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房子!云颂想到这点就有些飘飘然了,“那……那好吧,过完年,过完年我再跟你联系。”
十二点刚过,云颂没再接到任何一个人的电话。电视上新年的倒计时结束,外边响起连续的几阵鞭炮声,几个年轻人挤在窗边看半空中接连炸开的烟花,整个天空都被染成彩色,窗缝里飘进来些许烟火燃尽后的味道。
十来分钟后烟花渐渐散尽了,只剩一束最大最亮的蓝色烟花还在不停往天上窜,过一会儿又换成金灿灿颜色。
文林说:“这谁啊这么有钱,都放半小时了还不停!”
许妈妈凑过来看一眼,说:“永丰的呀,每年都放,你们不记得啦?”
“去年好像没放那么久。”
“你傻挣了钱呗,”康米阳笑着说,“年年都放,今年挣得格外多,就多放咯,永丰是蕴华旗下的你不知道啊?蕴华刚收购明晟,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吧。”
“明晟不是烂摊子吗?”文林问,“我看网上的人说谁收购谁傻,说是赔本买卖呢。”
“给你肯定是赔本,给人家就不一定了嘛,这种公司都有自己的职业经理人什么的,起死回生的也不在少数,问这么多,去帮姨妈洗碗!”
文林嘟嘟囔囔往厨房走,又跟云颂说;“你待闷没有?待会儿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你想不想去?”
云颂听见他们刚才的话,愣了很久,明晟被收购,那不是付习州很看重的未来吗。
“哥?”
文林叫了他两遍,云颂都没有反应,文林突然觉得是不是刚才他说的那句“谁收购谁傻”说得不大对,毕竟云颂和霍宗池是那样的关系……要是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听见这种话肯定不高兴。
“啊?”
云颂晃过神来,眼睛定定看着文林,“怎么?你说什么?我走神了没有听见。”
“哦……我说,等下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文林挠挠头,说:“我们刚都是开玩笑的啦,没有说霍总的意思。”
“嗯,”云颂也没有想到霍宗池,跟他有什么关系?
凌晨过后的街道上人倒很多,个个裹得跟粽子一一样,好多小吃店都没有关门,里面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和小孩,穿得五六色的很喜庆。
云颂穿的是文林加厚版军大衣,拄着拐杖走得很慢,临走前文林本想叫云颂干脆不要出门,由他自己去买回来就行,但云颂想下楼活动活动,就跟着一起下来。
在烧烤摊面前等的时候,云颂被个放鞭炮的小孩撞得差点往后栽倒,文林看见飞快跨过来拉住他,紧张得不行问怎么回事。
“你可别在这里摔了!”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这样摔下去也没什么的。”云颂觉得自己远没有那么金贵,那小孩大概才六七岁,吓了一跳,躲在旁边观察情况不敢吭声。
云颂没有怪他,碰见老板叫号,文林拿到刚烤好的鸡翅递给云颂,说:“不行,不行,这肯定是不行的。”
云颂啃着鸡翅膀,看见这条街好几个小孩扔的漫天飞舞的烟花炮,觉得真是稀奇,怎么变化得这么快呢?这样的小炮他小时候从来没见过,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在除夕夜里穿睡衣跟人在街上吃鸡翅膀。
那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跑到这条街的尽头,忽然间围着个什么东西开始起哄。
那地方路灯坏了,云颂只能看见一道高高的黑影,一会儿直着身体行走,一会儿弯下腰递给小孩们东西。
也许是红包?云颂不清楚,他吃完鸡翅,文林叫他进店里坐,外边实在太冷,云颂就进去了。
霍宗池在那条街的尽头看见云颂张嘴哈气吃完烤鸡翅,结束后还打包东西装了点回去,不是骑电瓶车只是勾肩搭臂一起走回家,胳膊上那块伤就隐隐作痛。
付习州那一枪没打中好地方,只是让霍宗池歇了几天工。
从船上把付习州带走的那晚付景明并未阻止,付习州也冷静地出奇,仿佛对这样的结果已经看淡。
霍宗池受了伤,直升机上管仲舒帮他处理伤口,付景明问他们准备怎样对付习州。
霍宗池问:“你们付氏这么大,没有请过律师吗?”
付景明沉吟不语。
“你可以去问律师,他的这种情况要关多少年,怎样才能做到争取减刑,不过我受了一点伤,恐怕有些难办。”
付景明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跟爸爸交代?”
霍宗池唇部血色尽失,笑笑说我不知道这也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霍宗池,那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
不过,霍宗池在心里想,平白无故又给人脑袋撞一下,谁也别想全须全尾地过年,“钱,我给。但是收购计划,你们,回去看。”
在医院等了几天,漫长得霍宗池认为自己的枪伤恐怕都已经完全好尽,云颂还没有醒过来。
他每天都到病房去,看见看见云颂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连他这样的人受伤事后也会觉得疼,不敢想象付景明口中“云颂流了很多血”,当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云颂是在某个风雨凄凄的日子里醒的,天还很冷,霍宗池进病房时一身寒气未褪,他看见本该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来,面前电视机打开,广告里播“太极藿香正气液,每天两瓶防暑解暑。”
云颂抱了个梨啃,看见他进来,说:“不好意思,我太口渴了,吃一个,这是你的吗?”
霍宗池说不是,那就是给你买的。
云颂说谢谢,但是你谁啊?
霍宗池差点没能说出来话。
他把一切都忘了,还那么厌恶自己,靠近一点他就躲,霍宗池受不了。
为什么就能接受这个人,因为他年轻吗?霍宗池在街角处站很久,没有靠得太近,听见云颂说要是能喝一点啤酒就好了,我一直很想尝试在冬天喝啤酒。
霍宗池冻得快僵硬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缓慢打字,发送。
紧接着就看见文林腾出手来找手机,埋头一阵后,对云颂说:“这不好,你现在腿都还没好呢,不如等天气暖和一点再喝吧。”
云颂遗憾地表示同意。
霍宗池抽了半根烟,心里满是苦涩,这样的滋味总算也给他尝到了,算是报应吗?要是以前对云颂好一点,是不是现在就能走上前去阻止云颂再跟许文林回家,告诉他,我们家里你买的年货都还没吃完,干脆先回家吧。
掐灭剩下的烟,霍宗池回到车里。
云颂在文林老家一直到大年初五晚上才回裕市,其实这期间他一次被催着“回去”的信息都没收到,他回去该先去哪儿呢,接下来怎样生存,腿什么时候拆石膏也说不好,但是医院他真的不想去了。
文林大概看出了他的迷茫,是一路上安慰他说没关系,你可以找霍总呀,他知道你好多事情,你应该找他问个明白,这样对你的记忆恢复也有很大的帮助。
他这么说,云颂并没有感到安慰。
回裕市的时间比去的时候慢,路上堵了车,到达裕市最大车站已经十一点,文林对司机说:“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嗯?”
云颂稀里糊涂地被弄下车,关上门一转身,看见霍宗池在不远处。
文林很熟络地和他打招呼,搂着云颂朝霍宗池身后那辆比他们刚才坐的车大了快一倍的车走去,并帮助云颂坐到后座。
文林和霍宗池寒喧,搓着手说让您久等了,车内温度不低,但云颂打了个喷嚏。
霍宗池说:“没多久。”
云颂裹了裹自己的衣服,他没有话说,更不知道该和霍宗池说什么,文林没告诉他下车后会见到这个人,怪的是云颂却没感到意外,他只是丢失了记忆,但没有丢失智商。
霍宗池先把文林送到家,文林下车时对云颂悄悄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暗示他待会儿在手机上联系。
“那我先走啦,多谢霍先生送我。”
“文林。”
霍宗池摇下车窗叫他,递过去一个很丰厚的红包,略显真挚地说:“新年快乐,多谢你。”
“谢什么呢……”文林揉揉自己鼻端,发出很大的吸气的声音,因此略显羞涩地说:“您可真客气!”
“一点心意,请代我向你母亲问好,麻烦你们一家照顾云颂。”
文林双手接了红包,笑着和他们说再见。
直到看见他进了楼,霍宗池才冲洗将车启动。
云颂缩在后面,少了个人,空空荡荡的,问霍宗池要带他去哪儿。
“回家。”霍宗池说。
云颂问我还有家?你把我送到北门路吧,我知道我在那边租了房子,那里才是我的“家”。
车子明显减了一下速度,云颂被带得往前栽。
“那个地方,你不是早就退租了?”
他疑心云颂恢复记忆,在后视镜里看他,对上云颂思考的眼神。
云颂歪了下脑袋,说:“我不知道,可是房东给我发了消息,说我的天花板漏水了,叫我回去看一看自己的东西有没有发霉。”
霍宗池苦笑,被骗了。
“你不记得,那个地方你很久不回去,现在回去住不了人,总要先收拾收拾。”
云颂说我自己会收拾。
“怎么收拾?能拖地还是扫地?”
“不用你提醒我!”云颂暴躁地打断他,“我本来就因为腿难受很烦了,你谁啊你,不要在这里说东说西!”
霍宗池见拗不过,调转车头,拐进另一条道。
开了一会儿,云颂恢复冷静了,又问霍宗池:“我的身份证在你那里吧?”
霍宗池说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是就是,”云颂说,“我身边都没有几个亲近的人,更没有家人,身上东西不在了,我想应该在你那里,你还给我。”
霍宗池说那要回去找找了,现在不在我身上,你又要回自己的家。
他引导云颂往他们俩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上想,云颂不喜欢这样。
“那你明天还我。”
“知道了,找到就来给你,你预备接下来怎么样?自己一个人……”
“我可能还有一点钱,先等腿好了,再找工作,”云颂说,“你别过度想我的事,也别来找我,我现在想不起来,看到你们我觉的很压抑,能让我自己静静吗?”
“你们?”
霍宗池重点咀嚼了下这两个字,他是没看出云颂对哪些“你们”压抑,觉得一夕之间只有他成了云颂最讨厌的人,这不公平。
大年二十,收完假都该陆陆续续复工了,云颂在附近一家小医院拆了石膏后,每天坚持到公园散一个小时步,一星期后成功把自己散到受凉发烧,在床上躺了几天,今天终于能出来转悠。
霍宗池叫人送了辆电瓶车来,云颂一看就肯定这是他的电瓶车,因为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很亲切,他就说身体反应不会骗人,觉得亲切的事物总是好的。
骑电瓶车刚好用不到腿,云颂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到附近转了一圈,找人多的地方问怎样才能看到工作招聘信息。
霍宗池说空了就把身份证给云颂带来,但他总是没空,云颂找不到他人,每次去问,得到的只是一些精贵的食物和用品,送礼的人客客气气的说霍总太忙了,你吃饭没有?用点?
云颂每回都吃得相当悲愤,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陈立带来的每样菜都很好吃,太符合他的胃口,就是生病期间的粥差了点。
云颂第一次见到陈立的时候的觉得陈立像那种精瘦的很修边幅的帅气男猴,他想得起来陈立的声音,在病房外和文林说话时他们都不会考虑病房的门并没有很隔音。
他对上门来的陈立说:“坐陈先生,上回叫保洁来的是你吗?她们说是陈先生找来的,谢谢你。”
陈立问:“你记得我?”
云颂抬头看了看他,摇头说:“不记得,但是我在网上刷到过你。”云颂拆开筷子,又补充一句,“你们霍总我也刷到过。”
陈立看着眼前这个面貌显小,实际年龄也确实不是很大的男性,已经完全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相去甚远,在霍宗池派他调查的那些日子里,他看到的云颂分明是整日阴沉。现在却状态好得可以。
“谢谢你的饭啦,每次都超级好吃,感觉又有力气找工作了。”
受到生死打击还失忆,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陈立觉得即使是这样的云颂,放着不管,好像也很快就能拥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开春,云颂在公园边看一个老大爷摊煎饼果子,正想问老大爷收不收徒弟,有个小姑娘从背后冲来抱住他的腰不放,张嘴就直哭,被眼泪呛得喘不上气了,断断续续叫他:“小颂哥哥,小颂哥哥。”
云颂抱起她说你别着急妹妹,你从哪里来呀?
小姑娘抽抽嗒嗒说我从学校来,我来找你,她们不要我找你,你不记得我了是吗?
云颂吓一跳,“你逃学啦?”
小姑娘点头。
“那……”
云颂看这小姑娘也到了能听懂话的年纪,叹了口气说:“不瞒你,我确实不记得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认识我?”
林景声用力地“嗯”了一声,开始回答:“我叫林景声,因为你给我当钢琴老师,我就认识了你。”
“原来是这样。”云颂想,对他还会弹钢琴,怎么连这都忘了,“那你的父母是谁,记得他们的电话吗?逃课肯定是不对的,我不提倡逃课,如果你还需要我继续教你钢琴的话,不如你回去告诉你的爸爸妈妈,让他们来聘用我怎么样呢?”
因为记忆里他只会弹钢琴,不能确定现在的自己对“教课”是否还有肌肉记忆,在说到后面那句话是,显得底气很不足。
林景声说好,“我妈妈是霍舒玉,爸爸叫林度希,我舅舅是霍宗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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