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有气无力地出声:“不如我们逃走吧?”
大家无声苦笑,没人睬这个不切实际的提议,只当是句很黑色幽默的笑话。
杰西卡却忽地站起来,原本灰暗的脸上映出光芒,睁大眼睛看着所有人:“喂,我说真的!我们逃走吧!”
谢桑榆眼神一闪,似乎听明白了,缓缓抬头:“要逃去哪儿?”
杰西卡打了个响指,自信一笑:“任何地方。”
BC音乐学院校庆会放三天假,今年假期正好和周末连在一起,可以连休五天。
柏然今年是第一年在BC,最近又太忙不看邮件,所以不知道放假的事;杰西卡和谢桑榆就已经对这个安排很熟悉了。五天假期,又不在考试周附近,BC几乎所有老师学生都会在这时候出去玩。
决定不再继续排练之后,五个人每人带上一包垃圾,背着自己的乐器,全都像插了翅膀一样飞离了排练室。
柏然把手机调到勿扰模式,洗完澡确认头发干了,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柏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能睡多沉,他甚至根本没有关闹钟的记忆;最后还是隔壁的谢桑榆过来疯狂拍门,才把他叫醒。
柏然一边尝试睁眼一边去洗澡洗漱,谢桑榆在外面帮他踢里哐啷地打包行李,这才赶在中午十二点钟出了门。
两人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一辆白色的SUV刚好在门口停住。前排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颗鲜红色的脑袋:
“快!”丹尼尔欠着身招手。
宿舍楼门口不让停车,谢桑榆和柏然动作飞快,将行李和乐器塞进后备箱放好,在舍监赶来之前迅速上车,一溜烟离开。
柏然坐进后排的时候还迷糊着,满脸茫然:“我们去哪儿?”
“去度假啊——”前排驾驶位的杰西卡戴着墨镜,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副驾驶上的丹尼尔望向后视镜:“你没看群组消息吗?”
柏然摇头。
谢桑榆跟柏然解释:“校庆日这五天我们去马里布度假,换个环境。度假屋里也有音乐房,设备都够,也能排练。辛西娅行程结束之后就过去跟我们会合。”
“哦……”
柏然缓缓点头,心中暗暗纳罕什么度假屋还有音乐房,又忽然想起没在后备箱看到镲片箱,忙问:“杰西卡这次不用带镲片和鼓皮了吗?万一乐器状态不好呢?”
其他三人忽地一齐大笑,没人回答柏然的话。连杰西卡本人也笑起来。
“她自己的鼓怎么会状态不好?”丹尼尔回头笑着说:“我们去的度假屋就是她家的产业啊!”
“确切地说是我大哥的,”前面开车的杰西卡补充:“这辆车也是我从他那儿抢过来的。”
柏然睁大眼睛:“啊?不还了吗?”
“要还,”杰西卡忍不住笑:“只是我拿的时候没告诉他。因为他没接我电话,所以我给他留了条消息就开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反正这车他平时通勤也不用。”
“这才是资本家队友啊……”谢桑榆降下一半车窗,在风里淡淡微笑着朝柏然看了一眼。
谢桑榆那辆车只是个代步工具,买的时候只为出行方便;而杰西卡能随便开走的一辆车,价格就是他那辆的十倍。
杰西卡从不穿带logo的衣服鞋子,不背奢侈品皮包,不是每餐饭都在米其林餐厅,也不是每瓶矿泉水都从斐济空运……可只需要一个行为,一个场景,一个决策,她与其他人的不同就立刻显露出来。
正如她打鼓,虽然大部分时间只做节奏支撑,打几乎每个鼓手都会的东西;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小节,就是那一两个小节,是许多鼓手学一辈子也想不出、打不了的程度。
金钱的辉光可以隐藏,却无法消弭。它无法解决世上所有的问题;但一定可以带来更广阔的,选择的自由——
比如一场一拍脑袋就成行的旅行,一辆想开走就开走的车,一架想买就买的新款架子鼓,一个想去追逐就能全力奔赴的梦想。
SUV从旧金山市区驶出,沐浴着金钱和自由的阳光,驶入临海的一号公路。
车载冰箱里冰镇着橙汁和汤力水,音响里放着Blur的《Best Days》;阳光和海风从降下一半的车窗里涌入,明媚又清凉。
杰西卡开车还不太熟练,要很专心;丹尼尔就在副驾驶上看导航,帮她指路,偶尔帮她举一下果汁。
中途大家去服务区吃了点东西,换成谢桑榆和柏然在前排,杰西卡和丹尼尔坐后排休息。
一开始他俩还跟着音响里的歌唱两句,可下午的阳光和车内的温度实在太适宜,没一会儿,后面就只剩下疲惫又沉重的呼吸声。
谢桑榆见状,默默把音乐的声音关掉。
谢桑榆之前走过一号公路,出发前看了看导航就基本清楚了路线,并不需要柏然一直帮忙盯着。
前排的视野没了遮挡,柏然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海面映着粼粼的光,云朵像浪一样翻滚着,沙滩上竖起巨大单体岩石,荒芜中透出坚实又蓬勃的力量。
太阳一点点朝西偏移,向着海面缓缓沉落。天空变成绚丽的粉紫色,地平线燃起火一般的光焰,仿佛一场热烈的交响乐。路边停下了很多车,人们举起手机和相机,记录这场盛大的日落快闪表演。
一直没说话的谢桑榆忽然出了声:“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柏然看了看导航页面,上面显示他们离目的地只剩三十分钟路程。
“好啊,”柏然回过头去叫后面的杰西卡和丹尼尔:“要下车看日落吗?”
两人睡得正香,眼睛都没睁开,皱着眉嘟囔“不去”。
谢桑榆把车靠边停下了。柏然还想再叫,被谢桑榆伸手按住:“算了吧,让他们好好休息会儿。”
车里空间再大,座椅再舒服,坐得久了也仍旧会肢体僵硬。柏然下车关门,张开胳膊伸了个很长的懒腰,背靠在副驾驶位的窗框上,眯起眼睛看向落日的方向。
谢桑榆也走过来,在柏然旁边倚靠着车头,稍稍歪头,安静地注视着变幻的晚霞。
“好漂亮啊……”谢桑榆轻声呢喃。
柏然或许是神经太放松,没管住嘴巴,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又想开直播吗?”
“为什……”谢桑榆怔了一下,忽地朝柏然转头,眼中盛满讶异:“你看了我直播吗?”
柏然顿觉失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耳朵倒先开始发烫。柏然迅速抬手,用力捻了捻耳垂:
“什么直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桑榆似乎有点着急了,声音高了些:“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看了全程吗?你听到……”
柏然赶忙打断,严正澄清:“那会儿期中我很忙的,就是删除通知的时候手滑了才点进去。
“听到你说什么,漂亮的景色要跟喜欢的人分享?肉麻死了,我马上就退出去了。”
日落时的阳光浓得像篝火,巧妙藏住了柏然耳际的绯红。
谢桑榆看着柏然,眼睫微颤,紧张得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他不确定柏然有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一起分享漂亮景色的人,正是他们两个。
海边的风很清凉,拂过额角的碎发,却隐约让谢桑榆的脸热了起来。
“日落真美啊,”柏然嘴角扬起些许舒展的笑意,朝谢桑榆偏头:“美到我可以在这一刻原谅一切。”
柏然的声音仿佛融化在了风里,吹进谢桑榆的领口,一片酥麻。谢桑榆的心跳快得脱缰。
得把错误的暧昧气氛掰回来。
谢桑榆重重清清嗓子:“那如果我现在说,今早替你打包行李的时候我没拿内衣和袜子,你也不会怪我吧?”
“啊?”柏然立刻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谢桑榆,不是……那你让我今晚换什么啊!”
“拜托!谢桑榆双手抱胸:“柏然,我帮你收行李就很不错了吧!我俩关系很好吗?我哪知道你介不介意我碰你内衣?我谨慎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吧?”
“你……”
柏然还想说点什么,却莫名觉得背后冷飕飕的。稍一扭头,果真对上了车窗后两双一瞬不瞬的眼睛。
杰西卡瞬间弹回靠里的座位。
丹尼尔无处可躲,只得僵硬微笑,缓缓把车窗降下来:“那个……现在还能看日落吗?”
【作者有话说】
Level1约会进度30%
两人单独看日落(√)
两人熬夜录海浪声()
两人爬山看日出()
…………(后文解锁)(指周四)
第40章 19.每夜的海浪都不一样
重新上路的时候,杰西卡坐上了副驾驶;说进了度假区之后导航会不太准,她在副驾驶帮谢桑榆指路。丹尼尔跟柏然坐在后排。
柏然和谢桑榆看不到彼此的脸,少了很多发生直接冲突的机会;一路上还算平静。
车开进马里布后,景致明显与之前不同。连绵的山几乎紧接着海,满眼的绿色迫人眼目,静谧磅礴,空气有种青翠又微咸的气味。
杰西卡家的度假屋在更深处,车辆小心驶过曲折的山路,开进缓缓打开的电动铁门,在一个打着领结的男人的指引下,停进宽敞的车位。
杰西卡最先下车,笑着去跟男人拥抱:“杰克叔叔,好久不见!”
其他人也下来,杰西卡跟大家介绍:“这是这边房子的管家,杰克。”
杰克已经不需要再听介绍,笑着跟下车的成员们握手:“桑榆,柏然,丹尼尔,欢迎你们。”
杰克轻快地眨眨眼睛:“你们不久前发的的那首《Lightning》,我们大家听过都觉得很棒!”
谢桑榆很大方地微笑,稍稍欠身:“谢谢您。”
柏然和丹尼尔尚不知道如何应对听众的夸赞,只能略显局促地照着谢桑榆有样学样。
几人在餐厅的落地窗边看了看景色,厨房的晚餐很快端了出来。大家吃完饭,就上楼去看音乐房。
音乐房在二楼的拐角,没有窗户,墙体和地板天花板都做了隔音。里面是套房格局,墙上有一面暗门,打开之后,是一间专门放乐器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键盘、电子管风琴、吉他、贝斯等相对常见的乐器;也有很多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小打,胡桃铃铛串、干掉的仙人掌,还有被收在展示柜里的纹奇特的定制镲片。
杰西卡确认了下墙上的温度湿度数值,说:“我不太放心其他人动我乐器,所以每次要用都要自己收拾。音响线、拨片、谱架、麦架这边都有,都可以用。”
丹尼尔仰头看着墙上的一把贝斯,嘴巴微张,满眼倾慕:“这把琴可以用吗?”
杰西卡摇头:“应该不能。这是我二哥之前收的古董琴,他碰都不让我碰。你那把贝斯也很不错啊,音色多好!”
丹尼尔苦笑:“我那把连这把的零头都不到。”
几人参观尽兴,总算不再流连于这一房间的乐器收藏,下楼去拿各自的乐器,调音、接音响。
一切布置好之后,只合奏了几轮,转眼又到了凌晨一点。
度假屋只有两间客房,一间是类似酒店标间的配置,两张单人床,一间盥洗室;另一间是单人间,但没有浴室,洗澡需要去隔壁的客房。
丹尼尔很有责任感地选了双人间,并且拉上了柏然跟他一起;成功将两个吵着架的人隔开。
谢桑榆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坐下,拿出平板记录今天新产生的歌词灵感。又想到方才合奏的时候似乎有几句旋律很不错,几个动机值得推敲,便也记下,用平板的编曲软件试了试。
谢桑榆拿着衣服去隔壁洗澡的时候,柏然和丹尼尔都已经躺下了。
到他洗漱结束、从浴室里出来时,房间里已经回荡起响亮的鼾声。
丹尼尔的那头红发在昏暗中异常好认,盖在肩头的被子随着鼾声的节奏起伏着。旁边原本睡着柏然的那张床已然空了,床边的鞋子也被穿走了。
谢桑榆看到,不算多惊讶。反而如果看到柏然继续躺在那里,并且睡得很安稳的话,才是值得他惊讶的事。
谢桑榆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边,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外面看去。
这幢度假屋在海边的一处高地上,正门出去不远就是一段下行的台阶,通向度假屋正对着的一片私人海滩。海滩除了一面向海之外,其它三面均是天然高起的岩壁,组成一个天然的半包围屏障。
谢桑榆换了身衣服,穿上外套和鞋子,下楼出门,朝通往海滩的台阶走去。
入夜之后的海边有些冷,风在人身后轻声呼啸着。谢桑榆裹紧外套,扶着台阶边的扶手,一步一步,走得很轻很慢。
柏然正抱着一台Zoom录音机,举着话筒杆,朝海的方向伸着。发现谢桑榆的时候,柏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两人目光实实在在地交汇,只是没有人出声。
谢桑榆走到柏然身边,默默拿过柏然怀里的录音机,帮他抱着,好让他腾出两只手,将麦克风举得稳一点。
今夜无云,只有些淡淡的海雾。澄黄的圆月稍显朦胧,在遥远的海面上落下晃动的辉光。海浪扑上沙滩,无声消退;一次接一次,如同大海的心跳。
谢桑榆静静站在柏然身边,和柏然一起望着起伏的海面。直到看到柏然开始收话筒,谢桑榆也关掉了录音机。
“你可以先问我一下的,”谢桑榆接过柏然手中的话筒,熟练地往箱子里装好:“我之前有录过海浪声的素材。”
柏然摇头,语气有些固执:“不一样的。每个地方、每个时间的海浪声都不一样。就像今天的落日,跟昨天的、明天的也都不一样。”
“你能听出区别?”谢桑榆扣上箱子的卡扣。
“当然。”柏然接过谢桑榆装好的两个箱子,一起放在没有沙子的台阶上:“平静的,汹涌的,急的缓的,有风和无风的,虫鸣鸟鸣,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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