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记不清那两个喝高的长辈都怂恿着灌了他多少酒, 只模糊记得好像是李鸮替他挡了好几杯, 那两人才收手作罢, 转头就换了桌小辈继续霍霍。
燃烧的篝火烤得人眼睛发干,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宁钰虽然保持着清醒,可意识一直游离在外, 他望着眼前的火光,耳边完全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喊。
直到一股力道覆上他的后颈, 不轻不重地捏回了出走的心绪,他才瞬间回过神,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人:“……怎么了?”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 李鸮也收回手,缓声道:“醒了?”
“醒了。”宁钰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后颈,停顿了半晌,才又否认道,“我刚刚也没睡啊。”
李鸮勾了勾嘴角,一本正经道:“你在休眠,所以我按了重启。”
宁钰闷头反应了半天,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我那明明是在待机。”
他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比先前清醒了不少,李鸮又观察了他片刻,才出声问道:“头还晕吗?”
宁钰却没有立刻回应,静止了好半天,才皱着眉点了点头:“……有点儿,再吹会。”
他说着,话音就被吹来的夜风卷得支离破碎。
入冬后的夜晚格外冻人,连拂过脸颊的温度都裹上了几分明显的寒意。
李鸮伸手探了探篝火的温度,确认完自己的判断,就准备起身捎上人回大厅:“回去吧,吹久了会头疼。”
“不回。”宁钰却头也不抬地伸手拽住他,坚定道,“想跟你再待会儿。”
李鸮被他这莫名的大力打断了动作,片刻,才无奈笑道:“屋里也能待。”
“……不回。”宁钰不满地皱紧眉,仍是那副没商量的坚决模样,“我想跟你单独待会。”
李鸮顿了顿,立刻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细微的变化。
只是刚回过眼,就见宁钰交叠着手臂,像是觉得有些冷,正紧紧环着支在身前的膝盖。
他的半张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露在外侧的双眼被火光映得格外清亮,耳根不知是被酒精醺得还是被风吹得通红,若隐若现地藏在了又有些长了的发尾之下。
先意识一步的条件反射已经抬起手,李鸮的手背贴上了宁钰的额头,确认人没在发烧,他才重新落下手,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喝醉了。”
宁钰慢悠悠地侧过眼,反驳道:“你才喝醉了。”
“……”李鸮一时间没接上话,不自觉地看着他笑了一声,“醉汉都这么说。”
宁钰闷头想了一会:“……不可能,我酒量没那么差。”
他这状态更加坐视了之前的判断,李鸮压了压笑意,一本正经地调侃道:“不好说。”
这一句话倒是挑起了宁钰的好胜心,他转过头,刚好就被橙红的火光勾勒出了流畅分明的半侧脸。
他不服气地盯着身旁的人,目光还有些恍惚,却依然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我、很、清、醒。”
话音刚落,就被忽然扑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整个人又昏沉了不少。
李鸮看着他叹了口气,自然地张开手臂,直道:“过来。”
或许真的是酒精麻痹了神经,宁钰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挪着步子,还真就听话地坐到了人身前,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后一靠,所当然地窝进了人怀里。
环绕在身边的温度比面前的火堆还要暖人,他闷着头,脑子里还在慢吞吞地想着,虽然知道李鸮很大只,但实际情况好像比他预想里的还要夸张。
他自己明明也不是瘦小的体型,甚至身形比例比同身高的大部分人看着还要结实,可这么一靠,却还是刚好能被人完整地抱个满怀。
渐渐放空的脑袋不知又想了些什么,宁钰仰着头,半晌,突然幽幽地冒出了一句:“你占我便宜。”
“……”怕他吹感冒,所以只是单纯在搂着他的李鸮有些无语,哽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认真的?”
宁钰似乎也还没回过神,伸手扳过李鸮的脸,皱着眉认真盯了一阵子,才放松地舒展了眉眼,轻轻笑了起来。
李鸮静静看着他自己在那儿乐呵,只得无奈问着:“认识了?”
“认识了。”宁钰点点头,光明正大地往后一躺,“我男朋友。”
环在他腰间的手稍稍收紧了几分,李鸮也跟着他勾起嘴角,问道:“现在还占吗?”
宁钰眯着眼,应道:“男朋友不算。”
他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无意间就触碰到了身后人某根敏感的神经,只是几次简单的呼吸之间,他们周围的气压就如同断崖一般骤然降低。
低沉的嗓音依旧轻轻地落在宁钰耳边,那出口的语气也一如往常地风轻云淡:“有其他人占过你便宜?”
宁钰正被惬意的温暖包裹着,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那咬字间毫不掩饰的攻击性,他根本没察觉到身上按紧的力道,只是顺口回应着:“没啊,就你一个。”
像是觉得自己没说明白,语毕,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对其他人也不这样。”
无意识的回答不知不觉地抚顺了猫头鹰炸起的背毛,那燃起的火星就这么轻飘飘森*晚*整*地被放火的人重新熄灭,李鸮侧目看着满脸无事发生的宁钰,顿时感到一阵哑口无言。
宁钰倒是完全没留意到他复杂的情绪,只是下意识地汲取着他的体温,让混沌的思绪在渐稳的心跳中抹除迷雾,一点点地重新拾回了清醒。
相融的温度在同时攀升,他回过了几分味,不经意就将那思考了许久的疑问,直接问出了口:“李鸮,你的体温是一直都这么高吗?”
“不知道,没留意过。”
“我之前还在想,会不会这也是你的显性表现。”宁钰说着,像是在脑内又检索核对了一番信息,才笃定地点了点头,“毕竟猫头鹰都是毛绒绒的。”
李鸮蹙起眉,笑道:“什么逻辑。”
“你想啊。”宁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猫头鹰的羽毛能保暖,你又总是热乎乎的,刚好你有雕鸮的异化基因,你又是嵌合体……”
说着说着,那发散的思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异常突兀地停下了话音,只是还不等人疑问,宁钰就立刻出声唤道:“李鸮。”
“嗯。”李鸮应着,有些疑惑他忽然转变的语调。
宁钰侧过脸,一双渐渐清明的眼眸倒映着温吞的火光,他沉着嗓,看着那对近在咫尺的双眼,格外认真道:“要不我们跑吧,不救了。”
“好。”李鸮答得迅速,“现在就走。”
“……”
两个人停在原地对视了片刻,一下子又默契地同时笑出了声。
宁钰没想到李鸮的回应能来得那么快,李鸮也清楚宁钰说的这番话只是在借着酒兴最后任性一把。
自从宁钰被主脑强行划分进意识网络中,他们就已经彻底被断绝了所有的回头路,二人对眼前的状况心知肚明,也都知道这一句玩笑话,大概率只是一针调剂苦痛的临时安慰剂而已。
宁钰笑得清醒了许多,眼中的光亮也恢复成了同平日里差不多的状态,他的醉意像是已经悄悄散去,风一吹,吹得发红的眼睛顿时还有些酸胀。
宽大的手掌轻轻盖在了脑袋上,李鸮一如既往地揉了揉他的头,沉稳的嗓音轻轻浅浅,落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别怕。”
宁钰弯起眼一点头,他清楚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也并不打算半途而废,可是一转过头,几道晃眼的晶莹却还是落出了眼眶,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衣领上。
“我如果成功了……”
李鸮只看着他,轻声道:“我会回来。”
宁钰没有停顿,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又继续说:“所有因旧主脑而生的异化产物,都会和它一起毁灭消失。”
李鸮依然平静道:“我知道,但我会回来的。”
“我现在对你有信任危机,”宁钰敛了表情,盯着他无比严肃地问道,“你要是再食言怎么办。”
李鸮笑了笑,直道:“那就随你处置。”
宁钰却并不买账,反而皱起眉不满道:“你应该说你不会再食言了。”
“好。”李鸮郑重地应了一声,又照着他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着,“我不会,也永远不会再食言。”
即便知道他们定下的约定不过是在博取那不到百分之一的可能,宁钰心底的那杆天平却还是不自觉地倒向了一边。
他不需要依据,也不需要数据支撑,只是纯粹地依靠意识本身,就愿意无条件、甚至是盲目地相信李鸮的承诺。
像是打着酒精作用的幌子,宁钰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勾下李鸮的脖颈,又径直吻上了他的唇角。
明月皎皎,圆满地挂在了漆黑的夜空,像是要和彻夜不息的灯光交相辉映。
人群的吵闹声盖过了所有动静,自然也没人听见驿站后方的住处大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开合声响。
宁钰已经许久没回过自己的房间,那张他独自躺得绰绰有余的铁架床,不知什么时候起,忽然就显得格外得窄小。
他反手落了锁,像是完全换了个性子,狠狠咬上了相吻的唇瓣,有些粗暴地推着人撞进了房间深处。
床架的金属连接点传来了吱呀轻响,月光透过没遮完的窗帘,跨过敞开的领口,直直地照在了他清晰流畅的锁骨上。
宁钰抓着李鸮的手腕,领着他紧紧贴上了自己的心口。
一次次带着血腥味的深吻烙印在记忆之中,如同在压抑的重担之下,寻找着那一星半点的片刻喘息与存在感。
温热的体温随着覆来的指腹点起了一阵灼烫的火花,似乎是在亲吻一般,温柔而缱绻地抚摸着他胸口那道圆月般的弹痕伤口。
李鸮牢牢地扣住了宁钰的后颈,不容他任何下意识的闪避,他抚过他的眉眼,蹭过他发红的耳尖,而后,又重重吻上他的脖颈,格外凶狠地占领着城池,大肆攻占着那些完全没有设防的薄弱点。
月光被宽厚的背肌挡得严严实实,反倒照亮了他背后那一道道被刻意留存的狰狞血痕。
宁钰紧拥着爱人的肩颈,嗓音随着打湿的发尾一道发着颤,像是报复一般,低声呢喃着缠绵的爱意。
一次,两次,千千万万次。
可心脏却如同一只裂了口的容器,即便传达到了每一声心跳,却还是有一道声音在一次次地提醒着他,它们终归会从他破开的缺口流走,无一幸免。
透亮的水光划落在那片紧绷的后背上,月光照得清亮,能清晰地看见那一道坠落的辉光,只是一闪而过的水珠消失得太快,完全分不清那到底是甩脱的汗水,还是夺眶的眼泪。
无声的回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残暴,宁钰只是死死地握紧了他们相扣的十指。
他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像是被抽离了呼吸的力气,不自觉就埋下了脑袋,轻轻贴在了李鸮的颈边。
第187章 终末路。
小队众人针对前往雪山途中可能出现的情况, 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猜想与应对方法,又由宁钰整合了所有需要的物资和情报,向驿站和候鸟交易到了大部分的材料。
好在驿站和候鸟的储备也确实丰富, 几番东拼西凑, 还真就把他们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实现了个七七八八。
关于横穿G171国道的行程,虽然宁钰有信心自己能完整地替小队保驾护航, 但众人的决定一致, 都认为不能把压力完全放到他一个人身上, 刚好就借着猛禽的二次改装时间, 借用了驿站和候鸟两方的消息网, 同时向深处推进。
“地狱栈道”的威名并非空穴来风, G171国道附近的陨石比其他地段都要密集得多, 即便是辐射刚展开时, 也鲜少有人会特意走这段路, 更别提辐射加速扩散后的现在了。
几点零星的消息同时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穆冬海根据他们找到的线索, 在吧台后的存储柜里一顿翻找, 几经搜寻, 还真就翻出来了一张将近十年前的老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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