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个后续,在每个人口中说出来,有那么些许不同。
据江清胜先生、崔言善女士说,他们赶到音位山,在玄铁笼外等待了很久,看见玄铁笼里忽然亮起血光,紧接着,李琀抱着浑身是血的江牧野冲了出来,再之后忙忙活活边送医院、边叫120,最终他们在山路上截住了赶来的120,将江牧野转移上120,又转移到了医院抢救。
程九安和余清远的说法除了这些之外,还包括部分玄铁笼里的情形,他们当时进入玄铁笼去找江牧野,看见了李琀以原形抱着他朝玄铁笼硬冲,提到原形,余清远还着重强调,这次他终于看清了,李琀的原形竟然是蜈蚣。
“爪子黑红色,全身墨色的外甲,又黑又亮。”回忆当时的情形,余清远由衷感慨,“长成那样的蜈蚣,放在蜈蚣里也算是颜值巅峰了。”
“那是,李琀不管什么形态肯定都好看。”这点江牧野十分认同。
周汀溪说的内容则主要集中在医院,他是在跟崔言善的视频中听说江牧野受了伤,刚好他也在虎州附近,就直接赶来了医院,他到的时候江牧野已经进了抢救室,他只能跟着大部队在抢救室外焦急地等。
“我也不是白等。”周汀溪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李琀没看过来,他压低声音凑到江牧野耳边,神神秘秘摸出手机,“我是坐在李琀身边等的,等的时候,我看见他哭了。喏,我还给你要来了监控视频。”
李琀虽然平时冰冷矜贵又懒洋洋,算得上有泪不轻弹,但也不是完全不会哭,幻境里暂时不提,之前在极地二楼的房间里,江牧野就见过李琀流泪,这会儿自己受伤进了抢救室,李琀会哭江牧野倒是不怎么意外。
只是看着视频里,李琀安安静静坐着,安安静静流眼泪的模样,江牧野感觉刚打过止疼剂的伤口,好像又开始疼了...
视频里,除了安安静静流泪的李琀外,崔言善女士也闪现过几次,最开始怒气冲冲,好像要来算账,可是对上李琀通红的眼睛后,崔言善犹豫迟疑、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拍了拍李琀发顶,说是这里有她守着,劝李琀先去处理身上的伤。
可是一直到视频结束,李琀都没动,甚至连话都没说,仿佛把崔言善和其他人都屏蔽在了世界之外,眼睛里只有抢救室上方挂着的那块小小的显示牌。
“你抢救了四个小时,李琀就这么看了四个小时。”收起手机,周汀溪小声说,“后来抢救完了,他又跟到病房,小姨劝他去处理伤口休息他都不肯,你看到他那些绷带了吧?那还是医生护士来病房帮他弄的。”
顺着周汀溪的目光,江牧野望向站在墙角的李琀。
在医生护士和周汀溪他们蜂拥而入的时候,李琀便离开床边,一个人默默站去了墙角,目光一错不错落在病床上,等医生做完检查说了没事儿后,李琀垂下眼眸,再没朝江牧野这边看过一眼。
“你这身上是外伤,养一养就好了。”周汀溪说,“但我感觉李琀好像心理上有点儿...可别为这事儿搞出什么心理问题,你千万好好安抚一下啊,我帮你把小姨他们先弄出去。”
江牧野感激地看了周汀溪一眼,目送周汀溪软磨硬泡将老爸老妈他们拉出病房后,江牧野才小声喊李琀:“过来陪陪我呗。”
李琀垂眸走到床边,还没开口,眼泪便顺着下颌大滴大滴砸落下来。
“你、你别哭啊。”江牧野慌了,“我没事儿,我这不好好的嘛,我也不疼,真不疼,再说这事儿怪我,是我不好,怪我没告诉你偷偷跟进玄铁笼,我还以身为棋,逼你现出原形,还害你担惊受怕,我、我以后不敢了,你别哭了啊,好不好?对了,你之前在微信上答应我了,说不管我做什么都原谅我一次,这次,这次你原谅我吧?别哭了啊?”
“少说两句吧。”李琀抬眸,红彤彤的眼睛里映出江牧野惨白的脸庞,他伸出手仿佛想摸摸江牧野,指尖又迟疑着不敢下落,好像生怕轻轻一碰,江牧野便会像泡沫般碎掉。
最后还是江牧野勉强抬手,握住了李琀的手。
紧抿着嘴角,李琀回握住江牧野,沉默许久后,他轻声道:“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无论什么事儿,我都不会再骗你了。”
第134章 音位山(下)12 江牧野曾经听过……
江牧野曾经听过一句话, 说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便不知道痛。这句话放在李琀身上,江牧野觉得需要优化一下, 刀割在李琀身上,李琀可能也不知道痛, 他从小在那种环境下孤孤单单一个人长大,早就磨砺得铜皮铁骨、不知道痛为何物。
刀, 必须割在李琀在乎的人身上,李琀才能知道痛,才会正视问题, 才会改。
至于李琀在乎谁嘛,看着李琀这几天忙前忙后、勤勤恳恳当陪护,江牧野得意洋洋眯起眼睛。
认真算下来, 江牧野的伤不算轻, 但要说重,倒也真算不上特别重,虽然是贯穿伤,可伤口干净整齐、没戳到任何重要脏器, 连伤口本身都不算大, 江牧野的体质向来又好, 在医院躺了小一个月,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一个月里,李琀确实如承诺的那样, 把所有事情都跟江牧野坦白了, 其中就包括李琀的身世,以及他答应李瑾进玄铁笼继位族长的根本原因。
李琀的身世,说复杂确实算是复杂, 说简单,倒是也能概括成一句话:李琀是人和非人生物结合产下的后代。
只是这种结合,与其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情难自已,倒不如说是两个衰落家族为了复兴的各怀鬼胎。
李琀父亲是人类,家族原本跟神神鬼鬼打交道,但随着时代辗转,能力逐渐减弱,又没想到像江家和崔家一样寻求其他出路,而是决定做一票大的,将目光落在了传说中的音位山,做一票大的的第一步,要知己知彼。
李琀母亲是玄铁笼外的李家人,李家虽然冲破玄铁笼世代繁衍,却也日渐衰微,到了李琀母亲这一代,就只剩下了他们家一支,随着年岁渐涨,婚配的问题凸显出来,会化形能离开玄铁笼的李家人,自然不愿意回到玄铁笼,以原形之姿和笼里的蜈蚣们结合,但不回到笼里,在笼外又实在找不到可以结合繁衍的同族。
于是,李琀母亲在全族的默许下离开音位山,打算尝试另一条路。
这事儿在江牧野看来,算是个双方披马甲的故事,女方作为非人想找人类借种,男方作为人类明知女方身份、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配合,意在打探情报,于是俩人就这么各取所需,在虎州定居了。
共同生活了半年,李琀母亲怀孕了,作为李家人,怀孕后吃掉配偶是生理本能,李琀母亲试图顺从本能,却被李琀父亲发现端倪,抢先下手,用祖上传下来的棺钉钉住全身,只不过在钉下最后一枚本应该钉入腹部的钉子时,不知为何,李琀父亲犹豫了。
七颗钉子只钉了六颗,给了李琀母亲死里逃生的机会,在被拍照、被当做斩妖除魔的资本宣扬炫耀后,李琀母亲带着没用过的那颗钉子逃回了音位山,生下李琀。
六岁前的时光,李琀印象不算清晰,只隐约记得母亲对自己很冷漠,却常常会看着某张照片垂泪,在李琀也朝照片看去时,冷漠的母亲会有一瞬间动容,轻声细语和李琀交代,说李琀是人类,是和他父亲一样的...该死的人类。
再之后,就是音位山里的十二年。
那十二年间,李琀思念过母亲、怀疑过母亲、怨恨过母亲,却又因为时不时出现在洞口的衣服和武器而再次点燃希望,音位山里,所有李家人都是以原形存在,需要衣服武器的,只有他一个,而这些衣服和武器,又刚好符合年龄和身形,除了母亲外,李琀想不到究竟还有谁会给他送来这些。
所以哪怕冷漠、哪怕认定他和父亲一样该死,母亲心里,还是爱着他的...
带着这个信念,李琀终于在18岁离开了玄铁笼,却被当时的族长、也就是他的外婆告知,他母亲这些年里,先作为人质毫无作用,又再次离开音位山作为诱饵,依旧诱引未成,已经病逝了。
母亲的遗嘱除了不许李琀看尸体外,还有一条,要求音位山将李琀除名——这就是为什么十年前虎州旧报纸上会出现那则讣告。
讣告发出来后,李琀便离开了音位山,带着对外界的一无所知,就这么一个人默默活着,直到遇到江牧野。
曦和庄、栗元古镇、毛芋村...李琀渐渐发现,原来活着不一定只能一个人,就在他隐隐庆幸,庆幸原来生命中还能存在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收到了假玄武爪和那张旧报纸。
看着旧报纸,李琀猜到了可能和音位山有关,他不知道寄来这些东西的原因,不知道将面临什么危险,所以不想江牧野牵扯进来,同时,他也怕,怕重蹈母亲的覆辙,怕自己身份一旦曝光,所有事情都将从美好走向深渊。
所以他选择悄悄离开,想将危险和变数彻底扼杀后,再悄悄回来,没想到江牧野比预计中执着,竟然找到了他,跟上了映日号。
再之后的事情,江牧野都参与了,直到俩人分别,李琀去找李琼,却意外遇上了李瑾,李瑾拿出手表、夭夭,用失联的江牧野做筹码,逼迫李琀跟自己回音位山,又在回到音位山后,以李琀母亲的真相为诱饵,要求李琀进玄铁笼,接任族长之位。
李琀答应了,但不知道要怎么跟江牧野说,所以看见江牧野突然出现,他是慌张的,怕江牧野担心,也怕江牧野非要跟进去有危险,只能用非常手段逼江牧野离开。
当然,会把江牧野逼到跟李瑾合作什么的,李琀是没想到的,更没想到合作的结果,是会害得江牧野受重伤。说这事儿的时候,李琀眼圈再次红了,表示自己反省过了,如果最开始就开诚布公,把所有东西都讲出来,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
江牧野生怕李琀难过,赶紧转移话题,问起李琀母亲的真相。
真相其实也很短,短到前面所有的内容都是真的,只有最后一点,死亡原因,据李琀外婆说,他母亲是病逝的,但实际上,李琀母亲是受了天谴。
天谴这事儿说起来玄幻,实际上,在江牧野听起来,反而还有点儿科学道理,就好比人类不可同族相噬、吃了同类后会得朊病毒,而非人生物做了不能做的事情后,基因或者说身体也会发生某种特殊反应,导致机体重创或者死亡。
至于李琀母亲做的不能、也不该做的事,就是偷放了李琀离开音位山——李瑾说的没错,音位山是李家发源地,在音位山中,只有认可自己非人身份、才能为音位山所认所容。
李琀之前在音位山从没现过原形,一直以人类身份自居,人类,是没法儿用李家的办法离开音位山的,所以就算他已经有了打开玄铁笼的能力,玄铁笼也不可能为他而开,可偏偏,李琀就只会李家的办法。
李琀母亲在李琀六岁后,先作为人质毫无作用,又再次离开音位山作为诱饵,依旧诱引未成,带着病弱的身体返回音位山,在得知李琀十二年都没能离开玄铁笼后,她虽不屑,却瞒着所有人,偷偷打开了玄铁笼。
当时,李琀身受重伤,在死人堆里躺了半个月,靠着啃噬同族尸体积攒力气,正准备做最后一博,而最后一博的结果,在李琀看来...是玄铁笼被自己打开了。
与此同时,李琀母亲因为偷偷放李琀离开音位山,天谴生效,身体越发孱弱,很快就去世了。
虽然放出了李琀,却不愿意再见到李琀,不愿意看见李琀的脸,不愿意回忆起和李琀父亲的不堪过往,死前,李琀母亲立下遗愿,不许族人将实情告诉李琀,也不许李琀继续留在音位山。
这些,就是李琀以接任族长作为交换,得到的所有真相。
江牧野听完,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心疼,就这么带着唏嘘和心疼,他对着李琀耳鬓厮磨、又亲又逗,终于把李琀情绪哄得好了起来。
一个月后,李琀准备回趟音位山,完成承诺进行族长交接。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次离开前,李琀跟江牧野认真交代了时间、地点、目的和流程,连去和返回的时间都固定到了几点几分,保证会将误差控制在十五分钟以内,并且全程开机,让江牧野随时随地能联络到人。
对于李琀开始认真汇报行程这事儿,江牧野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只是不舍依旧还在,思念也不可能因为报备就消失,等李琀汇报完,江牧野拉着李琀衣角,可怜巴巴道:“这么多小时见不到你,我想你了怎么办?”
李琀俯身,安抚般啄了下江牧野唇角:“想我了就回忆这个吻。”
族长交接比江牧野预期中要迅速和顺利,证据是还没到汇报的返回时间,李琀就回到医院了,跟李琀一起回医院的,还有李瑾。
不过说回也不准确,准确的说,李瑾是住进了医院,就住在江牧野病房隔壁——至于住进医院的原因,倒是有点出乎江牧野意料,并不是因为之前那些来历不明的伤,而是因为新增的那些、被李琀打出来的伤。
李琀胖揍李瑾的原因,江牧野隐约能猜到一些,另外一些猜不到或者说不确定的,他选择直接问李琀:“除了气李瑾把我引入局以外,你揍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有。”前车之鉴留在江牧野身上的伤还没彻底好全,李琀现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在音位山里生活12年,从来没见过长翅膀的蜈蚣,伤的最惨的一次,就是18岁那年想离开音位山被围攻,从左肩伤到右腹,在死人堆里躺了半个月,靠着吃同类的尸体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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