行,李青山气的脸色潮红,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白锦棠面前的青玉案上。
“白锦棠,今日静王能让你的功劳变成你的过错,奖赏变成惩罚,你信不信,明日就能让你悄无声息的从世界上消失!”
此话一出,便是撕破脸了。
李青山也不装了,大叫道:“你最好现在把那些账目全都交出来,让黑市的事情就此揭过!说不定静王那边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回,倘若是不愿意……呵,宁王爷,如今大局已定,下官劝您还是不要意气用事的好。”
这青州是他李青山的地盘,白锦棠不过一个被贬的皇子,他的母亲死了,母族被灭的一干二净,如今留他一条命,已经是恩典了,还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好大的口气。”白锦棠冷笑。
如今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他面前蹦跶了。
第18章
李青山吹胡子瞪眼:“还请王爷莫要不识抬举,和静王作对,您注定没什么好下场。”
白锦棠站起身来,冷声道:“那就让他来杀我,反正死在他手里这么多人,还缺本王一个!”
“你你你……放肆,敢对静王不敬!”李青山胡须颤抖,看着面色不虞的白锦棠,心里忽然有点发虚。
白锦棠呵斥:“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对本王不敬!”
李青山一抖。
白锦棠眉眼冷峻,桃花眼凌厉如刀子,无声地凌迟着李青山的血肉,那脆弱且病态的脸上,是属于天潢贵胄的傲气和金贵,哪里是李青山这样狐假虎威的人能比拟的。
“李青山,本王懒得和你计较,你就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吗?”白锦棠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青山,一脸的不屑,“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恐吓我,让我把你们勾结的证据拿出来,好让黑市一事轻拿轻放。”
“那你真是太小看本王了。”
李青山瑟缩了,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往下落,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什么意思?”
白锦棠淡淡补充道:“也太小看国公府了。”
一提到国公府,李青山腿脚立马就软了,脸色煞白,没了刚刚的放肆和气定神闲:“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刚刚还说本王装糊涂,李大人现如今怎么自己先糊涂起来了。”白锦棠看着李青山,一字一顿道,“朝廷派来的人,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当朝帝师凌若尘吧。”
凌若尘是凌灵的小叔,也是当朝帝师,便是白锦棠见到了也要规规矩矩唤一声老师的人。
凌若尘此人光风霁月,天下文人为其马首是瞻,乃是端方君子,就算不能交好,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可如今他的侄女差点被人卖了,还是静王的手笔,也难怪静王慌神,先是拿皇帝施压自己,又是李青山上门威胁,试图在凌若尘到达青州之前,撇清自己的关系,将此事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拐卖人口的案子。
只可惜,白锦棠不吃这套。
“你害怕凌若尘,害怕他抓住你的把柄,所以就敢堂而皇之的来威胁本王,想要逼迫本王将你和黑市勾结的证据拿出来。”白锦棠朝着李青山步步逼近,“本王说的对吗?”
李青山不断后退,慌得不行:“我……我没有……”
“没有?”白锦棠冷笑,“李青山,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本王再怎么样,也是大安的王爷!而你……终究不过是静王弃卒保帅的一颗废子罢了,也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啪!”白锦棠抬手,狠狠地赏了李青山一个巴掌。
力气不小,把李青山的嘴角打破了,往下流着血,也震得他虎口发麻。
白锦棠说的没错,只要事情暴露,静王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出去挡刀,自己就是他的一颗弃子。
如果被吓到了,按照他说的去办,那还好,可是如今白锦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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