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朋友!!
沸腾的异化兽潮再次静止, 这一回,连那头远超出异化体范围的嵌合怪物都不声不响地停在原地。
混乱的雪原顿时归于沉寂,只剩两道隆隆的引擎声还在不断靠近。
冷风袭面, 宁钰猛地咳出一口血沫, 撑地的两手还在生性地发颤, 他吊着嗓中那一口气,堪堪稳住了几近昏迷的意识。
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血色淌入双眼, 他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只能硬撑着眼中刺痛, 透过那层朦胧的赤红, 模糊地分辨着周围的轮廓。
耳中的耳鸣声还没消散, 眼下连视野也被剥夺了大半, 他无法判断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察觉到地面的震颤突然停了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和攻击也都怪异地迟迟未落。
警惕的潜意识敲响警铃, 告知着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正在高速逼近。
宁钰的意识海早已过载, 也没有余力再去接驳这次袭来的攻击, 他咬牙强撑起身, 背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刚准备正面迎敌,就被扑来的冷风先一步拂过了脸庞。
惯性带出的雪雾扫在羽绒服上,那冲来的劲风丝毫不减, 不等宁钰反应,他抬起的胳膊突然一重, 一个格外熟悉的力道猛地把他捞了起来,稳稳接上后座后,就又加速冲了出去。
“撑不住就靠过来。”
低沉的嗓音胜过风啸, 一如既往地托稳了心神。
宁钰的神经几乎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脱离的酥麻从指尖传到全身,他闷着脑袋,额头抵在了身前人的后背上,像是在全身电量耗尽的前一秒找到了电源,稳稳抱住了那道让人安心的实体。
交叠的手臂牢牢环紧腰身,他长呼出一口气,越过能力的负荷,自然而然地借用起了爱人的视野。
合眼的瞬间,清晰的画面就迅速映入脑海。
远处,早已脱离包围的杨飞辰一行正焦急地往回猛冲,但还没赶至半道,李鸮就立刻吹出一声长哨,警告他们马上回头,不许支援。
对侧的哨音也来得迅速,只是迎面的车头一阵摇晃,像是被打断了行动,正犹豫着要不要听从指令。
李鸮没再给他们辩驳的余地,强调般又吹了一声相同的音调,便不再继续回应。
周围的异化体开始频频抽搐,似乎完全丧失了行动和攻击的能力,恰好腾出一段安全时间,足以让二人横穿过那一带数量密集的异化兽潮。
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宁钰的呼吸也逐渐恢复平静,他抓紧人的衣服,匆匆道:“走,我们快去接八十……”
干涩的嗓音哑得有些吓人,他的嘴里几乎满是血沫,落在下巴上的血冻成了连片的冰霜,随着口型缓动,扯得皮肤都在阵阵生疼。
他的话音有些急促,李鸮闻言腾出手,如同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腰间的手臂。
“放心,在路上。”
不轻不重的力道拍散了些许不安,宁钰却还是倍感蹊跷,想不通异化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静止,也分不出这是否又是主脑布下的陷阱。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信息被遗忘在了角落,可眼下也无暇深究,周围的异况随时可能出现变故,他们必须要赶在这群异化体脱离控制前,先一步把八十带回来。
消退的力量如同浪潮般逐渐退去,那些静止的异化体正在一步步地瓦解身上的禁锢,频频转动起恢复如常的眼珠,像是下一秒就会完全脱离操控。
“唽——”
被远远甩在后方的嵌合怪物又发出了那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指令于它并不能造成多少实质性的干扰,可它却还是留在原地,悠悠地蹲下那具硕大的身体,静静撑开了厚重的眼皮。
那对盛满眼球的眼睛低垂,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瞳孔同时收缩,齐刷刷地盯向了那道孤身站在雪原上的小小身影。
嵌合怪物缓缓地转起脑袋,如同在观察一件格外新奇的事物,抛开脚边那一大圈鲜血淋漓的碎肉地狱,它就像个不谙世事的纯粹孩童,皮肤上还残留着仿佛刚脱离母体的不明粘液,正一动不动地半蹲在兽潮的中央。
轰鸣的巨响骤然加重,履带直接运转至了最高时速,一下子将飞驰腾空的雪地摩托推出包围圈,重重地落在空旷的白境之上。
眼前的雪域一望无际,终于扫空了表面的所有蛀虫,而就在远处一片寻常的空地上,那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正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了朝自己飞驰而来的雪地摩托。
他见二人脱离了异化兽潮的围剿,一下子弯起眼,格外明媚地笑了笑。
李鸮的目光立即聚焦,宁钰也通过他的视野看见了那张安然无恙的笑脸,可还不等心头的巨石落下,一行醒目的鲜血就突然从八十的鼻间淌落,像是一注赤色的泉眼,止不住地染红了束紧的羽绒服领口。
宁钰舒展到一半的眉眼顿时一僵,凝固的思绪忽然反应过来,先前那一声如同幻听般的共振指令,似乎刚好就是八十的声音。
流下的鼻血如同一道预警,仅仅几次呼吸间,八十的脸上就立刻被汹涌的血色所覆盖,滚烫的血液一股股地从七窍涌出,顿时沁透了他脚下一大片纯白的雪原。
宁钰的呼吸渐渐收紧,像是所有的疑问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就在先前的那一个瞬间,八十复制了他的能力,并以自己的意识海为载体,拦下了周围数以万计的猛烈攻势。
可他没有陨石的能力,也没有栉水母的基因,单以人类之躯的寻常精神力,根本无法同时接驳数量如此庞大的异化体。
恐怖的负荷已经走到了终点,寸寸破裂的血管早已回天乏术,但八十的眼眸却仍然清亮,他张开满溢赤色的唇齿,像是还想同赶来的二人高喊一声,八十。
宁钰的呼喊先他一步,像是耗空了力气,嗓音嘶哑道:“……八十!”
引擎声响得越发嘹亮,车身碾过厚厚的积雪,几乎是抄着直线距离,全速赶往八十的方向。
宁钰咬紧牙关,强行催动着残存的细线,试图重新拿回控制权,想要赶在八十的意识彻底崩塌前,将他远远地推出重压。
可计划尝试了一次又一次,不管怎么催动,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作用在身体上的负荷表现。
皮肤下如过电般的冰蓝色流光再次闪烁,这次连心跳都生出了阵阵灼痛。
强化剂的作用仍在持续,宁钰的精神能敏锐地感知到辐射的每一次变化,可即便意识海在无尽翻涌,他手中却根本抽不出更多的细线能用于连接。
加速涌动的异化兽潮中传来了一声嘶吼,如同抵达沸点的第一声泡响,立即击碎了所有的寂静。
沸腾的异化兽潮如梦初醒,轻而易举地扯脱了身上的束缚,它们踏着隆隆的巨响,碾着雪地摩托的车辙,就飞速狂奔而来。
李鸮瞥过两侧的后视镜,看着后方越来越近的飞扬霜雪,顿时觉得有些棘手,他皱眉判断着三方的距离和时间,一抬眼,却破天荒地和八十对上了视线。
八十直面着来势汹汹的异化兽潮,一张年岁不大的脸上满是凝重,他难得严肃地望着李鸮,抬起已经开始发颤的手,草草比划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李鸮的瞳孔一凝,顿时抓紧了车把。
宁钰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停顿,也同样看见了那个陌生的手势。
可他丢失了和八十的连接,短时间也解不了那从没见过的比划,只能紧抓着身前的李鸮,匆匆问道:“……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疑问被快速拂过的风吹得零散,李鸮没有回答,只是落下手,牢牢地抓住了宁钰的手臂。
内扣的力道重得不太对劲,一时间甚至让宁钰都有些吃痛,怪异的不安迅速蔓延,他挣了挣生疼的手,又再次追问道。
“……李鸮!他到底在说什么!”
追击而来的异化兽潮越咬越紧,那庞大的嵌合怪物像是也重新寻得目标,撑起矮山般的身形,一步一步,震颤着整片雪原,加速朝他们冲来。
黑影渐渐吞没了车身,雪地摩托的车头被立刻拧转。
全速直冲的方向背离了八十所在的位置,又径直朝着计划的西高峰赶去。
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在视野中飞速退远,智的细线瞬间崩断,宁钰下意识地回过身,一下一下,狠狠挣脱着攥在手上的重力。
“……回去!!我们快回去!”他沙哑着嗓音,赤红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前路,却还是固执地吼着,“……他一个人会死的!!”
李鸮却死死地按紧油门,沉默地将回答塞进指间,又将他的手抓紧了几分。
“回去,快回去……”
濒临极限的身体根本挣不动手臂上的禁锢,宁钰的脑海阵阵放空,一时间只剩下了唯一一道念头。
他想伸出手,想去把那个小动物一般的纯粹少年带出死亡的深渊。
然而扑袭的兽潮却丝毫不会停歇,如同冲上沙滩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吞没了那两道守在原地的醒目粉光。
嵌合怪物的目标与异化体不同,它佝偻着后背,四肢伏地,一度冲到了兽潮的正前方,甩动着浑身脱垂的息肉,牢牢锁定了飞速驶离的摩托。
可这一次,吹拂的寒风却没再落在宁钰和李鸮身上。
一支打空的无针注射器闷声落地,一下子坠入了厚厚的积雪,没入了纯白之中。
异化体在嘶吼,嵌合怪物也发出了欢愉的尖鸣,但一道清脆明亮的嗓音却直直破开咆哮,硬生生打碎了凝在半空中的冰霜。
他的话音无比郑重,却又咬字清晰,像是挤出了生命中全部的余力,终于高声喊出了那一句,独自练习了无数遍的。
“——朋友!!”
而后,无数浓稠的灰雾便将他彻底淹没。
只是当它们试图向宁钰二人再进一步时,那数条骤然升起的硕大腕足就立刻掷地横扫,硬是用自己满是创痕的身躯,死死挡住了追击。
生命铸成的防线远比一切铜墙铁壁都要稳固,一道道致命的攻击撕开皮肉,扯脱了一段又一段的残肢血块,却依然无法突破那道柔软的阻挡。
扑来的攻势无穷无尽,而他身后的车辙,却已经在飞雪的覆盖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没有留下丝毫轨迹。
生命在意义中燃烧至最后一刻,那只本不会出现在雪原上的巨型章鱼垂落了千疮百孔的长腕,他望着澄澈的天空,轻轻合上了横瞳的双眼。
巨响被辽阔的空间稀释,传至远处时,只剩下了一声细微的叹息。
寒风渐弱,雪却下得更大了。
第206章 救世主的桂冠。
寒风横扫, 像是一只只徘徊的冤魂,正游荡在洞口,忽远忽近地呜呜哭诉着。
鬣狗从那一人宽的出入口回到洞中, 带着一阵外界的寒意, 脚步沉钝地坐到了空位里, 低声转述道。
“和宁钰说的一样,异化体不会上山, 那些家伙现在都聚在山脚下, 一时半会儿, 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临时堆起的火堆在噼啪作响, 周围没人回应, 她的话音轻轻落地, 散在有些拥挤的洞中, 撞出了一声声微弱的回音。
昏暗的洞窟被简易篝火照亮, 明晃晃地洒进了每一道狭窄的角落。
不深的洞底临时堆放着他们剩下的最后几包物资, 凹凸不平的岩面间散落着大片染血的棉球和绷带, 不算流通的空气里满是血气, 偶尔还会散出几道刺鼻的消毒水味。
所有人都沉默地聚在篝火边, 任由那片橙红的火光将自己的身形完全覆盖, 可即便暖光摇曳,众人身上却还是裹着一团挥之不去的寒意,像是要钻破衣物深入骨髓, 带着一股甩不掉的湿寒。
寂静像是抵达了临界,杨飞辰先一步抵不住重压, 紧闭的嘴巴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随着垂落的嘴角频频颤抖,他熬了许久, 可憋到最后却还是露出了一声呜咽,顿时只能把脑袋一低,深深地埋进了撑起的膝盖里。
他无比轻声地怒吼着声声国骂,竭力控制着自己外泄的情绪,可零碎的骂声依然盖过洞口的呼啸,不经意还是推动了摇摇欲坠的气氛,让本就沉默的洞窟又降温了几分。
火焰并不知道周围人的种种心思,只是在阵阵吹入洞内的寒风下,依旧屹立不倒,烧得越来越旺。
宁钰难得没有回应任何话语,也没有主动挑起任何话题,他只是沉默地坐在火堆旁,任由自己露出的脸被火光照亮了小半边。
没有心思打的刘海不知什么时候又盖过了眼睫,那稍稍泛青的阴影横跨过鼻梁,恰好挡住了照来的橙红火光,暖意穿不透阻挡,只能在他模糊的眉眼间,留下几道零碎的光点。
他的脑袋埋得极低,手里还拿着那张先前画下的路线地图,地图上的笔迹已经被揉花大半,晕开了一圈绒绒的毛边,可他却还是紧盯着那条路线,像是要透过薄薄的纸页,直抵所有祸患的根源。
那双原本通透明亮的眼眸被阴影完全吞没,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定定地盯着手中的地图,一言不发。
众人现在离终点只剩不到十五公里的距离,而就是这看似轻易的十五公里,却不知道还有多少变故和意外,光是骤变的海拔和气候,就已经让行程的难度翻了数倍有余。
宁钰落下指尖,像是每一次确认自己的取货地点那般,沿着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路线,一点点从头走到尾。
黑色的交叉记号像是在反复强调,落得格外清晰,所有行程的目的地,所有灾祸的源头,全部指向了那道黑叉标记的所在点,指向了那片山峰间的无名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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