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傅医生小心打量虞吟的神色。
其实他也怕,怕虞吟被陆熠无意弄伤,产生恐惧,不愿上任。好在虞吟答应得很痛快。
傅医生心满意足,“那你在这稍等。今天的治疗结束了,随后有人来接待你送你回家。放心,专车免费。”
随即他打量虞吟瘦弱的小脸,补充道,“你和上将匹配度过高,若是治疗期间身体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商量后续办法。”
虞吟喏喏应声,见傅医生关门离开,顿时松口气,小心翼翼将双手挪到眼前。
依旧颤抖不止,连带他的灵魂深处也有丝丝颤动。
绝不能被发现。
为了钱。
-
陆熠做了个梦。
梦里他狼狈不堪,死死攥着要逃跑的丝线,连跑带爬追出了风眼。
凤眼外的风像刀片,剐他的脸,挖他的肉,但陆熠就是死也不想松手。
他拼命靠近,终于在只剩一副可怜的骨头架子前摸到了丝线的尽头。
视线豁然开朗,明媚的金光乍现,他被恍了眼,被迫用手臂去挡。
也正是这一动作,他手心的丝线找到可趁之机,猫似的在他指尖勾了下,逃走了。
陆熠强忍不适,踉跄去追,还没两步,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地面栽倒。
彻底摔倒前,他奋力去看,只捕捉到一抹细瘦的身影。
“砰——”
陆熠猛的睁开眼。
“别——”
他尚未清醒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挽留。
陆熠本能地捂住脸,再抬起时,强烈的情绪和梦中的失重感尽数被压下。
他这才观察四周。
漆黑一片。
傅医生一直守着人,见陆熠醒来,立刻凑上前,“您醒了。”
虽然陆熠比他年纪要小。但自打陆熠进入军团以来,大大小小的伤和检查都是他来做,一晃几年,他待陆熠同亲人般亲近。
陆熠认出熟悉的声音,坐起身。尚在军校时,他做过相应的训练,面对四面八方的黑,他没有想象中的六神无主,很快镇定,询问眼下情况。
傅医生认真交代,并着重强调失明只是暂时的,随着精神世界和身体恢复,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对此,陆熠面无表情地接受,跟随声音一一在脑海中罗列信息,只是在听到虞吟相关时,冷淡的眉眼浮出少许微弱的情绪波动。
陆熠这才发现他的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他的精神已经缓过神,身体却还未从睡梦中脱离。
陆熠敛眸。
他很少碰见如此状况,这不符合他多年来坚守的原则。
超脱他的控制,他不喜欢。
陆熠沉思,安排道,“尽快给向导安排精神治疗相关的课程,我不想在治疗上浪费太多时间。待我的身体恢复正常标准,便开始采用抑制剂加精神治疗的方案。”
傅医生微愣,略微不解,“上将,这是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是您天生的搭档。”
陆熠无神的双眼正对傅医生,“正是因为高匹配度才该如此。”
否则,陆熠按压胸口,心跳声依旧如雷贯耳,他面色发沉,又补充道,“明天开始,治疗时要在隔离间。我在内,他在外,只有手腕接触。”
傅医生脑袋转个弯,也算是明白了陆熠的决定。他无奈叹气,“唉”了声答应。
陆熠向来如此,只在乎工作,似乎生来就要注定为工作要死要活。
不像个年轻人。
傅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又说徐家的二公子在外等待已久,要不要见见。
陆熠的情况有所缓和,他应下。
陆熠同徐家的二公子称得上表面好友。二公子徐向阳同他年纪相仿,同为任职于军部的哨兵,只是天赋不如他,职位在他之下,家世也低他一等,所以多年来对陆熠的态* 度热情又夹带少许讨好。
陆熠性子冷淡,不愿在人际关系上勾心斗角,多废心思。如此,两人的关系莫名还算不错。
傅医生点头,说着去叫徐公子便往外走,只是在临出门时,陆熠忽得问道,“那个想向导叫什么名字?”
傅医生反应慢了半拍,待他张口回答,陆熠又说算了。不过傅医生没惯着他,提高音量,保证陆熠听得清清楚楚。
“虞吟。”
“什么吟?”傅医生刚走,徐向阳后脚进来。他推门时听到一点,张口便打趣询问。
陆熠没他。徐向阳也不生气,自顾自拎果篮来到床前。
徐向阳听到陆熠住院的消息,直接从军部赶来,此时军装革履,戴着银边框镜,仔仔细细将病床上的陆熠打量一圈。
“还好不?”
陆熠点头。他懒得回答这类废话。
徐向阳拉过椅子坐下,从果篮摸出水果,得到陆熠不吃的回答后,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边吃边问。
“怎么又住院了?这次战胜回归没听说你受伤啊。”
陆熠本就没受伤,他只是精神崩溃陷入狂暴,上面怕引起恐慌封锁了消息。
陆熠说,“没让说。”
徐向阳接受了这个借口,这很符合陆熠的风格。要原则不要命。
橘子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甜滋滋的。银边框镜下的眼睛眯起,徐向阳又问了几个问题,纷纷吃了闭门羹后,正好一个橘子吃完,他拍拍手,准备找借口离开了。
徐向阳抽两张纸巾慢条斯地擦手,站起身道,“我得走了。要回家看看我那个不着家的好弟弟今儿回来没有,他三天两头在外面找小情人瞎玩,要给我爸气疯了。”
仰靠在病床上的陆熠这才有点反应。
他见过徐向阳的弟弟几面,对其印象一般。原因无他,徐向阳和他弟弟徐向光是双胞胎,位数家里老二老三,但两人一个分化成了哨兵,另一个则是普通人,性格也全然不同。
徐家不喜欢不上进的普通人,见徐向光玩心重,索性懒得培养,任由他自由发展。
如今愈发玩世不恭,经常彻夜不归,惹徐家家主频频生气。
陆熠念及此,随口道,“徐家主身体不好,要注意。”
徐向阳衣袖,笑他,“行了。知道你向来孝顺老人,不过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我回家看看,我这弟弟不老实,太爱玩,订婚两年,再过个半年就要正式办喜酒结婚了,还不收心。”徐向阳抬脚往外走,“真不让我省心。”
话落,门合上。陆熠的病房陷入安静。
他沉默地在脑海中构思住院期间的规划,工作要妥善交给副团长,要向家里汇报情况,要配合...治疗。
那个向导叫什么来着?
虞吟?
嗯,要远离。
太危险。
-
徐向阳驱车回家,车速很快,不过半个小时便到了。恰好赶在门禁时间的线上,一进门,徐向阳便松口气,随即加快脚步往徐家家主所在的房间走。
期间他同一人擦肩而过,撞到了对方的肩膀,听见对方发出小声的惊呼。
徐向阳停下脚步,想到什么,回身问道,“今天也就你自己?”
“门禁时间都过了,徐向光那个小兔崽子还没回来?”
话落,被问住的人原地踌躇了会儿,乖乖转身,露出一张清丽瘦弱又无辜的脸。
灯光落到他脸上,任人欺负般的样子,他怯生生站在原地,不敢正视徐向阳,低声道,“是、是的,二哥。”
见状,徐向阳恢复成笑模样,笑意不达眼底,不过也没什么恶意,“来了两年了,还这么怕我。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样可不行。”
“你说是吧。虞吟?”
第4章
虞吟辗转反侧。双眼大睁,望着天花板发呆。
卧室是百叶窗,外面的少许灯光透过缝隙涌进,空间内并没有想象中黑。虞吟能借助微弱的光描绘屋内摆件的大致轮廓。
他用视线勾勒着,蓦地想起坐医院专车回家时的场景。
当时专车方才拐入别墅区的必经之路,驾车的老师微微一愣。他是同医院对接的学校老师,正借路途同虞吟补充学校的信息,期间自然注意到了虞吟的朴素穿搭,所以在虞吟指路时产生了条件反射的疑惑。
不过碍于教师原则,他并未多问。反倒是虞吟,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情绪,略微尴尬地垂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扣紧裤子布料。
虽然他穿得很穷……但虞吟确实住富人区别墅。
虞吟不是在装。
而是他同联邦还算有钱的徐家三公子订婚了。
当车逐步靠近徐家别墅时,老师透过后视镜扫过虞吟的面孔。其实抛开穿搭来讲,虞吟长得还是很有富人相的,五官漂亮,搁明星里也不甘示弱。
只是无论他做什么表情,哪怕不做表情,眼角眉梢,鼻翼唇角也总是透露出苦味。生活过得太苦了的人,就会这样。
佯装快乐,强颜欢笑也真的很假。
太苦了,旁人一眼看得出。
可能只是凑巧在这住吧。老师摇摇头,不做过多揣测。此时他正欲转向,虞吟怯生生开口,叫停他,“就到这里吧。”
眼下的地距离徐家别墅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是虞吟不想再近了。他要走回去,省的被闲人抓住了质问。
不等老师多说,车一停,虞吟立刻道谢推门下车。他拎包走了几步,见老师还没开车离开,便又小心礼貌地隔空道谢。
这次老师不好意思留了,车一溜烟没了。虞吟终于松口气,垮着肩朝别墅走。
徐家的别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透露出内里的一丝奢华,也反射出他的身影。
天还不太冷,正值入秋。虞吟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外套,浅色牛仔裤,和帆布鞋。乍一看青春洋溢,离近了,穷人味差点被面前的别墅逼出实质。
格格不入。
虞吟也不想在这。
又可怕又陌生。
每天要应付三公子哥哥的亲切问候,为两个人不和睦甚至不熟的感情找借口,又要在最疲惫的时候回到他那大但空荡荡,没有任何归属感的房间。
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他的父亲早年为了钱好说歹说把他卖给了徐家,给不学无术的三公子做未婚妻。
虞吟想跑,又跑不掉,只能拼命打工挣钱,试图还上那笔钱,换自己的自由。
可眼下结婚之日将近,他有些力不从心。
念及此,虞吟翻个身,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至另一只眼睛,然后隐没于枕头。
他蜷缩紧身子,抱紧自己。
这屋子也富丽堂皇。只是他东西少,又没有摆开,导致这卧室只鲜亮却没有人气。
冷冰冰的。
虞吟裹紧被子,决定就这样睡。反正他也习惯了。他要早睡早起。毕竟在确认能够为陆熠上将治疗后,虞吟辞掉了曾经的几份兼职。向导学校课程忙,还要兼顾医院,他看了下,几乎没有空隙可以见缝插针给他利用。
索性从老师嘴里得知,这份工作的工资远比以前的兼职加在一起高,明天就提前办入职了,第一月工资会提前发,虞吟迫不及待想看到钱了。
充满自由味道的钱。
虞吟面露苦涩的向往睡了过去。
-
陆熠一大早就被转了病房。全程好几位医护人员陪护,将其送到了临近的具有宽大隔离窗的病房。
动静努力做到最轻,但陆熠还是止不住拧起眉头。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傅医生松口气,抹了抹汗,连忙为陆熠进行检查。
一连串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傅医生的面色是难看了又难看。
身体状态差,精神世界崩塌,精神虚弱,有极高再次陷入狂暴的风险。
换句话说,从棺材里的尸体成了将死之人。
就一口气吊着。
傅医生回头望隔离窗,像是医院的打针窗口,厚厚的玻璃围拢,安装了玻璃门,门旁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打开。到时陆熠便从这个小口同向导沟通,治疗。
真是,傅医生恨铁不成钢,决定今天在向导下班前给对方买点新鲜的水果带走。他看那个向导年纪也不大,不知道喜不喜欢吃小零食。
医院附近各种店铺齐全,零食店较远,不过也就几步路,傅医生只怕自己上了年纪,选的东西啊,向导不爱吃。
念及此,傅医生回头,又刮了陆熠一眼,要原则不要命的东西。
想着,他又抹了抹干涉的眼眶,同病床上面无表情的男人说道,“向导今天便入学了,只是下午要来医院治疗,所以课程安排要单独拎出来,不能紧跟白塔一年级生同步。不过上面也给他开了特权,把他的课表综合灵活化,尽量只在上午上课,课程从一二三年纪里面混合挑选。”
“除了有点难,都还好,就是苦了这孩子。”傅医生咂摸嘴。
白塔是哨兵和向导上学的地方,学习期三年,难度层层递进,要想同时跟上一二三年纪的课程,除了要老师辅导,还要自己下狠功夫,用心才行。
傅医生又唉了声,觉得只买点小零食小水果不够,他后续要向上级反应能不能酌情给向导加点工资,毕竟太苦了。况且多点工资,对陆熠也好。傅医生记得清楚,这位向导穿着一般,像是缺钱的人,多点钱好办事,况且他和陆熠百分百的匹配度,日后肯定要和气相处。
唉叹声传入陆熠耳朵里,他搁置在被褥上的手指轻轻敲动。
陆熠喜高效率,少人情世故,但不代表他冷漠到不近人情,陆熠听着声音朝傅医生的方向看去,“你来安排。”
傅医生露出喜色,说,“等等看,才刚开始,我只是心疼那孩子。不过还得有了成绩再说话。”
陆熠略略点头。
他对虞吟的印象深浅混杂,在精神世界虞吟是可以轻飘飘将他从困境中拽出的光,但在现实世界,他避之不及。
能保持正常同事的关系,再好不过。况且上级部门也调查了虞吟的身世和个人经历,确认这个人属实没问题。
不过相关资料要等陆熠双眼好了亲自过目,上级也同他私聊过,说是否要语音或者电话给他听。陆熠正式接受信息敏感的时候,多听两句脑袋都要炸开,暂时推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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