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喜见他笑,叹着气道:“亏少爷还笑得出来。”
沈容笑道:“府里热闹,我自然高兴。”
*** ***
翌日清晨,沈容刚起身,便有仆役匆匆来报,说是二殿下宫里来了人,宣沈大人即刻入宫。
沈容把刚穿上的常服脱下,换了官服,随着赵念安派来的马车进了宫。
沈容熟门熟路进了寝殿,赵念安似是刚起身,由侍女们伺候着穿衣洗漱,见了沈容过来,脸上并不带笑,却是微微蹙着眉,嘴角下压。
沈容心下一突,试探性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赵念安并不叫起,踱着步子走到沈容面前,在椅子上落座,挥走了众人,方说:“本是昨夜就该叫你进宫的,只是昨夜事情多,一时间也顾不上你。”
沈容心里盘算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哪里又惹了这小祖宗不高兴,思忖了半晌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沈容问道:“你派了人跟着我?”
赵念安沉着脸道:“有何不可?沈大人莫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容倏地笑了起来,赵念安见他笑,愈发不悦,恼怒道:“你笑什么?”
沈容撑着地爬起来,赵念安慌忙骂道:“放肆!我还没叫你起来。”
“我还有更放肆的,你这个小醋坛子!”沈容走上前,俯身捧住他的脸就亲,赵念安被吓了一跳,却是怔怔的不敢动,由着沈容长驱直入咬他的嘴唇。
沈容见他老实,才缓缓松开他,拉了椅子过来坐下,拉着他的手道:“我昨日只是碰巧遇到宋言,并非与他有约。”
赵念安不出声,沈容看他脸色,见他犹在生闷气,连忙又说:“那日茶宴,宋言相中了我表兄万常宁,我攒局请表兄与他一道吃酒。”
“万常宁?”赵念安垂着眼,挑起眼眸望着沈容,嘀咕道,“你又胡言乱语,他那日分明对你另眼相看。”
沈容好笑道:“只你对我另眼相看罢了,你若是不放心,吃酒那日你随我一起去,自己亲自去问问。”
赵念安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沈容。
沈容叹了口气,真切说道:“我那日已经跟你说过,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要,不管是谁,只要不是你,那便不行,还有那姨娘方氏的事情,我今日也一并与你说清楚,四年前,我父亲与填房陈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拿了我的文书去官府过了契,本是沈康要纳姨娘,父亲怕人说他偏心,便叫陈氏也帮我纳一位,她便买了方氏回府,从头到尾都不曾知会过我,事已至此,我户籍上已经落了男子身份,再不能为人赤子,那姨娘虽是陈氏调教出来的,只要她不生事,我也愿意让她安生度日,可若是因她伤了你我情分,我心里实在难受。”
赵念安见他这般情真意切,心里亦是不好受,他缓缓问道:“若是没有她,你愿意当我赤子吗?”
沈容陡然红了眼,他舔了舔嘴唇,许久说不出话来。
赵念安苦笑道:“你不愿意吗?”
沈容深吸了口气,哽咽道:“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再哄骗你,念安,我不愿意当你赤子,绝不愿意。”
赵念安亦是红了眼,他吸了吸鼻子,自嘲般笑道:“所以,从始至终和你是否纳了姨娘无关,你从未想过要当我赤子。”
沈容垂下眼,笑容苦涩道:“说我阴险也好,说我自私也罢,我只想你当我赤子,我想牢牢把你抓在手心,只有如此,倘若你日后变了心,我也能紧紧拴住你,把你困在我身边,让你的生命里只有我沈容一人。”
赵念安未曾想过是这样的答案,他曾以为沈容并未爱他至深,才会不愿当他赤子,却不想他竟是如此焦虑不安。他想起沈容早逝的母亲,又想起沈相寻常对沈容的态度,一时间竟是心疼极了。
他抱住沈容肩膀,安慰他道:“我不会变心的,也不会离开你,我有时候只是胡乱使使性子,不是真的要生你气,我心里喜欢你,喜欢极了。”
沈容苦笑道:“你竟是不生气吗?我那日这般对舅父说,被他好生教训了一通,还挨了两记打。”
“他还打你啦?”赵念安气呼呼道,“北远侯是个大老粗,他懂什么?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必别人来置喙。”
沈容反手将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
两人安静地贴在一起抱了一会儿,许久才听赵念安低低说:“那你几时去和宋言吃酒,我也一并去看看。”
沈容哭笑不得,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这里,他点点头道:“那就一并去吧。”
第43章
吃酒那日,赵念安与沈容各自出门,去到万常宁别苑相聚。
沈容不想他等,特意去早了些,候在门口迎他。
赵念安从马车上下来,见沈容不曾特意装点,犹然穿着寻常的素净衣裳,心里满意,倒是他自己盛装而来,半点不马虎,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裳,披了件白狐毛的斗篷,不曾束冠,只用绸带挽了发髻,他过了年才十八,本就看上去稚气,如今这幅模样更是显得柔软可爱。
沈容道:“表兄和宋公子已经到了,今日只我们四人,就在暖阁里吃,表兄请了江南的厨子,做了几道小菜,我表兄四下无人时最爱劝酒,你一会儿少喝几杯,别被他灌醉了。”
赵念安笑眯眯点了头,两人进了暖阁,万常宁与宋言立刻站起身行礼,赵念安忙道:“今日家宴,无需多礼。”
万常宁哈哈一笑,劳什子的家宴,这二殿下又打擂台来了?他瞅一眼一派主人姿态的赵念安,再瞅一眼怯生生楚楚可怜的宋言,走到沈容旁边,忍着笑窃窃私语道:“表弟好福气,竟还有这般齐人之福。”
未免万常宁缺席,侯夫人不曾与他细说,只说叫他作陪,他竟半点不知道宋言心思,只以为今日又有好戏看。
沈容也不多说,睨他一眼,迎着赵念安落座。
暖阁里摆了一张彩绘红木小圆桌,侍女端了两壶酒过来,只七八道菜色,为了吃酒痛快,万常宁不叫人布菜,遣了侍女侍从们都出去,只四人各怀心思坐着。
沈容夹了一筷子鱼到赵念安碗里,低声说:“鱼冷了不好吃,你尝尝味道,垫垫肚子再喝酒。”
万常宁兀自喝了一杯,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道:“表弟,别光顾着恭维殿下,也看看我与宋公子啊。”
宋言惊慌道:“我自己来,不必客气。”
万常宁笑说:“宋公子平日里喜欢吃酒吗?”
宋言呐呐道:“寻常也喝一两杯,只是不敢多饮,怕醉了去。”
万常宁哈哈笑道:“可不是巧了,我表弟也是这般,多喝几杯就红了脸。”
沈容举起酒杯道:“表兄我敬你一杯。”
赵念安兀自吃着菜,时不时打量宋言,见他含羞带怯的模样,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心意。
万常宁见赵念安直勾勾盯着宋言,忍着笑道:“殿下,我这里酒菜味道如何?”
“还过得去。”赵念安意味深长道,“万小将军心情不错?”
万常宁挑眉:“我心情日日都不错,倒是殿下看起来有些惆怅?”
赵念安勾了勾唇,却是不说话。
万常宁觉着没意思,又去逗宋言,问道:“宋公子过了年应就十八了,沛国公夫妇不知有否替你相看?”
宋言陡然涨红了脸,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两下,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才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我也不甚清楚。”
万常宁看了一眼赵念安,幽幽说道:“你看我表弟如何,他才情皆备,文武双全,乃良人也。”
沈容正在给赵念安夹菜,闻言抬头看去,抿嘴笑道:“表兄说我作甚,无缘无故拿我揶揄。”
宋言慌张道:“沈大人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由父母说了算的。”
赵念安默不作声,到底是看明白了,这万常宁真是不怀好意,到处挑事,就等着想看热闹呢。他喝了口酒,方说道:“沈大人自然是好,但也不如万小将军风流倜傥,万小将军不如替自己操心操心。”
万常宁乐道:“害,我自己操哪门子的心,我心里最惦记我这个表弟,自然先替他操心,我表弟如今去了相府住,连个贴身照顾的人都不曾有,岂不是得快些娶妻回家?”
沈容也不出声,只端着酒杯看着他笑。
宋言道:“听闻沈大人已经纳了姨娘,想必日常起居也不打紧。”
万常宁摆手道:“你不知道,我表弟不喜这姨娘,我听他侍从兆喜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晚上睡觉还落锁,怕谁来偷袭似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念安偷偷看了一眼沈容,嘴角撑不住翘了起来。
沈容忍不住道:“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了。屋子里有些热,我出去走走,也散散酒气。”
赵念安连忙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万常宁看看宋言,问道:“宋公子闷不闷?若是闷得慌就与他们一并去走走,不必陪我喝酒。”
宋言摇了摇脑袋,微微笑说:“我畏寒,还是陪你喝酒吧。”
万常宁叹气,这不争气的窝囊小子。
沈容揽着赵念安出门去,两人溜达着去了池塘边,赵念安看着池塘里的小金鱼,笑说:“万常宁像个傻子似的,还想看我们笑话,偏不告诉他,叫他偷着乐。”
沈容手里拿着他的斗篷,问道:“你冷不冷?把斗篷穿上。”
赵念安摇头,却说:“你说,咱们以后在湖里养些小鸭子如何?年初去江南的时候,我瞧他们的小鸭子可爱,咱们也养一些。”
沈容笑:“你倒是有趣,也不怕他们游上岸,糟蹋了你的花园。”
赵念安慢吞吞说:“那有什么的,不过是些小鸭子罢了。”
沈容从身后搂住他,笑说:“你喜欢就养。”
眼下天寒,在池塘边站久了便有凉意,沈容将斗篷替他披上,牵着他去了无人的偏阁躲清静,万常宁见他们迟迟不归,叫了仆役去寻,听说他们去了偏阁,正在下棋,气得吹胡子瞪眼,立刻赶去偏阁逮人。
万常宁进门时两人正在说笑,手指绵绵勾在一起,棋盘上的棋子下的乱七八糟,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调情逗趣。
万常宁哑然失笑道:“表弟你如此可不仗义,既然你与殿下已经和好如初,何苦还叫宋公子来作陪,没得叫他伤心难过。”
两人忍笑看了他一会,沈容清了清嗓子问:“表兄觉得宋公子如何?”
万常宁挑眉,看着赵念安道:“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我觉得极好,十分好,非常好。”
沈容颔首道:“那就好,不枉费宋公子对表兄一番苦心,如此郎情妾意,咱们侯府也该办喜事了。”
万常宁心头一突,下意识问道:“你的意思是?”
沈容意味深长道:“便如表兄所想。”
万常宁蓦地愣住了,他怔忪了半晌,竟是落荒而逃,只说:“表弟你送送宋言,我军营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赵念安扑哧一笑:“这夯货二愣子。”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赵念安突然说道:“正月初五是我生辰,父皇母妃每年会陪我用午膳,等午后我得了空,便溜出宫找你,你陪我一起过生辰可好?”
沈容颔首:“自然好,我们晚上去看花灯。”
赵念安笑眯眯:“也好,我还不知道你几时生辰?”
沈容道:“正月初八。”
“初八?”赵念安愣了愣说,“北辰也是正月初八,你倒是与他有缘。”
沈容微微笑着说:“我只与你有缘。”
赵念安面颊一红,抿着嘴缓缓点了下脑袋。
*** ***
正月初五那日,沈容午前回了趟侯府,万常宁正在挨训,侯夫人与沛国公夫人近日走动密切,喜事就在眼前了,偏万常宁不乐意,为了躲侯夫人,连年夜饭也没回来吃,侯夫人为此动了怒,北远侯连夜带人去别苑将万常宁押回了府,万常宁堂堂一个三品将军被窝窝囊囊关进了房间。
沈容去私库拿了点东西,刚出来就被侯夫人逮住了,侯夫人又是气又是笑,拉着沈容道:“我是劝不动那臭小子了,你素来与他交心,赶紧替我去劝劝,这门亲事哪里都好,就差他临门一脚,这个蠢小子,真真是不争气,你说宋言多好,出身好,模样好,性格也好,自小又是按着赤子教养大的,比寻常人会持家。”
沈容被她拖着去了万常宁房间,万常宁原本在生闷气,见了沈容更是来火,大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沈容不他,兀自在椅子上坐下,见桌上有茶,又倒了杯来喝。
万常宁见他不搭腔,也没了意思,披着外衣走到桌旁,在沈容旁边坐下,低声道:“你帮我出个主意,怎么能拒了这门亲事?”
沈容失笑道:“我也是不明白你,这门亲事究竟哪里不如意?还是说你早已有了中意的对象?”
万常宁闷声道:“那倒不是。”
他从果盘里抓了一把花生,剥了几颗来吃,缓缓才说:“我这些年过得自在,外面也有些知己,娶了正室总是个麻烦,管头管脚的不说,他又是沛国公嫡子,进了侯府我自当要对尊重他,外面的知己需断了不说,每日还得拘在家里和他大眼瞪小眼,且大家闺秀总是矜持些,床事上也放不大开,没什么趣味,表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容托着腮听他说了半天,哑然失笑道:“不明白,你到底是心不自在,还是身体不自在?”
“都不自在!”万常宁拧着眉道,“你想着法子没有?”
沈容正要说话,抬眼却见窗外掩着一个魁梧的身影,他无奈一笑,走到窗口一把拉开窗户,“舅父,外头冷,别偷听了。”
北远侯瞪他一眼,绕到门口走进来,板着脸道:“我恰好路过罢了,可不曾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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