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玻璃酒瓶底磕在茶几上,震落边沿零碎的瓜子壳。
红毛旁边的一个小青年站起来怒气冲冲:“我们是正经来谈合作的,大哥作为牵头人和你示好表达诚意,你来晚就算了,一直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什么意思?!”
程珊珊眼神来回转动张口欲言,想要站起来却被她旁边的小青年“啧”一声按回去,但忍不住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季寒瑞只是不擅长和人聊而已,张哥你别往心里去。他在我们那个画室兼职教少儿绘画三四年了,很有经验的,而且他现在手头的资金也不少……”
程珊珊急中出错,被季寒瑞眼光刮过才忽然明白自己多嘴了,马上截住话头。
被称作“张哥”的红毛朝他摊手,表情依旧不怀好意。
“怎么不说话了,那天截胡我们兄弟几个的横劲儿呢?”
那天红毛几个人在季寒瑞展现出来的冷静从容和远处警笛的双重威慑下撤退,过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蹊跷,季寒瑞应当是和电话里的人串通好后独身一人过来吓唬他们的,而警笛也只是凑巧。想通其中关节后,红毛顿时有种被耍的愤怒,虽然这事过去数月,但今天冤家路窄又碰到这小子难免上火。
“那小男孩滋味怎么样?还是说,最后你也没搞到手?”
红毛话说到一半时季寒瑞的表情已经完全阴沉下去了,话音落,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在额角冒出的青筋。
就这样都能坐着不动手,不知道该夸他能忍,还是这人实际上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
红毛看不见的是,季寒瑞羽绒服袖口遮挡下的手腕被程珊珊死死按住,尖锐的指甲隔着厚实的毛衣也把季寒瑞掐得生疼。
程珊珊极力向他传达一层明显的意思:千万不要动手,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熟识张哥的,只要动手你必然吃亏。
局面就这样僵持了足足一分钟,除去处于核心位置剑拔弩张的两人,周围几个小青年连瓜子也不嗑了,都心照不宣地一声不吭,暗中期待着乱子,蠢蠢欲动。
先一步做出反应的还是季寒瑞,他似乎终于压抑住了暴力的念头,眼眸里浓重的戾气逐渐熄灭,唇边扬起冷笑,显得面上表情有些扭曲:“真是抱歉。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挣开程珊珊的手站起来,边上的两个小青年立即吐掉瓜子壳跟着站起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红毛慢悠悠道:“就这么走了也太下我面子了吧,你把那酒喝了,怎样?”
他看似是在询问,却大有挑事的意思在里头。毕竟,逼人喝酒这个行为本身就带着羞辱意味。
程珊珊手心里捏了把汗,开口时声线都不稳了:“张哥,他真的有胃病,喝这么多会出问题……”
程珊珊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季寒瑞回身端起纸杯,毫不犹豫地一仰头把酒悉数闷掉了。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两下,眉头不受控制地皱紧,空腹的情况下一杯高度数的烈酒下肚,胃部马上开始抽痛。
季寒瑞忍着眩晕的感觉,把空纸杯反扣在桌面上,没有看任何人,干脆利落地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转动的同时,忽然回过头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倒要看你的好运什么时候到头。”
红毛一时间没有解他话里的意思,没来得及将疑惑转化为暴怒,季寒瑞就咣当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第38章、Bug再现
季寒瑞在商业街主干道和小巷交界的路口处站了一会儿,等待胃部强烈的刺痛感消失。
他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镜片上却反射着主街道上琳琅店铺的灯彩,那些微弱的光线一部分穿过透亮的镜片映照在他眼里,给他黑沉的眸子撒上细碎的光亮。
酒精作用下,街对面商铺门头硕大的LED广告字交错成重影,上下飘动,又在眼皮眨动后重新合二为一。
真是新奇。季寒瑞在一片混沌中想,原来我能受住这样的窝囊气。
只是为了待会儿出现在某人面前时体面无恙。
等广告牌上的字终于不再浮动,季寒瑞才觉察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回。
他低头查看。
周静:【真不来啊?】
周静:【再不来就结束了】
消息显示发送于十分钟前。
时间更近一点的是程珊珊,连续的振动是她刚发送的消息:
【对不起啊】
【我要是知道你和张哥有过节,我肯定最开始就不劝你入伙的。】
【拉你趟浑水了,真的很抱歉】
【你现在还好吗?】
季寒瑞捡最近的一条回复:【没事】
他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片刻,还是打出一段文字:
【你……能退也退吧,那个人我知道点情况,迟早要进去的。】
程珊珊的消息马上跳出来:【没关系,我有分寸。】
【张哥我认识他一年多了,虽然脾气暴躁点还经常打架,但人很讲义气,人脉也广,生意上应该还是靠谱的。】
季寒瑞看到这儿发出一声闷笑,一个多小时以来所有的压抑情绪全浓缩在了这声自嘲里,像是投掷进池塘一块石头,等水面上涟漪散尽,然后再无表露。
他大概是被某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传染了,居然还天真地担心程珊珊会被蒙骗,忘记了人家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自己一个游走在外围不被接纳的人怎么会比她更清楚对方的底细。
他现在迫切地想去看看那个爱多管闲事又过分单纯澄澈的人,季寒瑞不甚清醒地思索,只是看看,或许还能问问他还愿不愿意管一管我这个“闲事”。
季寒瑞打开地图定位,走进了灯火璀璨的街道。
、
过了晚上十点,这种只提供餐饮的馆子客人逐渐稀少,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残局、擦洗桌面和地板。
“你们还在啊?”于晨安推门进来。
31班的这十几个崽子能玩到一块儿去,多多少少都带点人来疯,得知于晨安也是一中的同学,班级甚至和他们一层楼后,马上就和他熟络起来,于晨安往这里端了几次盘子的功夫,已经能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这会儿饭早就不吃了,一群人攒在一处玩桌游——最简单俗套却又长盛不衰的“真心话大冒险”。
“哎?于晨安你是不是下班了?”左晓川刚押着选中大冒险的齐轩做了十个俯卧撑,见于晨安这次过来没戴餐馆统一发配的围裙,于是招呼他。
于晨安叉着腰:“对啊,我都下班了你们还在闹腾,太有活力了!”
话音落就被“太有活力”的一群人拉进了游戏:“来来来,加你一个。”
于晨安被挤在左晓川旁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程序转盘再次转动,最后刷新出了他身边这位的名字。
左晓川嗷一嗓子:“怎么又是我!”
齐轩摩拳擦掌:“捏哈哈…报仇的机会来了,让你刚刚在我做俯卧撑时故意按我脑袋!”
左晓川丢给他一个“放马过来”的挑衅眼神,毫不犹豫抽了大冒险。
齐轩抢过去大声念道:“选择在场一人,公主抱深蹲五个。”
一圈人集体发出“woooooow~~~”的声音,然后开始贱嗖嗖地起哄:“抱我!抱我!”
“难得的体验啊!川哥抱我!”
“哎呀,来选伦家啦~”
左晓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想让他们闭嘴越喊得响亮。
坐在稍远处看戏的赵愈坑他了个大的,手罩在嘴边作喇叭状喊:“我觉得应该指定齐轩!相信你可以抱起来胖胖的!加油!”
齐轩苍蝇搓手,狞笑着凑近。
左晓川连忙把于晨安薅到怀里:“我拒绝!我选我们鱼儿!”
被锁喉的于晨安挣扎着发出抗议:“你这是在变相说我矮我知道!”
齐轩马上开始颠倒黑白,上手要把于晨安抢出来自己挤过去:“就是!我们小于高大威猛的双开门冰箱你抱不动,放弃吧放弃吧,来抱我这个娇小的可爱鬼~”
周围人要笑抽了:“齐胖胖你一个一米八壮汉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啊哈哈哈哈!”
这边乱成一锅粥,靠近门边坐着的赵愈嘴角挂着笑悠闲地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要把一群人嗷嗷叫的黑历史记录下来。
咚咚。
身后的包间门忽然被敲了两下,赵愈一时以为是他们这屋太闹腾吵到别人了,于是忙站起来开门。
季寒瑞安静地站在门口。
赵愈惊讶过后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带着无奈和释然的笑:“看来我和周姐的打赌输了。”
季寒瑞挑眉:“你和周静打了什么赌?”
赵愈示意他先进来坐下。
季寒瑞不声不响走进去,那边一群人正闹腾也一时没注意有人进屋。
“你肯定猜到了吧,我和周静组织这次聚会的目的除了班级团建外,还有点私心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俩和好。”赵愈说,“谁知道你一直不来。于是刚刚周姐和我打赌今天晚上你到底会不会露面,周姐说你肯定来,我说不一定。”
赵愈舒了口气靠到椅子背上:“……看来我还不如周姐了解你?”
季寒瑞捡了桌子上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看赵愈似乎有些失落,想了想宽慰道:“她知道是因为她有外挂。”
估计程珊珊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向周静透露了一部分。
赵愈不知道“外挂”指什么,没多作纠结,转而道:“我记得你好像胃不太好,喝酒没事儿吗?”
季寒瑞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到正在嬉笑的那群人中了,准确来说是放到被围在欢声笑语中心的那个人身上,继续喝着啤酒。
赵愈耸耸肩,不再劝说。
左晓川终于在和齐轩的“小鱼争夺战”中取得胜利,把于晨安打横抱起,于晨安十分配合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只是谁都没想到,于晨安表面上看着瘦小一只,结果是个实心儿的,当即压得左晓川憋红了脸。
齐轩故意激他:“你行不行啊?”
激将法对左晓川总是十分奏效,不然他也不会开学第一天的时候搬着四摞书在楼梯上摔得四仰八叉。他一咬牙,连续做了三个蹲起,陡然重心不稳的于晨安快吓魂飞了。
“嗷嗷嗷嗷嗷——”一圈人鼓掌喝彩,“还差两个还差两个!”
左晓川热得满头大汗,忽然觉得手腕上有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可能是动作间硌到了电子手环。在喧闹嘈杂的气氛里,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随即被“快点完成大冒险任务”掩盖过去。
“四——!”
左晓川艰难地撑起腿,用力到表情扭曲。
不对啊,我的电子手环戴在左手,刚刚被勒到的明明是右手腕。
“五——!噢噢噢成功了……”
姻缘线!!!
左晓川瞬间福至心灵。他两块酸痛的大腿肌肉发力到一半,周围人欢呼的话只说出来半截,下一秒两人就抱团滚到了地上。
左晓川差点被砸吐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气息奄奄:“于晨安,你怎么这么重……”
刚爬起来的于晨安一听就怒了,扑回来挠他痒:“欠揍啊,先内涵我矮,现在又说我重!”
左晓川被捉了痒痒肉被迫不间断地“哈哈哈哈哈”,在地上扭得像条毛毛虫。
这时他听到有人惊讶道:“季哥来了?”……“季哥怎么现在才来?”
与此同时,左晓川右手腕上姻缘线的触感越来越清晰分明,甚至能感受到是环绕三圈贴合在皮肤上的。
他内心山呼海啸——这玩意儿怎么毫无征兆地实体化了!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被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他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不显露一点异样,暗中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于晨安在其他人发现季寒瑞到来时就停止了捉弄他,伸手把他拉起来。一起玩的几个人和季寒瑞打过招呼,有人问季寒瑞要不要也来玩,得到拒绝的答案后也不奇怪,毕竟季寒瑞平时在班里也不怎么和其他人打闹。
一切都正常,尽管在左晓川这儿姻缘线变得能够触碰,其他人依旧看不到这个东西。
左晓川还记得自己和季寒瑞在冷战,索性也没打招呼,只是偷偷拿余光瞥他。
季寒瑞瞧上去有点心思飘忽,眼神安静平和却没有焦点,手里端着一杯啤酒,品茶似的一会儿抿一小口。
他举杯时袖子会缩短一截,红线绕了三道缠在他手腕上,鲜亮又耀眼。顺着他的袖口,姻缘线蜿蜒而下,横穿桌面上的杯盘狼藉,来到自己身边。
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吗?左晓川疑惑地想,这实在很不符合常,他虽然是文科生,初中学的简单物概念还是知道的,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季寒瑞也应该感受到红线拉扯才对。
……不过姻缘线这玩意儿本身就很违科学,左晓川在心中悲愤地画圈圈。
左晓川甩了甩刚刚用力过度而酸痛的手臂,只听哗啦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桌上的一个白瓷杯子摔在了地上。
于晨安的职业习惯犯了,立马娴熟地走过去:“我来打扫。”
有人疑惑:“刚刚有谁碰到桌子吗?”
一群人挠着脑袋:“…没有吧”“都离桌子挺远的。”“可能是放得太靠边了……?”
左晓川心虚地不敢吭声——是他活动手臂时带动了姻缘线,把瓷杯划拉下去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其他人揭过,游戏重新开始,左晓川当然不敢继续玩了,借口刚刚大冒险太累要休息一会儿,顺手端起手边一杯饮料,由着这个动作将垂在桌面上的红线抬起来防止再碰到东西,向坐在门口的季寒瑞挪移过去。
他做这一系列小动作间,赵愈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动向,左晓川磨磨蹭蹭,最终坐在与季寒瑞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上。赵愈忍不住露出一个慈父般欣慰的笑容——正巧被抬头看过来的左晓川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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