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的惊慌失控成鲜明对比,方会凌听完这些心里明了大半,十分淡定地挑挑眉:“那件事是你做的?”
孙云川大口喘着粗气,方才的癫狂急转直下,变得多了几分怯意:“对、对不起,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当时没想那么多。我知道我这件事上对不起你,给你们造成了很多麻烦,但我都是被逼的!”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命都要没了,谁还管那些肮脏的东西。
“谁逼的你?”
“是、是我们领导……”孙云川语气虚弱很多。
方会凌犹疑:“姚总?”
“不是姚总,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我们领导。”说起这个,孙云川也是深深懊恼加后怕:“我们平时交流都统一用的公司办公软件,他底下的职称写着股东。有一天听说风晟和安盛要合作,项目还简单,我知道安盛是你们家的产业,想着说不定能遇到你,就尝试上交申请资料,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这个领导知道后,让我找机会把东西导进去,说这是风晟独家的内容,不能让你们知道。我自己打开来看过,但没看懂,想着毕竟是我们公司的领导,还能害我们不成,就照做了。没想到……”
没想到就是你们领导坑了你,顺带坑了他们所有人,而这个领导此刻美美隐身,所有罪责都会自然而然落到孙云川这个实习生身上,刚好这实习生和她这个负责人有些关系。于是顺其自然,合情合,持刀的替罪羊成了众矢之的。
这种伎俩怎么怪熟悉的?
方会凌问他:“你有留下什么证据吗?聊天记录之类的。”
“没有!都没有!他把账号注销了!软件里找不到他,也找不到浏览记录。没有截图,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没人能为我作证,但是方会凌你一定能相信我吧!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谎,我一直都喜欢你,根本没想过要害你!”孙云川的语气越发歇斯底里,听筒中突兀地响起一阵敲门声,孙云川顿时吓得一声惊喘,呼吸紊乱。
幸好只是护士查房,虚惊一场,但也足够把孙云川最后一点胆瞎破。
像被沉重的稻草堆压垮,孙云川吸着鼻涕狼狈恳求:“方会凌,求你救救我吧!你家有权有势,一定能还我清白的对不对?我们是同学,我表姐还是你妈曾经的学生,你不能见死不救……求你了……”
方会凌捏着手机默默看向窗外远处。他以为孙云川是想报复她特意给她使绊子,没想到幕后黑手另有他人。是其他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还是……那个人呢?
“孙云川。”方会凌的心除了刚开始紊乱一阵,现在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她娓娓道:“当年我不幸帮了你一次,你像水鬼一样阴魂不散缠了我那么多年。现在你又让我帮你,我凭什么帮你?”
“就当看在我表姐的面子上,再救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方会凌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对了、我我还能给你当证人,等找到那人了我能让他做牢!你需要我!”
“这通电话我录音了,不需要你本人也能作为证据。你活着太碍眼,确实还不如让那人直接把你做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更稳妥。何况,你真的一点要害我的心都没有吗?”
从容如水的语气,内里却萃着剧毒:“你早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吧?不提前告诉刘阳和小程这种东西的存在,而是在确定标准后偷偷植入程序,要说你没有一点主观想法全然被迫,呵,应该也没人信吧?”
孙云川哑然,喉咙像被堵了团辛辣的棉花,说不出话。
他这回真吓懵了。
由于幼时的阴影,他对方会凌一直有种天然的惧怕,他一直觉得这种惧怕尚在自己掌控中。方会凌被他惹怒了会动手,虽然被打得很疼,但他每次都"绅士"地没还手,他相信自己死皮赖脸的讨好可以换来那人的好感,哪怕一点,他的退让就有价值。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方会凌口口声声的厌恶一直都是真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口是心非,而是最直白的反感,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方会凌那么优秀,到哪都是最亮眼的存在,他知道他很难配得上这个人,可他不甘心。他那么努力考上Y大,那么努力学习工作,想着干出一番大事业,到头来才发现,方会凌早就在金字塔尖常驻,而他披着玩笑似的西装拼了命努力,却连她脚尖都够不到。
他鬼迷心窍地以为坑害方会凌一把能稍稍把她从上面拽下来,企图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结果方会凌处好了一切,依旧风风光光,而他,因为做了亏心事险遭杀身之祸,现在自身难保,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狼狈不堪地跪地寻求庇护,颜面全无。
“我……”认清一切的那一瞬间,孙云川心如死灰,青春时期的恋爱情结彻底被斩断了,他看清了自己的渺小和肮脏,看清了自己丑陋的内心。自卑和鄙视如潮水翻天覆地,吞噬他最后一丝倔强的伪装。
他开口,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你帮我这一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事结束后,我会去远点的城市,支教也好隐居也罢,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再也不回X市。”
………………
电话挂断。方会凌没兴趣再去医院见那人,她已经有了调查方向。
至于孙云川……就当看在林老师当初悉心教导她和谈茵的份上,给这讨人厌的东西留条命吧。
·
秦橙的办事效率一流,当晚方会凌就收到了出来的调查资料。
点开文件,风晟公司的内部人员结构一目了然,包括几位合伙人、投资人以及他们的联系方式。
方会凌一眼就望见某个赫然写在投资人一栏的名字,瞳孔微缩,随后沉思着落下眼帘。
“方晏舟……”没想到在这也能看到你。
第62章 摊牌
孙云川没死, 并且现在不知所踪,被买通的肇事司机反复确认过案发地确实没有事故记录,忐忑难安之于, 还是在晚上给他的雇主打去了电话。
他不是第一回做类似的事,特意瞅准那条路监控坏了才敢行动,并且开的是辆视野不好的货车, 哪知这人走的什么狗屎运, 居然硬是从车轮底下捡回一条命!
“老板, 现在要怎么办啊!”
方晏舟听他讲完, 沉默半晌做足思考, 道:“钱我会按时转给你,这事当没发生过, 你不知道自己撞了人。”
话已至此, 司机纵是再不安也得把话全吞进肚, 现在确实也只能这样了。
床头, 一只钩针制成的粉色小猪静静趴着,圆润可爱的眼珠背后, 暗伏许久的精密仪器悄无声息运转着。
——此时方会凌的房间。
谈茵已经睡下, 侧着身子安详地窝在她的怀抱里,气息酣甜。方会凌捏着耳机,一手轻轻抚摸着盖在谈茵身上的削薄被褥,抬起的黑眸曜石般雪亮。
·
隔天, 方会凌照常送谈茵去上班,顺便将发现的情况修饰一通尽数告知。她隐瞒了孙云川的存在, 仅用"风晟公司派来的实习生"代替。
“这么说,是方晏舟一手做的局。”谈茵靠着车座椅背,不知想到了什么, 目光深远,喃喃:“买凶杀人吗……还真有他的作风。”
“他连我爸都敢下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方会凌目视前方把着方向盘,跟她合计道:“我想找个时间和我爸说清楚,他要是知道真相绝对不会姑息,就是有点担心我妈。她一直都很喜欢方晏舟,我怕她会受不住。”
谈茵遏制自己不要去想前世溺水的遭遇,她沉沉闭上眼,“阿姨不是一般人,没那么容易受不住的。何况……她有权知道真相。”
方会凌沉吟片刻,表示赞同:“的确,迟早要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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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谈茵送去公司后,方会凌驱车返回安盛。她用大半天时间收集资料、咨询法律专业的朋友,将所有证据一一完毕,待一切准备妥当时,不觉已至黄昏。
落地窗外,漫天火烧云红得炫目,宛若铺开的巨幅画卷,一眼望不到尽头。方会凌坐在转椅上抬头凝视着天边一朵不修边幅的云,后脑勺放松地垫着,胸口处盘桓多年的梗塞似乎在逐渐变得稀疏,像是中空的藕节,各中情绪翻涌着顺流而下。
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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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行雪收到女儿的消息,特意推了晚上的工作准时回家,一进客厅对上方永忠和女儿严肃的表情,不明所以地慢下步伐:“怎么这么看着我?出什么事了?”
“妈,我们去爸的书房说吧。”方会凌刚一转身,便听到玄关处传来又一开门声。
——这个点不会有别人。
方晏舟拎着公文包换上拖鞋,见客厅三人站立着面面相觑,尤其是养父的表情格外阴沉,好似风雨欲来。再去看养母,邹行雪一脸茫然,见他愣在门口还有心思招呼:“晏舟,你回来啦,晚饭吃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方晏舟乖乖应着,看向方永忠:“爸,你这是——”
“别叫我爸!”方永忠的爆发只在一瞬间,饶是早有准备的方会凌也被他吓了一跳,耳膜震得生疼。她不由去望母亲,邹行雪捂着心脏不敢置信地瞪着丈夫,语带责备:“好端端的突然怎么了?动这么大气,凶孩子干嘛?”
方永忠本来还打算私下告诉妻子好让她慢慢接受,结果看着无辜的妻子被蒙在鼓里,与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声好气嘘寒问暖,肚中压抑许久的无名火便忍不住蹭蹭往上冒。他目若刀锋直逼方晏舟,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自己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这下倒好,直接摊牌了。
幸好谈茵现在在楼上没加入战局,谈茵表示不会插手她家的事,尽管方会凌一再强调她已经是方家的一份子了。她尊重谈茵的选择,若是场面闹得太僵,让姐姐看了笑话也不好。
邹行雪看看丈夫,再看看一旁的女儿。女儿虽沉着脸,但比丈夫要冷静太多,显然这父女俩已经通过气了。难道晏舟真做了什么?邹行雪不禁看向养子:“是工作上的事吗?晏舟你做了什么?”
机敏如方晏舟,几乎一瞬间就从养父异样的态度中察觉到了真相——他暴露了。方会凌应该是把自己下毒的事告诉方永忠了,但那又怎么样,她没有证据。瞳孔中有狡黠闪过,方晏舟当机立断作无辜状:“我也不知道啊,我这才回来。”
这话无疑是往方永忠的怒火里再添一把柴。
“你不知道?好,那我问你,几个月前的那次家宴,会凌给你泡茶,你为什么不喝!”完全是质问的语气。
“那次?晚上喝茶会影响睡眠,会凌那次泡的茶您也看到了,太浓了,我怎么喝啊。”方晏舟说得情真意切。
方永忠冷笑:“那我现在给你泡,你敢喝吗?”
“您这话说得……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喝茶,但如果您实在要我喝的话我也能喝,您先消消气。”方晏舟表面上拧眉疑惑,做足贴心儿子的姿态,心脏却因紧张不自觉开始加速跳动。
饱含雷公藤毒素的茶水,摄入足够会严重损伤肝肾,甚至有可能导致器官衰竭和死亡,要想捡回一条命只能立刻去洗胃。但他现在必须什么都不知道,方永忠一定要他喝他也必须喝,不然后果只会更严重。
深知这一切的方晏舟决定把邹行雪拉入自己这边,毕竟养母看起来还一无所知:“妈,爸这到底是——”
方永忠骤然怒喝:“不许乱叫!谁是你爸妈?”
邹行雪也起了脾气:“方永忠!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一直担心收养来的孩子会融不进家庭自卑难过,始终温柔以待,她资助了那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最明白这些孩子需要关怀需要爱,丈夫现在却说出这样过分的话,要把那孩子以决绝的态度往外推,她不可能接受。
二位长辈大眼瞪小眼没僵持几秒,方会凌及时站出来,好声打起圆场:“妈,爸,你们都冷静一下。方晏舟,我来问你吧。”
方晏舟:“你要问什么?”
方会凌:“你有打开过谈姐姐过年时送给爸的那盒茶吗?”
难道是撒毒时被什么人发现或留下指纹了?是王姨?以防万一,方晏舟答得谨慎:“好像是打开过,因为对谈茵妹妹买的茶很好奇,后来想给……方董买茶叶时参考了一下。怎么了?”
“这么说你是在送茶叶的前几天打开的?”
“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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