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锦从角落挪过来,贴在盛天凌身边,给他倒了杯酒,小声问他,“怀森是不是回来了?”
闻言,盛天凌像从神游中脱离回来,眼睛闪了一下,泛出冷淡又不耐烦的光,“问这干嘛?”
翟锦在旁边看半天了,此时一看这反应就明白过来,盛天凌这模样根本不是为哪个女人愁的,多半是因为他那关系不一般的弟弟。
可盛怀森能跟他闹什么事?那小孩算他们看着长大的,一向对盛天凌百依百顺,人也默不作声的,看着不像会闹事的。
但他又不能直说都是凌哥你不对,不然盛天凌那脾气肯定炸,翟锦想了想,婉转说道:“前天我上我表哥家跟他谈生意,在小区好像见着盛怀森了。瞅着背影像,但我没敢认。”
盛天凌含了口酒在嘴里,闻言瞥他一眼,“有话直说。”
翟锦便做出一副悲情模样,叹道:“不是我说,几年没见着怀森了,他变的也太多了,人整个瘦了一圈,眼皮下面全是青黑,精神也怏怏的,那背影瞅着可萧条啦。”
盛天凌闻言有些惊讶,盛怀森跟他断绝联系快一周了,他从白智明那儿得知盛怀森目前住在他家,别的没有多说。他前几天锲而不舍打电话,盛怀森虽然不应话,还会接,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
“瘦了?”盛天凌转着酒杯,像是不在意,眼神却有些不稳,“还是病了?”
“瘦是肯定的,人都快瘦没了。”翟锦说,“不过病……我看他那个样子,怎么觉得有点抑郁呢。”
盛天凌有些坐不住,看他一眼,问:“什么抑郁?”
翟锦被他突然盯住,登时有些不自信,其实他也是半猜半胡扯的,轻咳一声说道:“就我不有个小表妹嘛,年前跟男朋友分手闹自杀,进了几次医院,现在患上了抑郁症,整天闷闷不乐的,现在还吃着药呢。”
见盛天凌面色不定,翟锦有点害怕自己扯过了,连忙说道:“我也就顺嘴那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凌哥,你既然在意他,以后就别对他那么坏……这人压抑久了,没病都能给憋出病来。”
盛天凌没说话,捏着酒杯想些什么,额边几捋发丝垂下来,面上看不出情绪。
翟锦趁热打铁,“怀森今年也二十四五了,虽然看着显小,也是成年男人了。凌哥你不能总跟小时候那样对他,说打就打,想骂就骂,哪个男人不要尊严?凌哥你要面子,怀森也要啊,再说了,他左右对你是真心的,偶尔闹闹小脾气也是可以允许的嘛。”
“小脾气?”盛天凌哼了一声,“他一周没回家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品味翟锦那句话,盛怀森对他是真心的……要真是这样,纵容他闹脾气也不算什么。
怕就怕他心里有人,借着这次矛盾跟自己渐行渐远。
盛天凌眸色沉下去,多少年没有过的心慌,这几天却来的汹涌。从盛怀森对他说自己想离开的那天开始,他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心慌,煎熬,难受。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会这么害怕一个人的离去。
“你怎么不去接他?”翟锦却说:“他也没走远嘛,我表哥住那小区离这儿也就二十分钟路程,要不今晚哥几个陪你,咱去把人接回来?”
这话说到盛天凌心坎里去了,他早就动过这个心思,现在被翟锦说了出来,那股想见盛怀森的欲望在胸口剧烈沸腾。
不提不知道,一提他才惊觉,自己真的非常想念盛怀森。
可那人是个冷心的。盛天凌看着无人接听的通话界面,心中有些梗瑟。美国一去三年,他等了盛怀森三年,那人硬是没给他去过一条短信一个电话。漫长的怨念消磨着思念和歉疚,他失落太久,渐渐也就把这事丢了。
时间是把杀人的利器,谁能想到如今对他没有半分主动的盛怀森,小时候还会向他撒娇呢?
大概从高二开始,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了。盛天凌不知道是不是跟不愉快的第一次有关,但盛怀森确实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表露自己的情绪,歪着头说哥哥我好喜欢你哦。他把自己藏了起来,连一句暧昧的话都不肯说。
多年压抑,难道真的成了病?
有关盛怀森的一切犹如万花筒般在盛天凌脑中一一闪过,他从位子上站起来,几乎想立刻飞奔至白智明家。
“走了凌哥?”陈子阳从厕所出来,看见盛天凌略过他身旁朝外走去,在后头喊道:“哥你没开车,要不要我送你……哎哎哎?”
屁股又被捏了一下,翟锦对着他做了个飞吻,桃花眼一勾,“让一让,我去送凌哥。”
“妈的死基佬!自己人都搞。”陈子阳很不爽地白他一眼,气鼓鼓地进屋收拾残局了。
“你怎么不走?”陈子阳看着翟锦包养的那艺术生,气不打一处来。
“啊,我?”艺术生指了指自己,有些茫然,“那我……这就走。”他飞速拎了包跟出去。
那边翟锦开着车顺路将艺术生送回学校,便载着盛天凌去表哥家小区。一路上唠唠叨叨,就怕盛天凌到了那儿又随便发脾气,好不容易盖好的楼回头塌的一干二净。
“凌哥,千万注意啊,小森心思敏感,你可别说些重话刺激他,那比打他还教他难受。”翟锦念叨,“他还算个能忍的,这回你肯定对他做过火了。”
他这么一说,盛天凌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那天他在车里对盛怀森一番羞辱,确实说了不少令人难堪的话,说对他腻了,要去找别人……是不是因为这些话,盛怀森才对他避而不见?
他脑中一瞬转过许多想法,有好多话想问盛怀森,要是他真的因为那天的话生气,自己可以道歉。
盛天凌转目看向窗外,暮色渐渐降临,城市的繁华尽头,是看不尽的落寞。他们中间仿佛梗着一堵不明不白的墙,听不到彼此的心声,才有这么多纷纷扰扰的矛盾。
他今天放下身段,头一次去做这把凿墙的锤子,期望能得到盛怀森闭合多年重新敞开的心扉。
“凌哥,我不知道他那朋友家住几栋,你打个电话问问,我们这马上到了。”翟锦回头说。
“嗯。”盛天凌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那头却没人接,他又打给盛怀森,也没人接。如此几次下来,他脸色变得不快。
前几天盛怀森新换了手机,号码是白智明告诉他的,他还打通过,理应没错。这会儿两人都不接电话,难道知道他要来?
盛天凌手机一甩,心里涌上来一股受冷落的愤怒,他忍了又忍,才没立刻要求转头回去。两人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翟锦表哥将他们接进来,欢迎他们去自己家坐一会儿。
“不了,大表哥。”翟锦说道:“没准他两出门散步没带手机,我们在这等一会……哎?那是不是小森?”他语气有些迟疑。
盛天凌眼皮一跳,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后一看,黑幽幽的树影下并排站着两个人,脸朝着这边,正往前走。
没几步到了路灯下,身形渐渐显出来,高点的那个附下身去亲吻旁边的人,远远地只能看见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后面的人脸孔藏在阴影里,随着动作慢慢转过脸来,白色灯光下,他的面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盛天凌想念了很多天的脸。
而他的旁边,站着一脸笑意的魏远溪。
盛天凌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短暂沉寂之后,是他喷张血脉里涌动的失控。
第28章 修罗场
翟锦拉住盛天凌,“凌哥,别冲动,可能是误会……”
一阵剧痛从胳膊传来,翟锦吃痛放开手,身旁的人已经如一阵烈风般冲了出去。
“这……”大表哥手足无措地指着盛天凌的背影,“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凌哥家务事,别人插手只会挨打。”翟锦咬着牙上了车,“先看着,凌哥没带东西,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
…………
盛天凌攥紧手心,眼睛直直看向树影下的两人,脑中乍然闪过无数念头。愤怒与被背叛的错觉在他脑中交叉涌动,他阴沉着脸朝阴影处走过去,皮靴踩过地上散落的枯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树影下的两人,闻声皆回过头来。
盛天凌站在五米开外的路灯下,面色冰冷地看着盛怀森,“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盛怀森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看清是盛天凌后,黑润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脸色发白地朝前移了小半步。
“哥……”
“站那别动。”盛天凌突然开口,停了一下,将目光转向魏远溪,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盛怀森接触到他毫无感情的眼神,瞳孔忽然缩了一下,他停下脚步,转身对魏远溪说道:“你快走。”
“走哪去?”盛天凌朝前上了几步,站到两人面前,看着静默的魏远溪,忽然冷笑出声,“小逼崽子,惦记人惦记到老子头上来了,”
话音刚落,他已经伸脚踹了上去,“这么多年都阴魂不散,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盛天凌有多年打架经验,踢得又狠又准,魏远溪一时不备,被他踢到膝盖骨,登时单膝跪地,发出‘咚’的一声。
痛呼在齿间辗转,硬是被他吞了回去。
论打架他从来没有赢过,魏远溪抬起脸,俊朗的脸上显出一丝恨意,不屈不挠地反讽盛天凌,“你除了打人,还会干什么?”
“那可多了,”盛天凌伸脚踩住他肩膀,狠狠碾了两下,附身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冷笑:“我还会杀人。”
“哥!”盛怀森闻言脸色剧变,伸手紧紧拉住盛天凌胳膊,用力咽了下干燥的咽喉,对他摇头,“不行,不能、不能这样……”
盛天凌拨开他的手,朝他笑了一下,眼里却森寒一片,“你胆子也不小,都敢背着我偷情了。”
“什么?”盛怀森瞪大眼,极端震惊之下松开了手。
盛天凌伸手推开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脚,反手拉着魏远溪衣领将他拽起来,正反两巴掌甩过去,将人打的连连后退,嘴角溢出血来。
“长本事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盛天凌转目看向盛怀森,用手指着他,眸子冷的像冰,“我是不是说过,你不许再见魏远溪?”
盛怀森愣住,还未出声,魏远溪却冲了上来,他一把拉住盛怀森的胳膊,将他护在身后,冲着盛天凌大喊道:“凭什么不许见我?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就得替别人做主?!”
“我替别人做主?”盛天凌嗤笑一声,目光上抬,直直看向盛怀森,带了点讽刺似的笑意,问他:“你是别人么?”
他冷着脸上前,伸手要拉盛怀森,那只手却躲了一下。
盛怀森站在原地,睫毛微微下垂,遮住藏了许多年情绪的眼眸,轻声问他:“那我是你什么人?”
盛天凌正在气头上,一时被他问的愣住,一晃神的功夫,盛怀森已经从他手底下被拽走了,魏远溪将人拉出几米远,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喂?你好,这里有人……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就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捂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盛天凌。
“你……”魏远溪摸出一手血,心惊肉跳地指着盛天凌,“你疯了……”
“你再靠近他一步,我就杀了你。”盛天凌将沾了血的砖头扔到一边,面无表情地指着魏远溪,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不怕死就试试。”
他伸手拉过盛怀森,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见人确实憔悴不少,盛天凌克制住满腔怒火没有发作,深吸口气,低声对盛怀森说:“跟我回家。”
顿了几秒,齿间咬出一丝血腥味,盛天凌妥协一般恨声补充:“今天的事就算了。”
依照他往常的性子,遇到这种事是一定不会放过盛怀森的。盛怀森曾经因为这种事被踢断左腿,打了整整四个月石膏才好。
但今天因为翟锦的一番话,盛天凌心里有了些顾虑,他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对盛怀森动手,他长大了,不能再用……
手突然被挣开。
盛天凌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盛怀森,那人却低着头,一步步朝魏远溪走去。
“小森……”魏远溪脸色惨白,用手撑着地想从地上爬起来,“你不用管我,快去报警,他这是强行限制人身自由,是犯……呃!”
他摇晃两下又摔倒在地,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头晕眼花地躺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已然受伤不轻。
盛怀森蹲在他身旁扶起他,用他手机拨了120,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血,面色发白地轻声安抚他:“别紧张,救护车一会就来。”
魏远溪今天是给他送药来的。抑郁之后他每天都过得很痛苦,魏远溪从国外给他带了几盒高效药,说治疗抑郁的效果非常好,刚下飞机就匆忙赶过来。
在树影下他没想过魏远溪会突然靠过来,他当时脑袋昏沉,动作迟缓,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但即便魏远溪亲了他,又能如何?
因为区区一个拥抱就将他的腿踢断,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吻就将他打进医院的人,这十几年却来左拥右抱,换了无数个女朋友。
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他?
“你先回去吧,我把魏远溪送去医院。”盛怀森眼睛看着自己的腿,低声说:“我的腿很疼,走不了。”
他的腿在那次之后留下了后遗症,阴雨天或者情绪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刺痛,有时候甚至连站立都困难。
这些事情,始作俑者从来都不会关注。
盛天凌怒火上涌,只觉他在找借口,又见他三番两次推开自己,却对魏远溪如此亲密,那股强压下去的心火,噌地一下全冒了上来。
13/44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