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尧觉得他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真该把你也丢下去历练历练,就知道在凡间活着有多难了。”
确实难 。
尤其是像青龙运气不好,偏偏生于天潢贵胄中,注定这辈子逃不过朝廷的纷争。
隔着千面镜,他们已经能感受到镜中的暗涛汹涌。
相当残酷。
不过两只神兽又想起当初的六界大乱,也没觉得他们待在上面就不残酷了。
与此同时,殿门外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苏锦遥利用化形的灵蝶,将里边千面镜的内容视的一清二楚。
他站在门口,指尖捻着一道灵光,唇角轻轻勾起。
随后,那道灵光飞出了司命殿,以过路仙君不可察觉的隐迹,进了浊心殿。
几千年前,早在夜衍封印苍悬时,他就替自己留了后路。
去北溟前,他把自己的部分神识封在了浊心殿,以增涨浊气 。
而如今他封印已解,这部分神识也该回去了。
但他仍在浊心殿留了些浊气,由此让苏锦遥通此将天界的一举一动禀报给他 。
此时苍悬同燕宸正占于南宫,知晓青龙与云岁在凡间的一切后,脸色都不约而同凝重起来。
没外人在,两人沉默了将近半柱香。
直到苍悬偏头看向燕宸,才打破了跟前的沉默,“看到咱们的小殿下这么可怜,玄武啊玄武,你不心疼么?”
燕宸冷冷瞥他一眼,掌心裹着的那一团灵力瞬间迸发出浅蓝色的光,像破碎的琉璃片。
“小狐狸如今在凡间,你就是再急,也做不了什么。”
燕宸悠悠倚着榻背,“插手凡间之事,违应天道。”
他和苍悬在妖界把伤养的差不多后,就占领西南两宫以观六界之事。
若不是因为云岁和青龙此刻在凡间,恐怕他们二人早已将那计划提前了。
只是没有云岁,九尾灵珠永远不可能取出来。
不知怎的,苍悬听见燕宸的那后半句提醒,倒是觉得好笑,“怕被天道惩罚,可你千年前怎么不怕?”
他一字一顿,“是怕还会有第二个像夜衍那样的魔尊出现,是么?”
燕宸才懒得他,正欲转身,苍悬又上赶着问:“燕宸,你真的喜欢岁岁吗?”
玄武喜欢云岁,这是朱雀、白虎,包括云漓和天界众多仙君都知晓的事。
那时,他在天界听过旁人对他说过的最多一句话便是——
“玄武,你喜欢小殿下,但小殿下看不上你啊。”
云岁确实看不上他。
无论是最初在四大神兽中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虎作为玩伴,还是在他们四个当中选择了青龙作为自己一生的仙侣。
自始自终,他从来没有被云岁放入眼中。
但,那又如何呢。
玄武唇角勾起一丝寒冷的笑意,让人分不清是在怒,还是默认了苍悬的话。
等他拥有了云岁的九尾神力,就是一辈子将那只小狐狸豢养在笼中,也未尝不可。
——
从南境苗寨到俞城路途遥远,即便楚嘉熠所派的都是快马,起码也需两日。
这两日里,云岁的伤口被楚嘉熠带来的太医好生处过,痛感也渐渐削弱了。
尽管楚嘉熠如何给他暖身,云岁还是因受凉太久,到东宫时已经高烧两日不退了。
太医多带的都是些治疗外伤的药,也没料到云岁发烧竟会这么严重。
云岁睡意太深,这两日几乎一直在睡,东西也吃的少。
更没同楚嘉熠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到东宫时已是子时,皇宫里的宫墙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比南境要冷的多。
楚嘉熠将云岁抱回自己的寝宫,太医闻诏匆匆赶来。
待太医用法子替云岁降下一些热后,才两眼顶着乌青离开了东宫,路上困倦到险些撞柱子上了。
皇宫内一片寂静,只隐隐可听见呼呼的下雪声。
云岁睡了一会儿,在降热后就醒来了。
楚嘉熠见状,遣退寝内所有婢女。
他拧干湿热的锦帕,轻轻擦拭着云岁的额间,温声问道:“岁岁,好些了么?”
云岁喉间干涩,有种被灼过的烧通,等他开口时,嗓音都带着沙哑:“明、明禾……”
“放心。”
楚嘉熠知道他想问什么,依旧轻声道:“我已经派人将他安置好了,他身上的血也止住了。”
云岁听后,低下了头。
他在这两日里消化了楚嘉熠的太子身份,接受了许多他所见证的事实。
可当自己以清醒之态看着楚嘉熠时,他还是有些不想承认。
自己爱上的那个中原人,本该是他最不能招惹的皇室血脉。
楚嘉熠只是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云岁在想什么,于是他放下锦帕,主动开口:“岁岁,事到如今,你想问的,我都会如实回答你的。”
云岁愣了一下。
堂堂大俞太子,在自己面前没有用“孤”自称。
他从床榻上撑坐起身,攥住楚嘉熠的衣襟,望着面前这个容貌昳丽的男人,分明有千言万语想质问他。
可第一句问的竟是:“你是何时能看见的?”
“三年前。”楚嘉熠将他额间的碎发拨开,“是你的情蛊。”
没有云岁的情蛊,即使楚嘉熠回来,那林太医也救不了自己。
谁知云岁听后,微怔了一下,继续问:“那,你父皇下旨……”
“那道圣旨是太后所拟,如今父皇不在宫中,对此事怕是并不知情。”
又或者,是被稷翎瞒在鼓里。
楚嘉熠一手搭在云岁的肩上,用指尖慢慢挑起他的下巴。
云岁一双杏眸生的极美,楚嘉熠每每想起云岁时,脑中浮现的第一处地方便是他的眼睛。
“岁岁,我会还你们苗疆一个清白,也会给苗王一个交代。”
这是楚嘉熠对云岁说的。
云岁嗓音微颤:“你相信我阿爹是无辜的?”
“我这条命是你们救下的,自然不可能不信你们。”
楚嘉熠指尖还同那年一样留有多处茧,摸在云岁脸上时,粗糙又灼热的感觉他觉得有些痒。
然后,楚嘉熠的掌心覆住了他的双眼,轻声问他,“岁岁,你解蛊了么?”
若云岁回答没有。
那这三年来,云岁又是怎么熬过那每月发作的情蛊的呢?
第0078章 我才不当你的太子妃
云岁停顿片刻,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他没想过解蛊。
心蛊即情蛊,情蛊意在心。
若两方有任何背叛的行为,等不到解药,就会立刻暴毙而亡。
但同时,若一方体质尚佳,病弱的另一方也会因此逐渐好转。
蛊术之所以神秘,不仅跟苗疆风土民情有关,也跟这世界存于的多种禁忌有关。
楚嘉熠这么问时,云岁显然猜到他何尝不是这么熬过了三年呢。
情蛊每月发作一次,其痛感如主要集中在心处。
万蚁噬心,燥热难耐……甚至会失去意识,若没得到解药,只能硬抗。
楚嘉熠知道若下蛊师愿意,可以随时替自己解蛊。
但云岁没有。
因为解蛊之后,也没了当初用蛊的意义,反而未解蛊的那一方只会白白忍受蛊的发作之苦。
这些年,云岁宁愿自己承受情蛊发作,也不愿让楚嘉熠的蛊失效。
因为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蛊虫一切如初,楚嘉熠还活着。
“岁岁,你怪我吧。”楚嘉熠的手碰到云岁柔软的发丝,生得凌厉的凤眸中褪去了以往的冷淡。
他动作极轻的将云岁拥进自己怀里,“为何不解蛊?”
云岁极其看重承诺。
是楚嘉熠没能让他安心,一声不吭离开苗寨。
甚至。
“你,恨过我么?”楚嘉熠抱的越紧,仿佛心也跟着揪紧,“若当初我没有选择去苗寨暗送军情……”
稷翎就不会盯上他们。
更不会造成今夜的局面。
可是两个人注定相遇,楚嘉熠虽不能视见他,却依旧爱上了他。
云岁静静靠在楚嘉熠怀里,阖上眼眸,带着浓浓的闷音,才回答他的问题:“我不会恨你的,我分得清。”
“恨稷翎可以,但是跟你,没有关系。”
也没有什么该不该恨楚嘉熠的,真要算起来,也是他打算救的人。
都是心甘情愿的。
哪怕当初云渺误打误撞瞧见他情蛊发作,执意要让他解蛊。
云岁都熬过来了。
在云渺面前,在明禾面前,甚至在他阿爹面前。
“嘉熠哥哥,”云岁的双手环上对方的腰间,用微弱的力气回抱了他,“我真的很想你……”
回应云岁的,是楚嘉熠上榻的动作。
他的手滑到云岁襟前,用两根修长的指根勾住腰带,轻轻扯落他的锦衣。
接着,五指探入云岁怀里,果然摸到那块玉。
在回来的路上,楚嘉熠早就给云岁换上了他们中原衣物。
而那块玉就是在他给云岁换衣时发现的。
藏在他怀里。
云岁意识朦胧起来,知道自己怀中的东西被拿走后,抓住楚嘉熠的手:“给我。”
楚嘉熠真不想问他,这东西放怀里不硌得慌么?
他温声哄道:“乖,我放在枕下了。”
云岁那头沉默了,也不知是不是默认的意思。
结果仅仅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似的,终于清醒了不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问的玉,更像问楚嘉熠,那对于他算什么。
楚嘉熠替他盖好厚厚的丝绸被褥,亲了亲他的额间,解释:“太子妃令牌。”
云岁:“……”
他在被褥下摇了摇脑袋,铺在枕上的发丝有些炸,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看着楚嘉熠:“我看起来很好骗么?”
楚嘉熠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不过当初在苗寨,云岁可仗着他看不见欺负自己不少次。
连哄带骗尤其多,估计那时他也常常跟云岁这么说过。
风水轮流转,现如今云岁身处异乡,自然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很。
不过楚嘉熠也没觉得自己在骗他,想了想,换种方式同他解释:“这是孤的令牌,在大俞只可赠予太子妃,才能具有同等权利。”
“否则任何人不得以此令牌假传孤意。”
楚嘉熠见云岁的鼻尖泛粉粉嫩嫩的红,像极了东宫储花园的那几朵晚春才开的石榴桃花。
他用指腹轻轻点了一下,突地轻笑出声。
真漂亮啊。
云岁被他这么一碰,往旁侧缩了缩,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才不当你的太子妃。”
楚嘉熠推着他腰,将人重新揽回怀中,知道他累了,于是压低嗓音在他耳边道:“行,那孤做你的压寨夫人。”
不提还好,一提云岁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见楚嘉熠时,同他说的那几句。
怎么过了几年,云岁如今想起来却恨不得撕烂这几句话。
楚嘉熠轻轻拍着云岁的肩,听见怀中人平稳的呼吸后,才趁云岁睡深后离开了寝宫。
占星楼是宫内建的最高的楼,站在楼上往下观望,几乎可观遍整座俞城。
年轻国师刚继任时,就觉得这地方是宫中的风水宝地,用来占卜最合适不过。
自从三年前太子被林太医以治愈眼疾为由入住占星楼后,国师师淮就在楼里多了一个长久的伴。
师淮喜清静,因此占星楼里的婢女很少,大多数都守在楼外。
冰凉的地板上摆着几盏香味淡淡的烛火,从内屋一路延摆到楼台外。
楚嘉熠赤足推开屋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跟前将要燃烬的烛火,拢紧衣袖拿起旁边的蜡烛,将它蹭燃。
火苗的剪影互相交错着倒映在视线昏暗的墙壁上,摇摇曳曳个不停。
等楚嘉熠走至楼台,果不其然瞧见师淮正打坐在丝绒地毯上,面前摆着一盘棋。
他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也并未回头相迎,反倒指尖捻起一枚白子,继续往棋盘上放。
师淮悠悠开口:“殿下真是好胆量,为了去苗寨救人,一月的量被你当成一天用,真不怕自己以后成个彻底的瞎子。”
楚嘉熠闻言,动作轻慢的移步到他对面,俯身把指间的一枚黑子下在白子斜方,“国师言重了。”
师淮定眼一看。
好家伙,这么快就把他的局破了。
师淮终于抬眼,剑眉星目的瞅着楚嘉熠,若有所思问:“人救回来了?”
不知怎的,楚嘉熠沉默一刻,轻点头,“在东宫。”
其实师淮早就占卜出了,对此也不感到意外,反倒兴致勃勃追问:“那你们方才上了没?”
第0079章 不疼
楚嘉熠起身就要走,师淮一把拉住他,依旧不依不饶问:“上了么?”
国师果然是国师,同其他凡夫俗子就是不一般,什么大风大浪东西见过?
开口就这般直白。
在楚嘉熠被林太医引入占星楼的三年中,他在师淮面前只字不提云岁。
但就在前几日,太子知晓太后拟的那道懿旨后,头一回请求师淮占卜,云岁与他的姻缘才被对方算出。
师淮以为自己算错了:“男人?”
楚嘉熠见他如此震惊,倒也算解,“是男人。”
然而他没想到,师淮突然凑近他跟前,眸中泛着亮光,有些委婉的问:“依臣看,离殿下情蛊发作的日子也不算久了,你若真救回他了,那几日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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