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晓川决定对姻缘线发动物攻击。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周静忙着梳课堂笔记总结知识点,没功夫问他干什么就直接掏出一把剪刀递给他。
左晓川拿了剪刀复又低下头,在右脚脚腕周围咔嚓咔嚓。
——果不其然,和剪空气没有区别。
左晓川不死心,他看了一眼脑门紧贴桌面、似乎走了有一会儿的季寒瑞,弯下腰伸长胳膊,剪刀缓缓探向季寒瑞的裤腿。
校服还没发下来,季寒瑞穿的是条宽松版型的浅蓝牛仔裤,裤脚是专门做旧的翻卷毛边,设计感很足,但对于突发奇想剪人家脚腕边空气的左晓川来说很遮挡视线。
可恶啊,这家伙的红线怎么在左脚。坐在季寒瑞右手边的左晓川一头黑线。
隔着半米宽过道,他的胳膊已经伸展到了极限,剪刀艰难转弯,怕不小心戳到季寒瑞,剪刀开合的速度很慢,某一下剪刀忽然一钝,手感不太对——
左晓川屏住一口气,脸都憋红了,季寒瑞白色帆布鞋边簌簌落下来几片牛仔毛边。
左晓川:噗!!!
完了,他心道。
左晓川心虚地抬眼看季寒瑞,发现看不见脸,于是又往下趴一点,降低视野从季寒瑞搁在桌上的手肘底下往上看——
正好和桌面边缘露出的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阴森。
杀气腾腾。
使左晓川脑内自动滚过一行弹幕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左晓川的嘴角僵硬地扬了扬:“嗨……早啊。”
优雅的小提琴曲下课铃戏剧性的在此刻响起,拉着能把左晓川送走的欢快曲调。
“睡美人”没等到亲吻他醒来的王子,倒是猝不及防被天降的傻叉剪了裤腿,季寒瑞直起身盯着左晓川,直接给气笑了:“你最好有个解释。”
左晓川当即双手合十,万分诚恳道:“对不起!”
同桌周静这时也完了手头的笔记,看到季寒瑞左脚翘到右腿膝盖上,手指捻着岔开一段的裤脚满头黑线。
顿时:“???”
“不是、左晓川,你借我剪刀原来是要报复季寒瑞???”
我不是,我没有,左晓川有口难辨。
其实我刚刚是要剪断咱俩的一段孽缘,快感谢我?
左晓川下意识低头瞟了眼,随即停住了所有动作。
姻缘线。
……消失了。
难道是刚才那一下真的剪断了?左晓川惊疑不定,他顾不得季寒瑞的死亡视线,直接匍匐在地,把脸一扭迅速扫视了整个31班的地面。干干净净,连片垃圾都没有。
左晓川内心惊涛骇浪中还能抽空赞一句齐轩这新官上任的卫生委员还挺负责。
31班五十多个学生,一条姻缘线都没有肯定是不可能的,左晓川刚进班时留意过,大概有五六个人脚腕上系了红线,但本班没有凑成对的。现在一条都看不到,那几乎确凿了一件事情——他那奇葩异能失效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在周静和季寒瑞疑惑的目光中惊鸟一样跳起来冲出班门,留下两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走廊的白瓷地板砖光滑整洁,下了课的学生三三两两经过,互相聊着天。这原本很平常的场景在左晓川眼里却很陌生,要知道这两个多月他都习惯红线遍地飘的状况了,异能忽然消失,反而感觉少点什么。
左晓川扶着门框有些恍惚,这荒诞的经历就这样结束了?
他从未向任何人开口提过这件事情,那么姻缘线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吗?
甚至于,他曾经能看到姻缘线这件事本身,是否存在过呢?
无人证实。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记得与姻缘线消失同时发生的事情——他刚刚把季寒瑞裤脚剪烂了!
这事儿可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目击者周静、“凶器”剪刀,人证物证俱全,他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左晓川当即掉头回班找季寒瑞再次道歉,刚一转身:“!!!”
季寒瑞正好走至他身后,两人差点鼻尖撞鼻尖,都是一惊,齐齐后退两步。
左晓川没来得及开口,季寒瑞马上竖起手掌:
“不接受。”
左晓川:“……”
他觑着季寒瑞的神色。季寒瑞脑门上还顶着一横道鲜亮的桌沿印儿,刘海压得乱七八糟像极了他不太美妙的心情。
左晓川:“我这里有一段解释你要不要听?”
“算了吧,”季寒瑞彬彬有礼一颔首,“我去告班主任了。”
“哎季哥,季少——”左晓川果断改换称呼,一把拽住绕过他往办公室方向走的季寒瑞,“你这条裤子多少钱我赔你,别告我行不行,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谈钱伤感情,”季寒瑞不为所动,把他的爪子扒拉下去,“我单纯想告你而已。”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左晓川继续扒拉上去,他比较亏,只能采取不要脸战术。
两人一路拉扯,快到办公室门口时遇到赵愈,手里拿着材料的赵愈顺口打招呼调侃:“哟,二位跳探戈呢。”
左晓川听了差点吐血,双手勒着季寒瑞脖子咬牙切齿:“这幼儿园小朋友想告老师——”
“什么……”赵愈看两人神色不像真的有矛盾,只当是闹着玩儿,错身走过之前提醒道,“你们找老柴的话他不在,我刚去领材料时没见着。”
季寒瑞停住脚步,左晓川撒开手瞧着他,抱臂嘚瑟。
“天意如此~”左晓川仿佛很惋惜似的摇摇头,“怎么样,季少,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第7章、“优雅,但会过期”的二臂
封闭式学校的请吃饭,能去的地方只有食堂,一份饭最高的单价也只有二十元,请的主要是个心意。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饭点,下课铃声响的第一声左晓川就从凳子上弹射出去,顺手揪起来还瘫在桌子上的季寒瑞,直到两人奔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季寒瑞才找到机会还手,正伸头狂奔的左晓川忽然脖颈一紧——
“靠啊,季少你手下留人呐,我要被你勒死了!”
“你先松手!”
“我不!你松我就松!”
“找死啊左晓川,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为什么找我吃饭的?”
“我当然记得!”
两人互相使劲儿拧着对方的后衣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头并头跑着,左晓川额前碎短的头发被风扬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转脸冲季寒瑞吼道:“为了向季大少赔罪啊!”
左晓川跑得正兴奋,没注意到他回头时两人几乎脸贴。嘴上的话虽然不客气,眼睛却笑弯了,季寒瑞下意识别开脸,手上撤了力道。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跑到食堂,抢饭大军未至,左晓川还有闲心挑挑拣拣,跟季寒瑞点评路过的各个菜品,这个份量太少、那个油水太多,啊这个套餐的青菜太少营养不均衡,唉那个窗口的菜太多根本找不到一片肉……
季寒瑞跟在他后面“是是是”“对对对”“很可以”,每敷衍一句白皙的额角就会跟着跳起来一个“井”字怒火,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了强行把他塞进打饭队伍里,左晓川这才罢休。
几分钟的时间,食堂已经人数爆满,左晓川和季寒瑞一前一后挤在长长的队列里前胸贴后背,为了防止被后面的人挤倒,季寒瑞不得已把手搭在左晓川肩膀上支撑。
“所以这就是你每次吃饭都跑得跟疯狗似的目的?留时间让你做美食鉴定?”季寒瑞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满含煞气。
左晓川努力在有限的转动空间里侧过脸反驳道:“你才疯狗呢,而且我才不是到现场才开始选吃什么的,这种工作当然要留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十分钟前,目标明确才能所向披靡啊!”
“那你这次是存心耍我?”季寒瑞手伸到左晓川脖子前,比了个刀子。
“那哪能啊,我只是为了给季少挑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而已,你根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嘤嘤嘤……”
季寒瑞果断出手掐住他喉咙,把剩余的嘤嘤怪扼杀在摇篮里。
左晓川直接戏精上身,白眼一翻舌头一吐,两手抓住季寒瑞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指,人也倒进季寒瑞怀里,捏着嗓子喊:“萨日朗萨日朗……!”
左晓川乱嚎一通,队伍里其他人纷纷回头看他们,季寒瑞感到格外丢人,甩开他的爪子,从背后给他了一拳:“闭嘴吧你!”
队伍龟速前行,本来夏末天气暑热未散,中午阳光正盛再加上人员密集,好不容易排到时已经满头大汗了,说要请客的左晓川付账时却出了问题——
“诶?怎么刷卡机没反应啊……?”左晓川嘀咕,他马上把手里的饭卡在机器感应区摩擦出火星子了。
打饭阿姨提着勺子从窗口幽幽探出头来,见怪不怪道:“同学,拿的水卡吧?”
左晓川把卡一翻面,没忍住爆了句粗:“擦!”
打饭阿姨看他尴尬,自己笑得揶揄:“上高三的学生有时还会拿错,刚来的小迷瞪不丢人。找个同学借个卡吧。”
为了提高效率节省时间,一中的大小食堂全部用饭卡取餐,饮用水和生活用水通用一张水卡。这样确实省去了拿一大把零钱的麻烦,但缺点就是没卡就没法付账。
左晓川回头,季寒瑞的眼神同打饭阿姨一样幽幽,甚至隐约有火苗攒动,看上去很想痛扁自己一顿。
“滚去找位置,行为艺术家。”季寒瑞没好气地把他丢出队伍。
左晓川摸着脸颊讪讪退出队伍,心里狠狠吐槽学校的设计,水卡和饭卡正反面长得一模似样,唯一的不同是卡上印的卡名“餐”和“水”一字之差,可就连这细微的差别也被花花绿绿的背景图遮挡的差不多了。
怪不得昨天周静费了不少时间挑卡贴粘,他当时还揶揄她:“原来好学生也会玩一些和学习无关的琐碎?”
周静哼道:“你这是刻板印象。”
左晓川现在回想觉得自己真是涉世未深不知人间险恶,这哪里是琐碎,分明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真丢人呐,左晓川欲哭无泪,请人吃饭结果还要人家买单。
等季寒瑞端着两碗盖浇饭挤出人群,左晓川已经抢到了座位,招呼他过去。
季寒瑞放下碗,递给左晓川一双筷子,在他对面落座。
“季少,”左晓川双手合十作祈求状,“再给次机会吧,下次一定!”
季寒瑞低头把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然后抬头,眼睛从雪亮的镜片后盯着他,慢条斯地嚼。
左晓川殷殷地和他对视。
最终季寒瑞率先转开了目光:“对着你的脸吃饭真的会消化不良。”
“靠,不是吧,”左晓川破防,“我的脸有那么倒人胃口吗?”
“倒我胃口。”
“哦,”左晓川眼神飘渺,“你不是人。”
季寒瑞从桌下飞出一脚。
左晓川敏捷躲开并伸手护住了因为他猛然缩腿撞到桌底而差点翻倒的碗。
“君子动口不动……”左晓川正欲和季寒瑞论,被打断。
“休战。”季寒瑞竖起筷子,“我很饿,饿久了胃痛。”
左晓川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十分不爽,但念在对面这家伙有胃病的份儿上很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等到未来某天,早已和季寒瑞熟稔并且把他列入暗杀名单第一位的左晓川回想起这会儿二人的交集,一定会感慨当时怎么对对方那么客气,说什么听什么,居然会顾忌他饿着肚子,而不是趁你病要你命,当场拍桌而起抄筷子跟他干一架。
而此刻的左晓川还是“鸽派”的左晓川,甚至觉得今天的季寒瑞相比前两天虽然一样让人火大,但整个人更鲜活一点,不像外表上“人类统统远离”那么孤僻了。
左晓川心里这样想着就自然而然问出了口:“为什么感觉你前两天心情很差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左晓川指的是那天早读季寒瑞胃痉挛发作。
季寒瑞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等一口饭咽下去才答道:“不是。我只是很困。”
左晓川一听就知道他在瞎扯:“你这人真不坦诚,谁家好人天天上课睡觉还困啊!”
季寒瑞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一言不发,明摆着一副“我就不说你能怎样”的表情。
左晓川怒拍桌子,不慎从碗中掉落一块土豆,他啧了一声:“关心每一个同学的心状态是我身为班长的责任!”
“齐轩今天还杀猪一样嚎着地太难算不对正午太阳高度角,你怎么不去关心一下他?”
左晓川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哎提这茬我血压就高,我怎么没关心啦,我给他讲了三遍啊三遍!”左晓川梆梆拍着桌子,“齐胖胖就是听不懂!还有,你天天上课睡觉居然听课了,还知道讲了太阳高度角?”
季寒瑞鄙夷地撇撇嘴。
“说起来地,”左晓川筷子一扬,仿佛古代的帝王指点着自己的千里江山,眼里亮晶晶的,“这门学科太有意思了,山川湖海的变迁、阴晴雨雪的形成,我们生活的时空自有一套运行规律。还有气压带风带的季节移动、洋流的行进,把这些在脑海里动态模拟出来,感觉自己一瞬间俯瞰了整个地球,像是变成了这个世界的神明一样!”
中二少年左晓川愉快地呼出一口气,做出总结:“酷毙了!”
季寒瑞默默看着他,郁结在眉间那点暗沉的神色终于消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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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晓川后来想,那天上午他大概是真的把姻缘线剪断了,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相处概率增加”这个buff消失得如此迅速,为什么“相处概率骤然下降”应验得如此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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