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愈尬笑两声。
宿舍到了熄灯时间自动断电,3015陷入黑暗。左晓川在被窝里把头发擦了半干,伸手把毛巾搭到床栏上,舒舒服服躺好,浑身舒畅。开学第一天,新环境适应良好。
左晓川习惯侧身睡觉,往右一翻身,脸正好朝向4铺黑暗里一团看不清的黑影,左晓川又默默转身面向墙壁,好心情顷刻瓦解。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4章、OK,优势在我。
左晓川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能保持每天活力四射的一大原因就是坏事好事忘的都很快,他很少复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大喜欢筹划未来,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当下。
所以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左晓川已经释然了。
姻缘线就姻缘线吧,他能看见这些红线是很奇怪,但目前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实质性影响,季寒瑞也不像对他抱有什么想法的样子。倒是如果因为这个对以后三年朝夕相处的同学兼室友疑神疑鬼,那他还要不要快快乐乐体验高中三年的时光了。
不值当,无论是对学习还是生活来说,都不值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
*
六点半,早读开始。
由于是入校来第一天,到班里的学生个个强忍困意。
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都仗着年少朝气足,热衷于熬夜晚起,暑假没了学校的硬性时间约束,纷纷化身熬夜战士,通宵打游戏追剧的不在少数,左晓川也是其中之一。
没有自制力在开学前一周调整作息,就只能接受突然早起给生物钟带来的巨大折磨,左晓川坐在位置上和周围其他人一起哈欠连连。
他揩了揩眼角的生泪水,回头扫视全班,估计人都到齐后才终于在“班长”这一神圣职责驱使下艰难站起身,走到讲台上拿起花名册。
“好了大家,开学第一天,考虑到刚开学不适应,我给大家延后了五分钟,以后会准时点名的,希望各位尽快调整好作息啊。”
“好……”班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应声,然后安静下来。
“现在开始点名。周静……”
花名册是按照入学成绩排列的,左晓川点完周静之后每念一个名字抬头看一眼,一串人名念完大概能把同学的长相和姓名对照上,脑海存个模糊印象。
“齐轩。”
没人应声。
“齐轩?”左晓川疑惑抬头。
他看到赵愈隔着一排人拿书抡了过去。
后排齐轩猛然从桌子上弹起来,睡眼惺忪地:“嗯?嗯?”
左晓川无语,叹了口气接着往下念。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个名字:
“…季寒瑞。”
又没人吭声了。
左晓川都有点儿麻了。联想起昨天下午季寒瑞睡得不省人事的状态,他眼光投向第一排窗户下的角落。
空的。
左晓川:“?”
我把这货给漏看了,居然敢开学第一天迟到?
左晓川垂下眼睛:“季寒瑞迟到,按班级规定需要扣除个人量化分……”
“左晓川等一下,他在!”周静突然道。
趴在讲台上准备在扣分栏落笔的左晓川不明所以地抬头,只见周静已经快速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窗户下挪,左晓川下意识觉得不好,立马丢开笔跑过去。
“嘿,还好吗?”周静在季寒瑞座位前弯下腰。
左晓川视线越过课桌的遮挡,看到季寒瑞蜷缩在课桌与凳子的空隙里一动不动。
“我来我来,”左晓川侧身挤进过道,周静后退两步。季寒瑞趴在在凳子上,整张脸埋在胳膊里看不见,左晓川蹲下来,暗想坐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以为是人没到,真是失职。
“季寒瑞,季寒瑞?能回答吗?是哪里不舒服?”
左晓川心里干着急,又不敢贸然动他,见季寒瑞垂下的那只手里攥着眼镜,修长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镜片中间的框架都捏变形了,左晓川小心掰开他紧握的五指,把眼镜抽出来。
季寒瑞听见问话只是微弱地摇头,蜷缩的姿势未变。
左晓川猜他是难受不想说,站起来一手扶着季寒瑞肩膀,一手托起他弯曲挡脸的胳膊,“你先坐到凳子上缓一下,我陪你去医务室?”
借着这一动作季寒瑞终于抬起了脸,左晓川一看吓了一跳,豆大汗珠从季寒瑞额头滑落,面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他痛苦地皱着眉头道:“……胃痉挛,别动我。”
说完猛地捂住了嘴,像是干呕。
左晓川毕竟年纪不大,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难免慌神,他不敢再扶季寒瑞,手足无措道:“我去叫老班,不不、周静你先照顾他我去借电话打120!”
“没那么——”季寒瑞低声阻止。
“这是怎么回事儿?”老柴及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季寒瑞怎么了?”
“老师,他胃痉挛看上去很难受,要打120吗?”左晓川忙不迭问。
老柴当班主任多年,处这种情况经验丰富,一边问季寒瑞:“拿学校的有药没?之前出现过这种症状吗?”一边示意左晓川,“去给他接点儿热水。”
左晓川拿了季寒瑞桌上的杯子跑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
季寒瑞扶着椅子靠到墙上,头上的冷汗往下滑,但看神情应该是疼痛减缓了些,声音很虚弱:“药忘家里了…经常会有,过会儿就好了不用管我。”
“还是有药好,”老柴摇摇头,“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给你送来?”
季寒瑞脸上滑过一丝明显的抗拒:“他不在家……在家也不知道药在哪儿。”
老柴沉默一瞬,不过马上道:“那我去医务室给你买,你平时吃的什么?”
季寒瑞抿着嘴唇,像是想拒绝又开不了口,半晌才报出几个药品名字。
“行,”老柴点头,“这会儿好点没,先站起来,地上凉。”老柴把季寒瑞搀起来,“走,先去我办公室歇着。”
正好左晓川接了热水匆匆跑回来,把水杯递给季寒瑞,让开路。
“左晓川,你维持早读纪律。”老柴交代道,然后回身打发其余看热闹的学生们,“都坐回位置上,听班长的好好背书。”
左晓川面色凝重地回到座位上。
“他这可能是胃炎引起的,作息忽然改变会导致胃黏膜充血受到刺激,”周静重新拿起了语文课本,“看来昨天晚上他确实有些不舒服啊。”
左晓川心里冒出一点儿失职的愧疚:“……是我没能及时发现异样。”
周静摇摇头,注意力放回了课本上。
左晓川注意力很快转移:“我刚才就好奇,刚开学还没见过语文老师呢,你知道要背什么内容吗?”
周静鄙夷地看他一眼:“你这种想法就是缺乏自主学习的能动性,等老师布置了再去完成黄花菜都凉了。”
她拍一拍书页,“沁园春长沙,就算不是必背篇目,多积累一首诗不好吗?写作文时秋景描写和表达革命乐观精神的素材不就有了?”
左晓川点头如捣蒜,也效仿周静打开了语文课本。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词的上阙还没读完,左晓川已经安详地合上了眼。
***
左晓川是被周静拿书拍醒的。
“下课了班长,再不起来你就错过饭点了。”
“哦哦……”左晓川迷迷瞪瞪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压得麻木的手指。
周静叫完他就出去了,教室里没剩几个人,安静中有些空旷。
左晓川转头看向自己左前方——桌面上很空,椅子维持着歪斜的位置,季寒瑞没有回来过。
去往食堂的路上左晓川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打算替季寒瑞捎一份早餐。
“我心善,”左晓川自我催眠,“换了谁都一样。绝不可能因为照顾同学就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情感。OK,让他感恩戴德,优势在我。”
他嘴里叼着烧饼,一手提着一杯粥和一袋包子——顾忌季寒瑞的胃刚难受过,他专门买的不加糖的小米粥和素馅包子——出了食堂就遇见了同一方向从医务室返回的老柴。
老柴从后面叫住他:“刚买完饭?怎么不在食堂吃完?”
“哦,”左晓川把烧饼咽下去,“我替季寒瑞带了饭,他现在怎样了?”
“不是大问题,听他说是老毛病了。”老柴眼里划过一抹复杂的神情,左晓川没多心,只当是心疼。老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顺便把药也捎去吧。”
“看来你妈妈很了解你,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让你试试当班长时说你热心肠,爱照顾同学,果然不假。去吧,路上走慢点。”
原来当班长这回事儿还有他妈咪在背后暗戳戳使劲儿,左晓川撇撇嘴,他都能猜到他妈妈是怎么想的:上了高中离家时间长,他爹地的降龙十八掌呼不到他,为了防止他闯祸,干脆把他按在管者的位置上无形地约束他。
进了班,季寒瑞已经从办公室回来了,除了看上去脸色有点冷嘴唇有点白之外完全恢复了正常。
左晓川把饭和药放在他桌子上:“班主任给你的。”
到了季寒瑞面前,他倒是一字不提饭是自己帮他带的了,丝毫没有邀功的念头。
季寒瑞抬眼看他。
其实一般来说近视戴眼镜久的人眼瞳不会很亮,左晓川近视三四百度,他的眼睛能保持亮而有神的原因除了他性格活泼显得眼睛顾盼神飞之外,还拜赐于他妈整天督促他补充DHA和叶黄素。季寒瑞也近视,他的眼睛不似左晓川的明亮活泼仿佛洒满星星,镜片之下的眼瞳黑而锐利,像不会反光的深潭。
左晓川和他对视一眼,不着痕迹错开了目光。
“谢了。”
左晓川坐到位置上假装翻书时听到季寒瑞说。
第5章、 我看有毒的人是你!
左晓川不尴不尬摸了摸鼻尖,嘴唇蠕动:“要谢就谢老班吧……”
季寒瑞没再吭声。
左晓川三两口解决了最后半块烧饼拍拍手,仿佛忽然对不慎掉进书缝里的烧饼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食指沾着细碎的面皮一点一点抠出来,明明把书一竖一磕就能解决的问题,他硬是抠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吃饭回来的周静打破了莫名尴尬的氛围。
“你在干什么,书缝里发现金脉啦?”
左晓川这才发现自己走神许久,啪地把书合上。
周静指指黑板边沿的课程表格,“闲着没事你把今天的课写上去呗?”
教室黑板靠门口的一侧大多会印刷上窄窄的一竖排课表空格,方便任课老师和学生抬头就能看到该上什么课。
“为什么是我?”左晓川趴在桌上不想动。
“国际惯例,课表一般是班长每日更新。”周静道。
“可是我是三十一班班长啊———”左晓川拖长了声音无赖道。
get了他的谐音梗,周静顿时一阵无语。
“我写,我写。”左晓川最终举手妥协,站起来走上讲台,精挑细选了一支完好无缺、修长洁白的粉笔,自信满满地唰唰唰——
“停停停!”周静叫道。
“怎么了?”左晓川回头。
“请回请回,”周静比了个“请”的手势,“你这种奇特又费解的字体应该很少有人看得懂。”
左晓川沉默片刻:“……其实你可以直接说我字丑的周姐。”
周静撸起校服袖子亲自出手。
左晓川从讲台下来,路过季寒瑞时习惯性瞄了一眼,捕捉到他嘴角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嘿,你笑什么?”左晓川站住脚。
“不知道。”季寒瑞的嘴角马上变成一条直线,恢复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在他注视之下淡定地喝了口粥。
左晓川挑不到他的刺,只觉得他这人欠嗖嗖的,哼了一声回到自己位置上。
***
开学第一天正式上课,临时课表安排各科连上两节,上午语文数学,下午政治历史,左晓川最爱的地在明天上午。这让他失落了一小阵子。
因为是刚入学,各科第一节课的内容基本都是老师学生互相熟悉,然后再简单介绍一番本科目的学习内容、未来三年的大致安排。轮到下午第一节老柴的政治课时,直接跳过了自我介绍环节,进入课程。
讲课环节显然没有互相介绍时的师生互动有意思,加上下午第一节正值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间,班上大部分人都打不起精神。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紧张活泼的随机提问来拉高所有人的肾上腺素值了——
“来,我点人提问。”老柴讲完一个小节后忽然发难了。
教室上方的空气迅速凝结,仿佛一种心照不宣,九年义务教育训练出的应对突发提问的高端素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低眉敛目,仿佛野战埋伏在草丛的特种兵,极力降低存在感,避免一切被老师注意到的可能。
这种时候,第一排窗户下,完全趴伏在课桌上的季寒瑞就尤其显眼了。
“季寒瑞,你来回答一下货币的本质是什么?”
班里的空气瞬间重新流淌。
左晓川把提起来的一口气缓缓呼出来,看着课本上刚刚划出来的知识点,心想老柴这是放了整个太平洋的水吧,眼皮底下就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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