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把鱼食都抛进湖里,揽着他道:“怎么不高兴了?”
赵念安红着眼睛道:“我在前朝得脸,她们就在后宫排挤我母妃,话也说得难听,往日里皇后娘娘总是偏帮我母妃,如今倒好,与贤贵妃娘娘一个鼻孔出气,合着欺负我母妃。”
沈容安抚他道:“你的开府礼好好办,办得风风光光,等过了那日,叫她们一个个争着去讨好你母妃。”
赵念安迟疑道:“我办的风光,岂不是更惹她们讨厌了?”
“物极必反。”沈容好笑道,“你这模样,倒像是叫我欺负了似的,快高兴些,左右也不过几日的工夫了。”
赵念安闷闷地看着他。
沈容道:“典司院测了吉日,你把东西先搬进来,等开府那日还有不少仪式,都按着公孙大人的流程办就是。”
赵念安看向沈容身后,那名莳花女从方才起就一直偷偷打量着他们。
沈容用余光瞥了一眼,低声笑道:“让她看去。”
他挑起赵念安的下巴,俯身吻住他的嘴,赵念安吓了一跳,倏地躲开,脸颊通红道:“这、这也太放肆了。”
沈容笑而不语。
第56章
赵念安忧心了几日,开府这一日,万贵妃强打着精神替他送行,内务府一早来添礼,除了开府本有的规制,圣上又赏了些真金白银田庄铺子,皇后今日本该来送他,却称病不曾过来,如此万贵妃倒是落得轻松。
她含泪看着赵念安道:“你开府之后非传不得入宫,虽是领了差事,但后宫却不能常来,你如今虽看着风光,但府邸里几百张嘴都指着你过活,手里那点银子也花不了太久,平日里不能再那般铺张,田庄铺子上的收成叫方德子盯紧些。”
赵念安哭笑不得道:“母妃您哭什么呢,我是开府去过自在日子,又不是去吃苦头,左右还有沈容呢,他可比我懂算计。”
“你瞎说什么呢,你与他有什么关系,要他操持什么东西?”万贵妃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说。”
赵北辰出宫建府之时,后宫所有妃嫔都去添礼,今日却无人到场,只万贵妃平日里几个要好的老人遣了人过来送礼,出宫路上总是显得有些萧条。
临走,圣上匆匆赶了过来,赵念安见他来,连忙跑了过去,喜笑颜开道:“父皇来了,儿臣就高兴了。”
圣上见场面冷清,忍不住心中动了怒,他隐隐忍着,笑看着赵念安道:“开了府你就是一家之主,可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娇气,等过些日子,父皇替你选一门好亲事。”
赵念安扁了扁嘴道:“时辰到了,儿臣要走了。”
圣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离去。
赵念安的开府礼由典司院与内务府一并承办,繁琐冗长的礼节后便是晚宴,赵念安请了太子与三殿下一并吃席,后宫嫔妃可以扭扭捏捏,但他们是赵念安手足,若是今日不出席开府宴,免不了叫人落话柄。
太子如今见了赵念安就浑身不自在,越看他越像是阴险狡猾的狐狸。
赵北辰却还好些,不仅来了,还送了厚礼,他与赵念安从小一起读书,还一道在皇太后那里养过几年,赵念安有几斤几两他比太子清楚许多,左右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也就他母妃贤贵妃小题大做,把赵念安当成什么人物罢了。
北远侯府上下自然尽数到场,相府就在同街,不请沈相说不过去,此外沛国公也整整齐齐到场,更是送了大礼,赵念安瞧着他的礼也未觉得哪里不对劲,倒是万常宁寒毛直竖,他感觉自己像是沛国公砧板上的肉,变着法要吃了他。
沛国公不仅自己来了,还卖着老脸把能叫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叫来了,他就是要叫北远侯看看,他国公府是如何雪中送炭,鼎力相助!
端王过几日就要离开皇城,赵念安也给他递了请帖,他原本与赵念安没什么交情,但左右是他侄子,既然叫了他,他没道不赴宴,况且此次赵念安查出那二百万两白银,也算是间接给他洗脱了冤情,否则他即便回了封地,圣上那双眼睛也将一直勾在他身上。
端王是先皇亲封的铁帽子王,虽与皇位失之交臂,却在皇城中也算个人物,他到场庆贺,自然排场极大。
太子坐在位置上,幽幽看着赵念安迎来送往,眼前这些就是赵念安如今能拿下的势力,北远侯手握重兵,兵部虽三分天下,但明眼人都知道,北远侯最受圣上重用,也最讨他喜欢,太子外祖父镇国公虽是镇国大将军,但如今老迈,谁也不保证今后光景如何,一旦失势,境况甚至不如赵北辰舅父振威大将军。沛国公虽无实权,但他乃两朝元老,从前对圣上多有照拂,圣上感怀于心,对他十分尊重,国公爷在御前说话极有分量。夏九州,奇才状元郎,圣上暗中培养了许多年的亲信,极受重用。尚书院、典司院、林户院这些虾兵蟹将,看似一个个无名无姓,却处处卡在紧要位置上,沈容擅借东风,这些都是他早已摆下的棋子,每一枚都无分量,摆在一起却呈雷霆之势。
太子一晚上饮了不少酒,连赵北辰都看出来他心事重重。
赵念安视若无人一般与沈容坐在一起,沈容多饮了几杯脸色发红,悄悄躲着去了游廊尽头吹风,赵念安看他离座,犹豫半晌也跟了过去。
太子抬眼见他们离开,对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微微点了点头,悄无声息掩了过去。
沈容与赵念安在桂花树下抱在一起,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拥着。
赵念安摸了摸沈容后背,低声道:“你别不高兴了,今日是我的开府宴,你该开心些才是。”
沈容缓缓松开他,双目湿润道:“圣上拒了我的提亲,此次戴震科一案,我也算立了大功,我想着再请舅父替我去说说,兴许圣上一高兴就答应了。”
赵念安苦着脸道:“可是上回,父皇已经骂了侯爷,还说若是他再提,就革他职。”
沈容呐呐道:“那我请沛国公去。”
“你不要这样了,无端端的又拖累沛国公作甚。”赵念安摸了摸他的脸,哄着他说,“我答应你,等过几年,等我年纪再长些,我去与父皇说。”
沈容焦急道:“过几年?为何要过几年?”
赵念安吞吞吐吐道:“我如今去说,父皇一定不会允,不如我拖着些,让他瞧见我的诚心,到时候他必然能松口。”
沈容嗫嚅道:“你当真没骗我。”
“我岂会骗你?如今父皇希望我好好办差,我若是总忤逆他的意思,他定是要气我的,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不同意你我的婚事,不如我们安分些,你做我的谋臣,好好辅佐我,父皇高兴了,指不定就同意了。”
沈容愁眉苦脸点了点头,又把赵念安抱进怀里,低声道:“我此生都离不开你,你答应我,一定会嫁我为妻,只要能娶你为妻,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答应你,我一定嫁给你。回去吧,今日是我开府宴,不能冷落了宾客。”
太子侍从掩住身形,蹑手蹑脚悄然离去。
宴席临近亥时才结束,赵念安喝醉了酒,托着腮坐在椅子里打瞌睡,沈容替他送走了最后一拨客。
待人走光了,赵念安抱着沈容道:“你今日别回去了,住下吧。”
沈容垂眸看着他,赵念安面颊通红,眼睫毛簌簌地颤着,竟是说不出的羞怯。
沈容看得喉头干涩,自那次之后,他与赵念安不曾逾矩,偶尔亲近也都十分拘着,他想明媒正娶把赵念安领进门,想大大方方牵着他的手走在街头,想磊落地将他抱上床,褪去他的衣裳,亲吻他的身体......
沈容想得都快发疯,他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住心中悸动,哄着道:“你乖一些,好好去歇歇,我明日再来看你。”
赵念安吸了吸鼻子,软绵绵道:“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日日都陪着我。”
沈容按住他的嘴,低声道:“嘘,不要胡说,再等等,我不会叫你等太久。”
赵念安眼眶湿润,抱着他不撒手。
沈容见他似是醉了,哄了他半天,等他睡着了,抱着他去了寝殿,看着他睡沉了才离去。
赵念安翌日醒来,看着陌生的床榻半天回不过神。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方德子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内务府派了一位管家过来,后宅由琴嬷嬷与方德子一同打,除了内务府派下来的人,管家又从外面买了几十人,一时间府里面乱糟糟的,管家虽伶俐,办事也妥当,与琴嬷嬷有商有量,只是那眼线子插的到处都是,又把赵念安用惯的侍从侍女都遣去了犄角旮旯的地方。
赵念安才住下第一日,没心思与他们较劲,昨夜宿醉的厉害,又着急去看他的小鸭子,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疲态,沈容来时,他正蹲在地上,扶着栏杆盯着湖里看,也不怕脚滑摔了下去。
如今府里的侍卫是从北远侯军营里拨出的人,侍卫统领是北远侯庶子万常青,自不必人吩咐,沈容自然是来去自如。
沈容扶着他站起来,笑问:“吃东西了吗?”
“随便吃了几口。”赵念安懒洋洋道,“味道不好,我不爱吃,如今没这心思,等过几日我心情好了再来挑刺。”
赵念安听着沈容的叮嘱,暂时没闹出什么动静来。三月底的某一日,典司院钦天监突然卜了一挂,说赵念安姻缘已到,请圣上皇后为他配良缘。
赵念安初听时一头雾水,哪知过了没几日,由沛国公牵了头,铺天盖地的折子呈到了圣上面前,说沈容与赵念安乃一双璧人,佳偶天成,金玉良缘,三部四院陆续呈折,把圣上气得吹胡子瞪眼,在朝堂之上咣了好大一通火,可事情却完全没消停,越来越多的折子往圣上面前压,连翰林府都有大学士呈折子来,说沈容国之栋梁,与赵念安天造地设。
圣上把奏折砸了一地,本想去后宫躲清静,皇后与贤贵妃又不断给他吹枕头风,连皇太后都把他叫到跟前,说他棒打鸳鸯,不是个明事的君王。
别人说说也就罢了,连皇太后也如此这般,圣上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他想起赵念安出府那日,人情凉薄,无人来送,如今要将他辇出皇室,一群人却高高捧着他。太子党想赶他走,三皇子党也想赶他走,北远侯一脉自然是欢呼雀跃,那混账东西脑袋里只想着给他那心机深重的外甥尚皇子。
殊途同归,他们终是站到了同一边,逼着他这个一国之君将亲生骨肉嫁出去。
第57章
圣上在御书房干坐了一晚上,翌日他不曾早朝,只把赵北辰叫进了御书房。
赵北辰大大咧咧去了,心里还纳闷是不是哪里又惹了父皇不高兴。
他进了书房,将圣上满脸疲态,似是一夜未睡,惊了惊,步子也缓了些。
圣上没出声刻薄他,朝他招了招手。
赵北辰走近了些,小心翼翼问道:“父皇您唤儿臣来有何事?”
圣上不悲不喜道:“安儿与沈容的事情,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赵北辰迟疑半晌道:“父皇是不是觉得,他们的奏折是儿臣撺掇着上的?”
圣上不出声,只埋头喝了几口茶。
赵北辰又走近了些,几乎贴着圣上衣袖说道:“此事与儿臣无关,他们想做什么,儿臣也左右不了,自然,儿臣想办好差事叫父皇看看,也免不得与太子较劲,可儿臣也只是希望父皇夸夸儿臣,再没有别的了。”
圣上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你还未说,安儿的事情你怎么看?”
赵北辰所当然道:“他若是喜欢,若是想嫁,那就嫁呗,他若是不喜欢,不想嫁,那就不嫁呗,这有什么的。”
圣上蹙起眉道:“你知道,这不是朕想听到的回答。”
赵北辰眨眨眼道:“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儿臣们都是倚仗父皇照拂,若是沈容待他不好,父皇总有手段教训他。”
圣上闷叹道:“你知不知道,皇子为赤子,那是要贬为庶民的!”
赵北辰笑道:“父皇,哪来的规矩,祖制里可不曾写过,从前那些皇子都是犯了忌讳惹了事的,二皇兄可不曾犯错,他还立了大功呢。”
圣上怔了半晌,却是道:“你也是来当说客的。”
赵北辰挑起眉道:“父皇,您这可就不对了,分明是您把儿臣叫来的。”
圣上又与他闲谈了几句,遣走了他,又命人把沈容叫来。
沈容穿着朝服跪在地上,圣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却是愁眉不展,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许久,圣上方道:“沈容,你知不知道朕如今心里在想什么?”
沈容俯着身体道:“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圣上抓起手里茶盏砸在地上,愤恨道:“成岚是朕长子,朕了解他甚深,若非走投无路,他绝不会兵行险着唆使整个朝廷一起上折子,为的就是迫使朕将安儿嫁给你,他明知朕定会迁怒于他,他仍是这般做了,朕不信背后没有你的手段!”
沈容不敢欺君,言辞恳切道:“是微臣所为,微臣用了些心机,使太子殿下以为二殿下精于算计,试图与他争抢储位,几次三番以守为攻步步紧逼,使得太子殿下慌不择路,中了微臣下怀。”
圣上气得发颤道:“你倒是老实,你真是用心险恶,你!你!你把太子耍得团团转,还敢肖想朕的爱子,你真是不知廉耻!朕非得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沈容红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双手捧上道:“祖父过世前,经陛下允许,将先皇所赐免死金牌传于微臣,微臣恳请陛下收下这道免死金牌,将念安嫁与微臣,微臣定当视他为无上珍宝,此生此世保护他疼爱他,绝不叫他受半点委屈,请陛下开恩。”
圣上咬牙切齿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是谁,也敢说保护他!他是朕的爱子,自有朕来保护,你记着,你一辈子都是奴才,便是日后你们成了婚,你也是奴才!”
沈容猛地抬起头来,大喜过望之下,连忙磕头谢恩。
沈容大声道:“谢陛下隆恩!”
圣上捂着胸口道:“朕还没发话!”
沈容仍是笑着大喊:“谢陛下隆恩!”
圣上被气糊涂了,跌跌晃晃做回椅子里,喘着气道:“把你的免死金牌收起来,混账东西,和你舅舅一个德行。”
40/96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