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跋山涉水而来的流民早已劳累恶困,若有极端之人进城后不听管控,首当受险的就是饭馆,其次才是粮店,若是胆量再大些,受难的可能就是城中百姓了。
上述假设的情形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
目送阎昭离开后,卫柏与林轻颂在门前驻足片刻,听着怀安巷开门关门的动静,对视一眼,转身回屋。
在阎昭上门前二人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林轻颂掀开被子裹好,侧身向墙,好一会儿依稀感觉还有光亮,抬头睁眼,直直对上了卫柏的眼神。
轻手抚上夫郎泛红的眼尾,卫柏详细讲了一遍官府和他们的准备,安抚道:“已经尽人事了,接下来就看天命如何。”
抬手握住卫柏暖和的手掌,林轻颂坚定点头,说:“我只是觉着太世事无常了些,一时感触罢了。县令大人为官多年,以往灾害和民情都处理过来了,再说——”
林轻颂拿下卫柏抚在他脸上的手,摩挲几下,两眼亮晶晶的,“别人如何我不敢确定,唯独相公,我是十分坚信的。”
被自己的夫郎全心全意相信着,卫柏身心愉悦难以言表,只是露出的笑意温柔,林轻颂差点溺进去。
“别多想,好好休息,明日开城门看看情况如何。”卫柏给林轻颂掖好被子,起身熄了蜡烛。
翌日临近辰时,县令亲自站在南城墙上喊话:“诸位跋山涉水至此避难求安,本官理解,并为诸位搭建了不少的庇护所,但还是得挤一挤,每日饭点会施粥或是杂粮馍——”
城外流民听见动静后渐渐睁开眼睛,陡然听见这一席话都瞬间清醒了,个个仰头一脸希冀看着城墙上喊话的青禾县县令,他们知道话还没完。
“只有一点!不能打扰我们青禾县的百姓,服从我们的安排!”
“如果能答应就应声!”
县令话音未落城墙下的众人高声、哑声或嘶吼着答应。
抬手下按,等流民稍稍安静了些,县令说:“既然如此,诸位可以开始排成两队了,左右城门各一队,进行登记,并凭盖了官府印章的临时籍契领吃食!”
见城外虽嘈杂但还是听从安排行动起来,县令心中松了口气。
其他几面城墙、城外也是这般景象。
昨夜听官兵上门交代,城内百姓对今日流民入城的事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看见他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身上还多多少少带着脏污和擦伤时都有些于心不忍,与此同时不禁庆幸青禾县人杰地灵,庆幸青禾县的父母官作为,庆幸自己没落到那个田地。
这些想法虽不道德,但这是常人见他人落难的正常反应,只要别到人家跟前说就是了。
因着被叮嘱了安置流民的头几日让他们少出门,青禾县的百姓都只拉开家门探头看了几眼便蜗居在家了。
一上午忙着安置流民,直到午时饭点才好些。
庇护所分布在城中东西南北,县令集思广益,灵活分散与集中庇护所,既能方便管理又能防止流民拉帮结派形成气候危急城内百姓的安全。
“我闻见米香了!”一个看模样十二三岁的小子吸了吸鼻子,说道。
他娘刚想骂他饿昏了头,霎时间又福至心灵,抬头看去,是官兵开始放饭了。
“登记完、收拾好的凭借临时籍契来领粥!今日初次施粥是为了防止各位一时进食肠胃不适,暂时满足温饱就行!”
用不着官兵特意解释,大多数流民都明白,当即在施粥棚前排起长队。
好不容易有地方接纳他们了,做事安排还这般仔细周全,他们只要积极配合就能活下去。
前三日除了进城时和放饭时有些吵闹,其他倒没什么了,渐渐城内百姓也开始出门了,但没有任何摊贩或是店铺开着,只能出门浣洗衣裳和闲聊罢了。
每日用水卫柏都不禁感叹还好家中有口水井。
只是这流民源源不断地进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轻颂托腮十分忧愁,到时候城内容不下了可如何是好?
见夫郎愁眉苦脸的,卫柏觉得可爱又可伶,无奈走到搬着马扎坐在拉了条小缝的门口的夫郎身边蹲下,“阿颂再怎么担心也不能绝食吧?”
林轻颂猛地起身,见卫柏还蹲着,仰头望向自己,疑惑道:“相公怎么不动?是要绝食吗?”
卫柏嗤笑一声,伸手示意夫郎牵起自己,林轻颂用力没拉起对方,自己倒是被拉下去了。
“诶!地上凉!”林轻颂跌入卫柏的怀抱惊呼道,等身形稳定后挣脱卫柏的怀抱爬起来,再次伸手:“快起来!你先前担心我受风寒,我就不担心你受风寒了么?”
饭桌上二人就林轻颂的忧虑讨论了一番,却也只能拘于讨论。
“唉——想这么多也解决不了什么。”林轻颂起身收拾碗筷。
“今日夜间若还是有官兵上门就拜托他们给阎昭递个消息问问情况。”揭开锅盖,白汽翻腾,卫柏回复完又叮嘱说:“阿颂,锅中有热水,别用凉水洗。”
林轻颂点点头,恍然想起什么,说:“相公,过些日子就小寒了,今日怎么倒还暖和起来了?”
卫柏身形一顿,这几日日子太过安逸,气温又比较平稳。
他大意了。
“不知。”卫柏皱着眉,思绪杂乱。
饭后二人决定出门一趟。
拐出怀安巷,二人就遇见脚步匆匆的阎昭。
“回院子里说。”见阎昭脸色不好,卫柏撂下一句和林轻颂快速转身往回走。
进到院子里三人都松了口气,但心都提了起来。
对上夫夫二人担忧的目光,阎昭喘了口气,说:“听说青禾县开城门安置流民的消息,如今流民源源不断往这边赶来,我们决定在城外也建几个大规模的临时庇护所。”
听见还有流民源源不断赶来,卫柏眉心紧蹙,低声问:“周边其他县城都没有开城门吗?”
见阎昭摇头,卫柏和林轻颂对视一眼,俱是心中一震。
“这样下去,咱们囤的粮食撑不了多久。”
阎昭也知道林轻颂说的不错,但其他县城为自保闭门他们也无法强制让人开城门接收流民,目前他们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我已让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消息了,想必不用多久圣旨下来咱们就会轻松许多。”
林轻颂和阎昭你来我往交流着最近的消息,好一会儿见相公没有动静,林轻颂疑惑看去。
卫柏沉吟片刻,问:“流民是怎样安置的?”
没等阎昭回答,又说:“不能让他们吃白饭,这般下去好逸恶劳,届时更不可控。”
见阎昭没作声,卫柏心中疑惑,他知道自古就有官府实行以工代赈的策略,只是不知道青禾县为何不用。
“以工代赈?”
见对方好像确实不知,夫郎也面露不解,卫柏解释了一遍:“就是让那些流民修葺城墙、开垦荒地、打扫街道,用劳力换饭吃。”
越琢磨阎昭眼睛越亮,感慨说:“是我们才疏学浅、纸上谈兵了,今日之事多谢卫兄!”
卫柏摇摇头,说:“能让这次灾情过去,百姓安居乐业便好。”
事到如今,阎昭越发敬佩卫柏了,惦记着要将这个策略告知县令叔伯,拱手后便疾步离开了。
转头见夫郎没有一脸崇拜,而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卫柏刚落下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难不成自己暴露了什么?
不应该啊......
林轻颂抚着下巴,上下扫视卫柏,将人盯得毛骨悚然了才点点头,说:“看来我得抓紧这来之不易的轻松日子拾起我荒废许久的功课了。”
闻言卫柏松了口气,心中却开始纠结要不要找个由头坦白真实情况,可见对方没有任何起疑,又怕自己一招搅乱当下的美好,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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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肉摊
此后小半月,过了小寒天气越来越冷,好些人家将家中的腊肉翻出来添点荤腥才好过些,可这样终归不是办法。
官府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决定每日从屠宰场拉固定额量的鲜肉分布在城内售卖。
卫柏正专心扮演书童给夫郎研墨呢,听见着急的拍门声递给夫郎一个安心的眼神。
“卫小子!快去十字街,你如松兄被安排着去卖肉呢!消息还没喊出来,你们赶着时间快去!”没顾上等卫柏喊人和表示感谢李春花扭身一路小跑离开了,“婶子要去帮忙,你们快些!”
消息来得突然,林轻颂听了没有闲心收拾桌案上的纸笔和书籍,而是和卫柏径直走到灶房,各自背一个背篓,又在放柴火的角落扯了几把干稻草,落锁就快步往肉摊的方向赶去。
赶到十字街卫柏发现摊子刚刚支起来,李家人正严阵以待。
不过队伍还没排起来,看来是李婶子消息给的及时,不然等他们得到消息再赶来怕是得排到猴年马月还不一定能买到。
李家人看见小两口来得及时内心也松了口气,李如松看了眼二人放下的背篓,说:“准备的货不少,猪五头、牛一头,鸡鸭各有五十只,你们要多少?”
“每个人没有限额吗?”卫柏好奇问道。
若是没有限额,先到的人买完了再高价卖出去,恶性循环不就乱套了?
李如松一听便明白卫柏的担忧,解释说:“猪肉加猪骨每家只能买五斤,牛肉也是,鸡鸭是各一只。”
卫柏这么问是害怕到时候乱套,见官府早有应对便放下心,说:“那按照最高限度来,要两根猪棒骨,其他都要肉,鸡鸭各一只。”
话音落地鸡鸭就被递过来,还扑棱着翅膀。
“还是活的?”卫柏惊讶,再加上这鸡鸭不知为什么活泼得很,他上半身不住地往后倾。
见卫柏有些扛不住林轻颂伸手夺过
李婶噗嗤笑出声,说:“也是赶巧了,那些官爷送过来时就说里头有对鸡鸭凶着呢,卫小子运气不错啊!”
面对李婶的调侃卫柏无奈笑笑,转头见夫郎也有些制不住,反手抓起摊上的剪子剪了它们的翅尖羽毛,又抓过一把干稻草搓成草绳将它们各自绑了起来丢进篓子里。
肉都装齐整了,李如松说这价钱都是统一的,不论位置好坏,猪肉统一二十文一斤,牛肉三十文一斤,猪骨牛骨都是九文一根,鸡鸭不论大小都是二十五文一只。
家中虽然还有八只母鸡,但都是嫩生的养着下蛋的,不到关键时候卫柏没打算宰杀,现在才刚开始,他不敢轻易肆意消耗家中食材,顿顿都只是寻常的家常菜。
卫柏听着连连点头,“看来屠宰场和官府都是讲道义的,这价钱比往日还便宜许多。”
“谁说不是呢!咱们有个好的父母官!”李婶感叹道,说往日这个时候猪肉都快涨到三十文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断的敲锣和吆喝声——是官兵在散布消息。
“等会儿人多,我们就先走了,婶子你们注意别太累着。”卫柏背起篓子,扶着夫郎的背篓和李家人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
“婶子,咱们先回了。”
看如今不仅林轻颂气色越发好了,二人还这样恩爱,李春花笑眯了眼,连声应好,说隔一日摆一回摊。
二人还没走几步就见百姓如蝗虫过境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林轻颂倒吸一口冷气,卫柏反应过来,拉住夫郎的手腕往路边撤了一大步。
“哎呦,都已经有人买肉了,再跑快些!”
“哎呦喂,不看路啊你!赶着去投胎吗!”
前面那人头也不回地喊:“我这不就是奔着救命去嘛!”
......
场面用混乱都不以形容,汉子、夫人和夫郎,甚至还有小孩儿,不是拎着背篓就是抱着碗盆,有甚者居然还挑着木桶,想来也是太着急了,人挤人的,这想跑快些都难。
好不容易等赶来的人稀疏了些,卫柏才继续往回走。
“好险。”林轻颂这会儿吸着的一口气才呼出。
“好不容易等来了卖肉的,价钱还比往年这个时候便宜得多,百姓自然积极。”卫柏没松开握住夫郎的手,拉着人逆流而行,是不是侧身或是向一旁挪步。
卫柏心中盘算着菜谱,但总不能一顿饭全吃了,转而问夫郎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
拐入怀安巷二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不再紧盯着前方的路况。
“想喝汤,相公你看着做就行。”林轻颂沉吟片刻,晃了晃卫柏的手。
“猪骨汤、鸡汤、鸭汤、牛肉汤、丸子汤。”
听完相公报的菜名,林轻颂不知所云,满脸疑惑。
卫柏轻笑一声,打开院门,说:“鸡鸭是活物,给些谷子和清水就能活,但就算这天再冷,肉放久了还是不如刚割下来的新鲜,咱中午把猪肉剁一半包馄饨,汤底用猪骨熬,牛肉我晚上处理出来,卤一半,炒一些,再做个牛丸。”
在家闲了快半个月了,食材又不干肆意消耗,这会儿手上有东西了且得知日后还开摊,卫柏才敢折腾。
林轻颂眼含笑意连连点头,突然顿了一下,问:“包那么些馄饨会不会放不住?送些给孙婶子和李婶吧?”
见卫柏脸上笑意更甚,林轻颂不解,转而又有点小脾气,问:“你笑什么?”
突然刮了阵冷风,卫柏挡在风口,周门掩上门闩好,转身解释说:“笑我们心有灵犀。”
林轻颂一愣,听卫柏继续说:“咱们南城就婶子他们一个肉摊,那么老些人,要忙好一阵,就肉的位置好坏拉扯起来时间还得花费多些,咱们都做出来还能让他们轻松轻松,两位孙婶和张叔二人相互扶持,咱们帮一把总是没错的。”
自己真的遇见了一个顶好的人......
林轻颂甚至有些感谢赵金花那日“卖”他的举止了。
卫柏开始清洗鲜肉,林轻颂自己拎着鸡鸭去后院。
灶房内场面和谐,一人揉面,一人剁肉。
估摸着可以了,林轻颂用刀将碎肉分别刮铲到已经盛了香菇碎和胡萝卜碎的两个瓷盆内,走到卫柏身旁,说:“我来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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