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笑得合不拢嘴,圣上难得见他露出些稚气来,忍不住骂道:“但凡你把心思摆在正经地方,也不至于是个典司院小小侍郎。”
沈容笑道:“念安便是微臣最紧要的正经事。”
内侍又奉了茶过来,圣上喝了几口,缓缓才说:“太子是朕的皇长子,朕对他有厚望,从小到大,朕对他不比安儿与北辰亲近,他为人宽厚,却不甚聪明,朕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想来或许是他周围声音太多,叫他分不真切,左右林户院院史之位空悬,你去林户院吧,你拔了太子手下一员大将,便自己个顶上吧,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沮丧落魄,你去了以后得好好改改他憨直的个性。”
沈容忍着笑道:“太子仁德,将来必能成大器。”
圣上看他一眼道:“朕看你也没什么心思与朕说话,你如此费尽心机要把安儿娶回家,朕希望你真心待他,倘若有一日你叫他伤心落泪,朕有的是办法杀你两次头,跪安吧。”
沈容飞奔而去,连忙坐着马车出了宫,一路赶到赵念安府邸,跌跌撞撞跑着去了后院。
方德子远远见他跑得气喘吁吁,赶忙把赵念安叫出来,嘴里喊道:“了不得了,连沈大人都这般仓皇失措,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念安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糕点,茫然无措看着沈容跑来。
沈容大笑跑来,一把将赵念安抱起,失态大喊道:“念安,圣上答应将你嫁给我了。”
赵念安瞪大了眼,抱住沈容脑袋哈哈大笑,然后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下去。
方德子捂住眼睛道:“殿下哎,到处都是奴才,殿下进屋子里去吧。”
赵念安的笑声吵得整个花园都听见了,沈容抱着他转圈圈,然后扛着他进了屋。
方德子纳闷道:“圣上真的答应了?”
沈容高兴道:“圣上亲口跟我说的,我得赶紧写信将祖母从大钟寺叫回来。”
赵念安笑眯眯,拿起一块糕点塞进沈容嘴里:“你吃。”
沈容咬了一口糕点,又去亲他的嘴,方德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忙背过身去不敢看。
赵念安道:“早知道太子哥哥这么有本事,我一早就去求他了。”
沈容道:“你去求他,他倒未必答应,定有诸多要求不说,办事也未必尽心,你于太子不是威胁,我也不曾叫他见过真章,贸然去求他,只会落了下风,从此受他掣肘。”
赵念安握住沈容手道:“现在就好了,嘿嘿。”
沈容摸摸他的脸,笑道:“如今就快了,等祖母回来,钦天监挑个好日子,我就把你娶回家。”
赵念安红透了脸,笑眯眯点头。
*** ***
万贵妃这几日刚听说,前朝闹翻了天,到处都是请婚的折子,她心里发愁无处可解,圣上就来看她了。
圣上板着脸进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嘴里将沈容那厮骂了一万八千遍,万贵妃听着心里难受,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圣上愤恨道:“爱妃莫要伤心,朕已经想好法子了,明日就将那沈容的脑袋砍下来,如此一清二白,日子一长,安儿就能忘了他。”
“啊?杀头?”万贵妃吓得眼泪都止住了,她慌张道,“若是如此,安儿怎么办,安儿孩子心性,定是要伤心难过坏了,还是不要杀了沈容,打发他去远些的地方吧。”
圣上叹着气道:“爱妃说得有,但朕也不能随便打发了他,如今安儿已经开府,万一他跟着沈容私奔去了天南海北,日后咱们更加管不住他们了。”
万贵妃似是非是点了点头。
圣上痛心疾首道:“如此,朕只好把安儿嫁给他为妻。”
万贵妃立刻急了起来:“陛下!您怎么能把安儿嫁给他?当赤子是要吃苦的,寻常百姓家也鲜有赤子,咱们安儿怎么能为人赤子?”
圣上安抚她道:“安儿是朕的爱子,岂会叫他吃苦?再者说沈容身体不好,咱们安儿不吃亏,子嗣的问题也好解决,今后从宗室里过继一个给他,替他养老送终,这些都是小事。”
万贵妃茫然看着他。
圣上将他那脑袋空空的爱妃搂进怀里,半哄半骗说了许多,哄得她晕头转向,脑袋里面一团浆糊,莫名其妙点了头。
*** ***
赐婚圣旨还未下来,但圣上口谕已经传去了典司院与内务府,皇后娘娘也着手准备起嫁妆。
钦天监挑了几个日子,时间都比较仓促,仿佛是受了谁唆使,巴不得赶快把赵念安嫁出去。
皇后挑了五月十五,据此也只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选定了日子,又备好了嫁妆单子,挑了圣上清闲的一日,请他过目。
皇后端庄持重,笑容温温看着圣上,圣上虽松了口,只是这几日一直愁眉不展,皇后摸不准他心思,只敢缓着说:“依照规制,公主出嫁备二十万银嫁妆,赤子为一半,臣妾想着,安儿贬为庶人后,如今住的府邸得收回来,不如就按照公主出嫁的规制,给他添成二十万两。”
圣上侧目看向她,眼神竟是有些阴翳,皇后被他吓了一跳,递过茶道:“陛下,您喝杯茶,慢慢看。”
圣上捧着茶喝了一口,蹙起眉骂道:“每回来你这里,都是这种茶,朕已经喝腻了,一尘不变,完全不知道变通,不喝了。”
他用力将茶杯座在桌子上,抬腿就走。
皇后茫然,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自从圣上口允了婚事后,却迟迟压着诏书不肯下,每日愠怒烦躁的模样,完全叫人琢磨不透。
第58章
皇后苦思冥想了好几日,直到太子来向她请安,她方知道,他们在背后撺掇大臣们上折子,要把赵念安嫁出去,圣上虽是同意了,却也恼了皇后母子,心里对他们十分有怨言。
不仅如此,近来亦有眼线来报,圣上宿在贤贵妃宫里时,贤贵妃屡次进言,不仅不应将赵念安贬为庶人,还应加封他爵位,圣上当时没说什么,但到底是笑得高兴,连着在贤贵妃宫里宿了好几夜,还当着众人面夸赞贤贵妃善解人意体贴柔情。
这头还没把赵念安送走,那头贤贵妃母子又踩着皇后母子往上爬,如今皇后也算是看明白了,这赵念安虽是嫁定了,却也不能普通得嫁,得嫁得风光得意,得叫万贵妃脸上有光,得叫赵念安荣宠不衰,那才是圣上想看到的结果。
皇后在宫里气了半日,喃喃自语道:“那赵念安真不愧是正月初五生的,真真是财神爷下凡。”
皇后又重新拟了嫁妆单子,请圣上再来过目。
圣上无趣地看着,却听皇后道:“臣妾想着,安儿是臣妾从小疼爱长大的,相府那府邸丁点大的地方,安儿住着也拘束,不如那皇子府就别收回来了,还给安儿住着。”
圣上不吭声,仍蹙眉看着那嫁妆单子。
皇后又道:“寻常皇子要立了大功,或是到了年岁才封爵,可安儿如今为人赤子,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少了,陛下不如趁此机会给安儿封个爵位,也好叫他在相府有威严些。”
圣上斜眼看着她道:“皇后怎么想?”
皇后笑吟吟道:“安儿的安字就很好,陛下觉得安亲王如何?”
“亲王?”圣上倏地笑了起来,神情放松了许多,含笑道,“是不是捧高了些?”
皇后陪着笑道:“安儿排行第二,本就该先封爵,高些也是应当的,再者说他日后要养着府里几百口人,光靠沈大人那点俸禄银子怎么够?封了亲王每月份例能拿二千两,多少能贴补些。”
圣上笑道:“安儿从小铺张惯了,说到底也是咱们当父母的惯出来的,朕也不想如今再来委屈他,皇后说的有,安儿有你这个好母亲,朕甚是欣慰。”
皇后勉强挤出笑容来,连连点头。
圣上揽住她道:“来,咱们一起看看这嫁妆单子。”
皇后靠在他肩头,又道:“臣妾想着,按照公主规制是二十万两银子,安儿毕竟是皇子,总是尊贵些,便添一倍,按着四十万两出嫁妆,臣妾是他母亲,自己也贴补些个。”
圣上心满意足,笑道:“皇后有心了,即是如此,朕也从私库补他二十,朕平生第一次嫁赤子出宫,不能叫人笑话朕给的嫁妆不体面,婚事细节就交于皇后操持,一定要办的风光些,若是内务府与典司院缺银子,只管去内需库支,朕瞧他们也不敢磕磕绊绊不答应。”
皇后皮笑肉不笑点头道:“臣妾一定办的风光漂亮。”沈容如今是林户院院史,内需库都需看他脸色,谁还敢耽误了拨银子。
圣上一扫连日心中郁结,商量婚事之后,又对皇后道:“太子近来半年过于操劳,朕瞧他似是有些疲累,你多劝着他些,叫他多休息。”
皇后诚惶诚恐道:“岚儿无用,是臣妾教导不善,叫陛下忧心了。”
圣上摆摆手道:“朕不是骂他,岚儿不错,你也尽心了。”
册封诏书与赐婚诏书当天就宣了下去。圣上与皇后又都给赵念安添妆,后宫风向立刻就变了,万贵妃宫里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去。那日赵念安开府礼没来添礼的妃嫔们,通通来添嫁妆,贤贵妃更是一掷千金添了十万两真金白银,皇后得知后恨的那叫一个牙痒痒,圣上添了二十万两,贤贵妃添了十万两,她身为中宫岂能落于人后,只能是咬着牙给赵念安添了二十万嫁妆,后宫其他妃嫔自然没有此等财力,但心意却是有的,绣工精致的衣裳鞋子香囊荷包陆陆续续送进了万贵妃宫中,赵念安若不是赤子,指不定还要送来更多小孩玩意儿。
而相府那头,沈相看着赐婚诏书,气得脸都绿了,他点着沈容的脑袋,半晌说不出话来,沈容勾唇笑着:“父亲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吗?”
沈相纵使心里千回百转,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他红着眼看着那圣旨,恼羞成怒道:“你既然如此有主张,这婚事你自己操持吧!”
沈容挑了挑眉,从善如流道:“谢父亲养育之恩,孩儿与念安一定会好好孝顺父亲。”
沈相甩袖离去,陈夫人站在原地无措道:“这办婚事我还是头一遭,容儿,这如何是好,是不是得先准备聘礼?”
沈容道:“圣上赐婚,婚礼由典司院与内务府协办,母亲不必操劳,晚些自有宫里派嬷嬷来操持。”
陈夫人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问:“那聘礼?”
沈容含笑道:“聘礼自然是要出的,等祖母回来后再商议吧。”
陈夫人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道:“如此也好,家里还得有老夫人坐镇才行。”
侯府上下喜翻了天,沛国公亦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就差没叫北远侯一声亲家,万常宁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与沈容的红光满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夫人在家里等了没多久,没等到宫里来的嬷嬷,却把老夫人等回来了。
大钟寺距此不过六七日路程,老夫人收到信后立刻动身回皇城,彼时沈容正在竹园小憩,兆喜急匆匆来报,沉着脸道:“那个人回来了。”
沈容面色一沉,冷笑道:“罗大石罗管事终于是回来了。”
兆喜红着眼道:“当年分明是他将少爷推进河里,想杀死少爷,他计谋不成,转眼却成了救命恩人,还被提拔当了管事。老夫人前年去大钟寺礼佛,将他带了去,如今他也回来了,少爷决不能放过他!”
沈容平静了心绪才道:“稍安勿躁,还不是动他的时候。”
兆喜拍了拍脑袋:“瞧我,少爷婚事要紧。”
沈容道:“我去给祖母请安,你遣人去侯府通报一声,请我舅父来商量聘礼的事情,我与他说好了,他知道怎么做。”
兆喜应是,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
沈容换了身衣服,端着温温吞吞的样子去了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一回来,各院的姨娘少爷小姐们都去请安,沈容是最后一个到的。
沈相厉目道:“你如今当了圣上儿婿,连老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了,你瞧瞧,这里还有谁没到!”
沈容苦着脸道:“儿子住在竹园,住得远,故此才来晚了,父亲恕罪。”
“你万般皆是!”
沈相还要再骂,远处帘帐里传来老夫人幽幽的声音:“好了,都别吵了,容儿过来吧。”
沈容撩起帘子,闻着那清幽的檀香味,缓缓走进里屋。
老夫人斜倚在长榻里,微微合着眼,手里盘着一串佛珠。
沈容悄悄看了四周,不见罗大石,他虽记不清罗大石的长相,但罗大石年纪应在三十岁左右,尚且年轻。
老夫人身材微胖,温温坐着确实有些慈态,但沈容却深刻见识过她的为人,她分明偏爱自己的外甥女康姨娘,却又嫌她身份卑微,只许沈怀荫纳她为妾,其后又促成了与侯府的姻缘,将他母亲万氏娶过门之后,她又三番五次偏帮康姨娘,弄得她母亲在这相府毫无立足之地。
罗大石本是府里护院,在沈容落水后,他一跃成了管事,去了老夫人身边伺候,自此一直跟随老夫人左右。
沈相走上前亲热着说:“母亲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明日我等再来向母亲请安。”
老夫人抿着嘴,半晌才道:“我只不过去了大钟寺不到两年,你被圣上罚俸一年,老相爷在时,为官几十载,从来不曾被圣上如此重罚,你真是丢了老相爷的颜面!”
沈相跪了下去,诚恳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过失,惹恼了圣上龙颜。”
沈康连忙跪着说道:“祖母明鉴,父亲无错,乃是当日朝中事务繁忙,若是祖母要怪,怪康儿吧!”
老夫人看着他道:“你起来吧,你如今也已为官,不要动不动就跪我这个老婆子。”
康姨娘抱住沈康肩膀,含泪道:“姨母,康儿跪您天经地义,哪需要什么由,无论他官职当的多大,都该跪您。”
老夫人没什么反应,却是沈相突然大喊一声道:“沈容!还不跪下!”
沈容撩起袍子正欲跪下,老夫人却道:“容儿不必跪,容儿高中探花,又当了大官,如今还尚了皇子,比你们争气。”
沈容心里一突,这十年里,他与祖母不常见,何时转了性了?难不成念经礼佛当真能修心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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