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后的每一天,只有在让云颂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时,霍宗池才会有更为精准的,他真的被自己抓到,且应该再也跑不了的触动。
那爱有过吗?
霍宗池觉得这是个禁不住细想的问题,因为答案永远跑在问题前,没有,不是。
“陈立给你安排了和明晟代表的见面,这次来的是付景明,那个草包跟他交流起来都费劲,你去见他干什么?”
霍宗池放下双手,贴在腿边,想了很久,说:“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
关远遥嗤笑:“就是关于云颂吧?”
霍宗池点了下头,承认道:“是的。”
“就知道。”关远遥翻了个很不体面的白眼,“你把jetto拴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乎。”
尽管霍宗池很想否定,可搜肠刮肚,他找不到一个事实贴出证明他“不在乎”,恨是真的,想要咬下云颂的肉撕碎他也是真的,如果非要在这个时候给出一个答案,霍宗池很想说明他只是不想被一条狗抢占先机,但这在关远遥面前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心知肚明jetto没有过对人的攻击史。
还没有理清头绪,下午回到公司,陈立敲门进到霍宗的办公室,坦白说明晟发来邮件说付景明身体抱恙,不能赴约见面,希望求得谅解的同时也能与蕴华再约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时间。
霍宗池冷着脸笑了下,说:“身体不好就算了,告诉他们我没多余的时间。”
陈立脸色有些为难,说:“其实小付总亲自上线视频解释了一下,他从意国回来后水土不服……拉肚子。”
“告诉这个是什么意思?”霍宗池问:“怎么,需要你去关心一下吗?”
陈立又说:“我个人觉得其实确实没有见他的必要,与他视频时我跟他小小聊了一番,小付总貌似是个容易和人聊上头的人,很轻易地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画展,遵照你的吩咐巧妙不着痕迹地问到云先生,小付总说,没有过。”
“付家没有问云先生要过钱,因为就算当初他们不是领养云颂,也会领养其他人,付家人不会那么小气,何况付习州很疼爱这个弟弟,分开的前两年,他反而给云颂打过钱。”
霍宗池愣了一瞬,终于从他脸上看见类似惊愕的表情,又听见陈立说:“如果不是小付总助理来关视频,相信再过一会儿,他还会说出更多关于云先生的事情。”
陈立递一个平板给他,“有小道消息说付习州最近在打离婚官司,明晟股价已经开始跌了,这点我还没来得及向小付总证实。”
站似一棵松的板直陈立,严肃地用食指轻推一下鼻梁上的镜框,询问霍宗池的主意:“要不要我找个时间,以我私人的名义再约小付总谈谈?”
霍宗池不看平板,叫陈立放到一边,他捏了会儿眉心,摆手说不用。
躺在柔软大床上只占用其中一小块的云颂,睡了两三个小时自然醒了。
他坐起来揉揉发麻的手臂,窗外不见天光,让他一时分不清这是晚上还是清晨。
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的时间叫云颂睡意消失得很快。
晚上八点二十五,他从下午五点睡到了现在!调好的闹钟竟然一个都没响。
万幸的是,云颂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没有听见霍宗池行动的痕迹,猜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云颂摸黑穿好拖鞋,将被子随意地理了理,仍是轻手轻脚打开门,寄人篱下的自觉深刻进骨,老板不在场,他也要小心地关门。
很难得有这样的清闲时光,霍宗池不在,就算只是下午觉也让云颂从中汲取了睡饱后的能量,他下了楼,预备煮碗面当晚饭时,看见了坐在客厅一言不发的霍宗池。
云颂哎哟一声,吓了一跳。
“睡得好吧?”
霍宗池点点桌面,叫他,“过来。”
不知是等了很久还是刚回来,霍宗池面部出现了严重的火山喷发前兆表情。
云颂脚上踩着拖鞋,十个脚趾都在用力使自己尽量在提脚时不让它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所以走得很慢。
霍宗池开门见山,问:“你说那笔欠款是还付家的钱,这几年,付家提都没有提过你,你知道付习州离婚的事吗?”
云颂不敢坐下,摇头说不知道,他早就换了电话卡,付习州付景明的电话他都记不清了。
“付景明告诉我,付家根本一分钱都没有向你收取。”
“我再问你一次,你欠那么多钱,究竟用来干什么?”
云颂脑子都是懵的,为什么这点事需要被反复拿出来说呢,他欠了多少钱欠了谁的钱,对霍宗池就有这么重要吗?不是他自己非要帮忙还的吗?
“如果我说我捐了,你会相信吗?
霍宗池一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说:“你再讲一遍!”
“你看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霍宗池怒目:“捐给谁了?”
云颂随口说:“不记得了,好像谁需要就捐了,本来……本来我以前就不怎么会管钱。”
霍宗池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所以你就骗我,搞得你好像多可怜的受害者!”
“不是存心要骗你,”云颂说,“可是本来我就是在还他们钱,他们不要是他们的事,我还不还是我的事不是吗?你不相信可以去查,真的”
“好了够了,”霍宗池说,他站起身,经过云颂身边时目光很冷地看他一眼,“我怎么会相信你真的有悔改的心,你清高,当然什么都不在乎。”
他什么意思,云颂一点也不明白。
霍宗池坐到自己车里摸出一只烟,半天没找见打火机,久违冒了声粗话,夹着烟的手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可笑的是他发现他的情绪到现在也还没收回来,他就知道云颂肯定瞒下了许多事。
有这么简单吗?领养他的家庭富贵又上流,他会为了他,仅仅为了自己,和付家脱离关系?
付习州对云颂的变态掌控欲根本不可能就那样消失,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付习州结婚多年,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离婚了,还把消息封锁得这么严,为了什么,为了谁?难不成还是云颂。
这样的人,真是阴魂不散。
霍宗池驱车到最近的商店买了包烟,回到家,发现云颂坐在客厅等他。
不想理他,可是云颂着急忙慌叫他说:“等等,我也有话跟你说。”
霍宗池抬脚上了楼,云颂兀自跟在他身后,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便开始说:“我花钱的地方有很多,可能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花在在了哪里,不是我清高,因为你不喜欢我,我要是把我钱花在哪里都跟你说,你未必想听,再说了,你每次生气说话都那么大声,吼得我根本就不会思考了,我刚才没有先准备好,现在开始可以重新回答你,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地方?”
霍宗池路过的地方都带起一阵有烟味的风,云颂看他没反应,在原地愣了会儿,追上去,“反正我的钱肯定不会花在什么不正规的地方,这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在做人方面我是没有问题的,你不会有一个劣迹保姆,如果你想看的话,往后我开始记账,什么都给你看,好不好?”
霍宗池说不耐烦道:“扯东扯西的有意思吗?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钱已经帮你还进去,正规平台的高利贷,每月按时打款,多年没有催贷,信誉良好,谁都比不上你会做人,好吗?”
霍宗池当着云颂的面开始脱下外套,扔了盒东西到床上,云颂瞥了一眼,看见是一盒安全套,莫名的心凉了一截。
原来是出去买这个。
第三次尝试总体来说比较顺利,云颂说不上来有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到后面他意志涣散,好像听见霍宗池问过一句,为什么骗人。
云颂抬抬手想摸他的脸,被霍宗池躲开后,说:“对不起。”
霍宗池问他在说什么,云颂努力眨了下被眼泪糊湿的睫毛,发现原来是他听错了,霍宗池没有问过那样的话。
事后霍宗池特地准许云颂在他的床上睡一晚,云颂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去了别的房间,觉得霍宗池也许有对他手下留情。
回自己的房间也就两分钟,可他不想动,躺在床上想,当初他日日哭夜夜哭,现在这么浓烈的感情好像没有了,喜欢和爱到底是什么?他真的拥有过这种情感吗?
好累,肚子也好饿,云颂拖着疲惫身体下楼到厨房煮面,煮好了却怎么也吃不下,肚子饿得快要瘪了,可却吃不下。
入秋了,林度希的伤势恢复不错,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行动,假期即将到来,霍舒玉对霍宗池说这两天总梦到妈,让霍宗池一起回去扫墓,十月十三号是宋玉荷的祭日。
霍宗池答应下来。
今早出门时,云颂在门口送他,为了国庆第三天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寒冷,云颂生了一场病,因为药物,他睡了个好觉,给霍宗池打领带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被霍宗池扣掉十块。
第四天霍舒玉和林度希上门来,云颂在房间里睡觉。
霍舒玉去病房看云颂,云颂还在睡。
霍舒玉只是站在门口望着,问霍宗池:“他怎么看着……”
霍宗池问:“看着怎么了?”
林景声跑上了楼,穿过两人中间声音响亮地叫了一声云老师,没把云颂叫醒。
霍宗池说:“吃了药,睡得沉。”
霍舒玉皱眉问道:“你对他做什么了啊?”
“我做什么都是他自愿的。”
霍舒玉叫林景声下楼去不要吵他,想起八月底见到云颂还不是这个样子,清清爽爽的。
霍宗池说:“药早就买回来了他自己不吃的,他自己要折磨自己,难不成还要我给他把饭喂到嘴边?”
霍舒玉说没有人要你给他喂饭,你有没有想过根本就是你在乎的点跟我说的就不在同一条线上,如果他对你来说这么麻烦,你把他放在这里干什么?
霍舒玉关上门,“宗池,我真的求你了,姐这辈子没求过你几次,你别再在他身上花时间了,既然这辈子做不成朋友,少一个敌人就是少个威胁,你放过他就是放过你自己。”
按霍宗池以往的性格,他可能会斩钉截铁给出态度,但今天他沉默很多分钟,没有给霍舒玉一个明确答案。
霍舒玉说,“你三十多岁了,林景声过两年小学都要毕业了,考虑考虑成个家吧。”
霍宗池反问:“你已经放下了吗?”
霍舒玉问放不下能怎么样啊!没了的东西就是没了,孩子没了是我们没缘分,我只恨自己没用。
“他现在这个样子跟个鬼一样,远遥不是劝过你吗?你怎么就不听听呢。”
“我知道,”霍宗池轻声说,“就是不想。”
“你可能有点不正常了,”霍舒玉拉着他的肩膀,端视他良久,悲哀想到是不是她忽略了霍宗池的心理问题。
“别在这里说话。”
霍宗池把她的手推开,说:“一会儿他醒了,说不完的话,懒得听。”
见云颂还是刚才的姿势没有动,他和霍舒玉下了楼。
林景声走廊尽头钻出来,打开房门,将一朵折纸玫瑰放在云颂床头柜。
转身后,林景声听见云颂在叫她。
声声。
林景声转过头,双眼宛如宝石明亮清澈,正一脸童真望着他,懂事地不忍惊醒他,于是小声叫了一声,云老师。
第37章
“很久不见。”
云颂展开一个自认为还算温和的笑脸,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冰冷的手捏住那枚纸玫瑰放在手心瞧,“这是你送给我的吗?真好看。”
林景声趴在床边,仰着头,小巧的下巴尖尖,整个人充满无限活力般,调整几个姿势后,离云颂近了一点,带着遗憾的口吻说:“我想来找你玩,但是妈妈不让我来,你又生病了。”
云颂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可是现在好好的呀,你也来了。”
林景声眼睛一转,想想也是,可是躺在床上的云颂没法陪她玩,舅舅刚才也说过,不让她上楼进房间。
“我是偷偷进来的,”林景声说,“他们不让我来打扰你。”
云颂觉得头晕,他无意偷听别人讲话,但是两个人刚才就站在他的床边,他从来没有那么好的睡眠,对凑到耳边的人声也恍若未闻。
“不会,你没有打扰我,没关系。”
林景声认真把云颂的脸看了一遍,说:“你瘦了很多。”
“天气不好,”云颂说,“人总是容易受到环境变化的影响,比如你快要开学的时候容易吃不下东西,我呢……在凉快的时候,就容易吃不下东西。”
林景声歪着脑袋尽量消化云颂的说辞,她心里其实有另外的想法。
“如果你在这里不开心,你为什么不走呢?”
“不是的呀。”
云颂低头摆弄自己的双手,看见自己每个在霍宗池要求下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摸起来不再有能伤人的坚硬,想到所有的“被要求”,叹了一口气,说:“没有不开心,在这里。”
林景声也摸了下他的手,对比了一翻她的指头与云颂的长度,还很小的她可以理解一些浅显的情绪,能看出云颂此时的勉强与伪装,可是为什么呢,她却不能够知道。
只能说一些,和他共同的话题。
“妈妈给我找了新的钢琴老师,现在每周六,我只需要上一次钢琴课。”
林景声对这个结果有些落寞,“你不能再给我上课了,对吗?”
云颂握住她漂亮纤细的、仿佛天生为钢琴而生的双手,说:“你很有天赋,我并没有那么高的才学,由更好的老师带领,才能不埋没你。”
林景声问他什么是天赋。
云颂说,就是能把一件事做得很好还一直做下去的能力。
林景声否认道:“但是一开始我也没有做得很好,学钢琴,是舅舅让我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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