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一缕阳光打在脸上,云岁缓缓睁开双眸,发现楚嘉熠的颈间就在自己眼前。
很近,近到简直要贴上去了。
楚嘉熠生得冷白,左肩处有三颗小小的痣,连成三角形的弧度,看着有几分性感。
云岁意识从他肩上的痣回过神,心间竟莫名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圈住腰间的指根还时不时会动一下,不一会儿便将云岁揽的更紧。
此时,云岁才感觉自己的脑袋绷得很紧,苦涩的草药味灌进他的鼻腔。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摸到了那些东西。
不用问也知道,他给楚嘉熠采的草药有不少都被对方拿来给他湿敷退烧用了。
云岁见楚嘉熠睡的安静,也没想要吵醒他。
这些草药的作用仅仅是一半罢了,云岁还处于脱力低烧的状态,并没有太多精神喊他,睡意上来时,又在他怀里睡着了。
再次被摇醒时,楚嘉熠已经将衣服帮他穿上了,虽然还有部分潮湿,但总比昨日穿着要舒服多。
“能走么?”楚嘉熠扶着云岁,嗓音依旧轻淡,好似这并非是一句关心话。
云岁看看他眼前那块雪白的绸布,又低头看看自己……
一瞎一病,想下山确实需要不少时间。
“可以。”云岁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秾丽的容貌上多了几分憔悴。
其实云岁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
昨夜,楚嘉熠这样抱着他睡了一晚,还亲手为他捻草药。
走了一会儿,云岁忽然抬起头,朝着楚嘉熠的方向问道:“你的眼睛,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楚嘉熠脚步一顿,似乎并不明白他问出这话的缘故是什么,凛声提醒:“少主看路。”
云岁顿了顿,将头转回去。
一个小瞎子能照顾到他到这份儿上,看来也没他想的那么榆木脑袋。
离开山洞后,云岁和楚嘉熠走到了河流岸边。
昨日天晴时,中间还有石块搭成的道供他们过岸。
但暴雨下的太大,石块早已被浊水淹没,想要过去,只能选择横渡。
河流中央水位最高,云岁还发着烧,不免有些担忧自己能不能站稳。
况且还有个小瞎子在旁边,他得时刻看着。
楚嘉熠见云岁迟迟没有动作,大概能猜出河流水位并不想,也能猜出他在犹豫什么。
云岁还在低烧,这么下去肯定又得着凉。
他缓缓松开云岁的手,走到身后将对方的背篓扯下来,言简意赅道:“我背你。”
第0052章 我们苗疆人最看重承诺
滚滚河水流势汹涌,在岸边掀起一阵阵波浪,打湿了楚嘉熠的足腕。
云岁上去前还拒绝过,“让人知道了,又得说本少主欺负你这一个小瞎子。”
楚嘉熠沉默了。
你欺负的还少么。
楚嘉熠的手臂绕过少主的腿弯,轻轻松松就将人背起。
他将背篓挂在前面,里面的草药经过一夜的晾晒,恢复了些干燥,但叶身依旧湿蔫蔫的软趴在草根上。
云岁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不仅有些担忧。
希望这河中没什么危险的小家伙,否则楚嘉熠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了,脚若再伤到什么,他可就真的废了。
以楚嘉熠的角度,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云岁的呼吸。
他突地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但语气却听不出什么变化,“抓紧。”
云岁身材纤瘦,对于常年习武的楚嘉熠来说,背他根本算不了什么。
依旧能够如覆平地的从岸边踏入河中。
现在还是春季,双足浸入河中时,那股深入骨心的凉寒还是从脚底窜至全身。
可楚嘉熠却没表现出一丝寒冷的意味,仿佛他那河水是舒服温热的。
云岁低头看着楚嘉熠背篓中的草药,左手突然朝他眼前的绸布碰过去。
是小心翼翼的,云岁动作极轻的摩挲过他的眼睛,“疼吗?”
楚嘉熠的脚步停了下来,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云岁问的是眼睛,淡淡道:“无感。”
是无感。
因为有云岁这些天坚持给他敷药、命侍女熬药,他原先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座山的性命才会像不断线的绳子,被人从井底一点一点拉出去。
虽然不能重见光明,但对于楚嘉熠来说,不痛不痒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能留他一条命,让他安心待在苗寨养伤,甚至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不刻意引导他任何事,让他慢慢习惯失明的生活——这些都是云岁给他的。
楚嘉熠回过神时,听见云岁叫了他一声,“嘉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是云岁第一次正式喊他的名字,没有带任何一丝挑逗和不正经。
楚嘉熠微微偏过头,丝毫忘了云岁的下颌就抵在他肩上,唇瓣险些擦过云岁的脸颊。
少主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回避,就着分毫的近距离,杏眸眨了眨,“你能让我不后悔救你吗?”
楚嘉熠一僵,随即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停顿的须臾,让他觉得很漫长。
云岁见他没回话,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什么中原寻常百姓,被那么多人追杀,眼睛还被毒成这样,所以你在中原的身份也不低吧?”
楚嘉熠以为少主多情少心,却没料到对方早已看透了许多细节。
“如果你的眼睛能治好,我让你安然无恙回去了,你能答应不让我后悔救你吗?”
不要恩将仇报,更不要忘恩负义。
虽然云岁直觉他不会,但从救下楚嘉熠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莫名不安了。
正因如此,他才在反复怀疑自己救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可能是他伤的太重,也可能是追杀他的人手段太狠毒。
在他们苗寨,可从来没接过伤得这么惨的族人。
楚嘉熠沉默了半晌,才喉间干涩的回应:“可以。”
云岁听见他的亲口保证,环在脖颈上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你记住,这是承诺。”
“我们苗疆人最看重承诺。”
“你一定不能做恩将仇报的那类人。”
“不要让我后悔。”
云岁轻轻道,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楚嘉熠微微抬头,仿佛蒙上的那层绸布不复存在,露出了他漂亮又显凌厉的凤眸,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应道:“不会,你放心。”
河水的流速越来越快,楚嘉熠背着云岁穿梭其中时,耳边哗啦啦的流水声已经不小。
当他背着云岁走到中央后,双方都不怎么能听得见对方的声音了。
同时,这也是云岁最担心的时刻。
中央的水最深,饶是楚嘉熠这样身躯高拔的人踩在那里时,河水都淹在了对方的胯骨上。
云岁正忧心之际,勾着自己腿弯的指尖忽然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楚嘉熠说了一句话。
“你刚刚说什么?”云岁歪了歪脑袋,凑得更近些,附声解释,“我没听清。”
楚嘉熠听得很清楚,闻言却没有再开口。
正当云岁耐心等待他再说一遍时,身子忽然颠簸了一下,被楚嘉熠背得更上了。
这一刻,云岁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双腿猛地缠住了对方的腰。
不知为何,被小少主这样抱紧时,楚嘉熠莫名有些愉悦。
是被云岁依赖的感觉。
云岁正慢慢从方才的惊吓里缓过神来,却发现楚嘉熠不动了。
少主蹙起眉,担忧问道:“脚怎么了?”
楚嘉熠则轻轻勾唇,这回笑意持续了很久,突然问道:“少主玩过水吗?”
这是用中原话来讲,是戏水的意思。
很奇怪,刚才楚嘉熠提醒云岁要抱紧时,云岁愣是半个字都未听进去。
此时这短短几个字,他却听得一字不漏。
云岁略微思索了一下玩水的意思,才恍然大悟,很快又蔫蔫道:“幼时自然玩过,只是后来阿爹不让。”
因为他不会游泳,险些被淹。
“那现在想玩吗?”楚嘉熠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河流最中央。
云岁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现在,在这里?”
神经病吧,这么深。
而且他还发着低烧。
“小瞎子,你想找个痛快的死法,带上我做什么?”
云岁说完,又抓起对方的小辫子扯了扯,“不过淹死的模样很难看,别糟蹋你这张脸啊……嗯?”
一滩小河水迎面泼来,打断了云岁的话,直冲门面。
云岁的睫羽湿哒哒的,他眨了眨,滴着的小水珠流进了眼眶,杏眸瞬间红涩涩的。
一个瞎子居然能泼的这么准?
云岁松开了楚嘉熠的脖颈,后者有意惯着他的动作,微微俯身让他的双手触碰到了河面。
云岁还算知道不能泼他的眼睛,于是将目标转移到了他的下半张脸。
当楚嘉熠的唇瓣被河水沾湿,有些甚至顺流进口时,笑意颇为无奈,“水脏。”
云岁闻言,再度蓄满掌心,杏眸弯弯的开始朝远方的水面上泼去。
等楚嘉熠背着云岁走到对面河岸时,后者已经玩得有些累了,嗓音虚弱道:“我们往前走,都是平地了……”
楚嘉熠淡淡应声,也没有把云岁放下来。
也许是玩劲一时太过了,云岁原本昏沉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疼。
楚嘉熠穿过一小片竹林后,停下了脚步。
前面来人了。
是云渺带人找过来了。
“公主。”楚嘉熠礼貌喊了一声。
云岁听闻动静,半阖着眼眸瞧见了熟悉的面容,乖乖跟着喊道:“阿姐。”
谁知云渺还未答话,另一道陌生的男声灌入楚嘉熠耳中——
“死瞎子,谁允你把岁岁带进山的?!”
语气是忿怒的,敌意很冲的。
第0053章 你摸什么摸?
云岁听出来这是明禾的声音,顿时不悦的抬眸,“你怎么说话的?”
真不会说话。
楚嘉熠看不见明禾,但听脚步声也知道这人朝自己走过来了。
缠在腰间的腿没有放松的迹象,云岁攥住楚嘉熠的衣襟,悄悄压低声音:“你别听他说话。”
楚嘉熠几不可闻的应了他一声,“嗯。”
下一刻,衣襟上的手被人扒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明禾又送楚嘉熠的怒忿:“走开,别碰他!”
明禾手劲大,云岁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指根,只能不耐烦的提高音量:“明禾!”
明禾被云岁凶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楚嘉熠,“岁岁,你怎么能跟一个中原人在山上待一夜?!”
楚嘉熠知道明禾对自己敌意很大,并且对中原人也大概如此。
他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后才把云岁小心翼翼的放下来。
明禾见状,忙把云岁拉到自己身边扶着他,眉间拧的很紧,连语气里都带上了些咬牙切齿:“岁岁,你就不怕自己回不来……”
“明禾。”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云渺在身后冷声打断他了。
她早就察觉到云岁脸色很不好,想来是发烧了。
明禾身上有一股很浓的熏香,云岁闻着不仅刺鼻,连带头脑越来越乏了。
他缓缓回眸看向楚嘉熠,对方身上还湿着,衣衫不齐的站在原地。
少主想过去抓住他的手,眼皮却不受控制的压下眼睑,昏睡过去了。
云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明禾做的,她问:“你用蛊香了?”
明禾没有否定,淡定道:“他该休息了,阿渺姐姐。”
说完,明禾将云岁拦腰抱起朝楚嘉熠的方向转过去,隔着一段距离警告他:“他可是苗疆少主,你们这些中原人少接近他了。”
他上下瞅了一眼楚嘉熠,模样有些可怜,但依旧不妨碍他脸上视中原人如仇的表情。
云渺对楚嘉熠一直处于友好态度,因此见明禾话说得这么直白时,再次出声制止了他。
楚嘉熠闻声偏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苗疆公主的威慑力很起作用,云岁在睡过去之前,明禾就如同哑了一般没再说过几句话。
苗璀阁。
云岁从睡梦中醒来后,依旧觉得身心疲惫,但至少是不头疼了。
云渺守在他床边,见弟弟醒了,轻蹙柳眉,温声道:“岁岁,还头疼吗?”
云岁摇了摇头,只匆匆看了姐姐一眼,就移开视线四处望了一眼。
云渺点了一下他额间,轻声细语跟他解释:“你放心,不用担心嘉熠。”
“你们这次上山,我没让阿爹知晓。”
每逢云渺用这种语气说话时,都会让云岁听得安心。
但这回不一样。
云岁杏眸中荡漾着她额间漂亮的坠饰,语气颇为焦急:“阿姐,明禾回去了吗?”
云渺闻言顿了一下,似乎不习惯云岁这么问。
以往明禾来找云岁时,后者是恨不得留在阁中过夜。
可云岁这次的注意不在他身上,而是担心他会对楚嘉熠做些什么。
云渺扯了扯他的小侧辫,“岁岁,你在担心嘉熠,是么?”
云岁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一个中原人在苗寨养伤,抛开其他不说,是寄人篱下。
但明禾对中原人这样排斥,他当然担心楚嘉熠。
他好不容易把楚嘉熠的精神养的一日比一日好,要是又被明禾这不会说话的王八蛋气的旧病复发……
云岁把小辫子从云渺手中扯过,不免焦虑问:“嘉熠呢?他在哪儿?”
一炷香后,楚嘉熠进来了。
云岁坐在床榻边,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上下观察了他许久,才问:“明禾找你麻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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