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阮说:“鼻子比以前要灵一点,闻到一些气味时,偶尔会有些想吐。”
医生点点头,转头从医疗箱中拿出几个瓶子,排开放在夏时阮面前,又一个一个的拔了塞子递给他闻。
全部都闻完了,医生问他:“闻这些会想吐吗?”
这些气味都很淡,夏时阮摇摇头,想了想,又指了一下中间一个,说:“这瓶味道和其他的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夏时阮顿了一下,没说上来。
医生没催他,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事实上,作为一个严谨的工科生,夏时阮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讲究证据和解题步骤。
在他看来,要完整的解释一件事情,必须要有条有理,才能令人信服。
但是,“这瓶里的气味和其他的不一样”这件事,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
更像是他身体里某个器官对此进行了分辨,然后将此认知当做一个既定事实输送给了他的大脑。
夏时阮一瞬间有些茫然。
他隐约明白了这或许是某种本能,但他不太能确定这种本能是因为什么。
医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一名护士走进来,递给了医生一张检验单,而后站到一边,又拿口罩上方的眼睛好奇的看了一眼夏时阮。
医生在看的时候,夏时阮也偏着头瞄了几眼,能清晰的看见最上方写着血液分析,被检人的名字是自己。
什么时候抽的血?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脑子里的上一幕记忆好像还是在展馆,看完了易君雅的表演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遇到了谢迹,两人吵了几句,自己不是很舒服,再醒来就在医院了。
“血液里c值高达5.15……没错了,”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将检验单放到一旁,对夏时阮说:“夏先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夏时阮摇摇头。他对此刻的状况很莫名。
“直接一点的讲,血液中的c值表述的是个体生育适宜度。一般而言,Alpha的这项数值都在0.5以下,Beta的则在1到2.5之间,你的资料上显示性别为Beta……可这远远超出标准值了。”
夏时阮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笑了笑:“你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大概在两年前。”学校组织的体检。
医生点点头:“你需要再做一次全身检查了——主要是再做一次性别鉴定。实际上,从血检单上看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了,但医院有它的规定。而且你到时候去O保协会认证也是要走一遍这个流程的,还不如在医院先做了,到时候拿着单子认证就可以了。”
随着医生慢条斯理的说着,夏时阮混沌的脑子也开始重新转动起来,缓慢又迅速的消化掉了这一大堆内容后,他的嘴巴逐渐变成了一个相对于他小巧的脸蛋来说相当大的圆形。
“O保协……?等、等一下,医生,”夏时阮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您的意思是说,我变、不是,分化……不,我变成了一个Omega??”
夏时阮在到底是用“变成”还是“分化”这个词上纠结了很久。
就他在中学里学过的生理知识来看,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一般性别分化在成年以前就完成了,最晚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可是他如今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已经成年五年了。这还能叫分化吗?
医生像是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当然是分化。没有任何一个Omega不是分化而来的。”
夏时阮呆住了。
医生站起身来,给他嘱咐了一些接下来检查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带着护士一起出去了。
夏时阮一个人愣了一会儿。
好半天,夏时阮才想起来,应该得给父母打个电话。摸了一圈手机,没找到。他只好又放弃了,坐回到床上,继续思考着当前状况。
这时,门被推开了,谢迹拎着一杯奶茶走进来,见夏时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背挺的溜直的坐在床上目视前方,眼神还木木愣愣的,不由得怔了一下。
在门口站了两秒,夏时阮还是没有看自己一眼的迹象,谢迹咳了一声,拿运动鞋踩了踩地面。
鞋子和地面摩擦,发出一些很刺耳的声音。
夏时阮转过头来,看到是他,有点儿愣,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迹头上的棒球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露出鬓角短短的头发来,侧耳处却翘起一撮,看起来是在哪里靠着睡过的样子。
谢迹顿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走过去,将奶茶重重的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说:“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
夏时阮当着谢迹的面晕倒,他又是打车又是叫人,才把他弄到医院里来。
想起这个,谢迹脸色就有点差。
自己回来不久,见了夏时阮两次,次次都恰好撞到他要么吐,要么晕倒。
自己这是倒了什么霉。
不过谢迹转而又想到刚刚医生说的话,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夏时阮听明白了,垂下眼睛,声音不大的说了一句“谢谢”。
谢迹“嗯”了一声,没说话,在边上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
他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夏时阮长得也不是很讨厌。起码睫毛确实挺长。
谢迹撇开头,扯了把凳子在旁边坐了,扬了扬手里手机,说:“你手机没电了。我用自己的手机给你妈妈打了电话,阿姨说下班之后就过来。”
夏时阮又说了一句“谢谢”。
仿佛除了谢谢也没有别的可以说了。
谢迹顿了一下,说:“不用谢我。反正……”
反正什么他也没说下去,过了好半天,才补了一句“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
在展馆时,夏时阮晕倒之后,谢迹也呆了,还以为是被自己气的,心想他也不至于吧。
后来把人弄到了医院,医生的问话他也帮着答了几句,自然也就知道夏时阮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其实谢迹惊讶的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夏时阮少,只不过他在进门前就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所以现在看起来很正常。
夏时阮瞥了他一眼。
他对昏迷前谢迹说过什么没有太大的印象了,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既然谢迹现在都主动揭过了,加之又是他把自己送到医院,夏时阮也就不打算再追究那些小事,嗯了一声,说了一句“没事。”
不过,一码归一码,夏时阮认为他们两个人现在只能算普通朋友。
半晌,谢迹把桌上那杯奶茶往前戳了戳,怼到夏时阮面前,说:“你喝这个吧。”
夏时阮看了一眼,摇摇头:“我不喝甜的,你自己喝吧。”
不过,甜的……
夏时阮鼻子微微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跟奶茶味道不一样的甜味。
谢迹忍了忍,语气不太好的道:“这是医生说的,你……你那个什么不稳定,最好吃点甜的,又不是我想买的。”
夏时阮还是摇头。
谢迹脸色不好看了。
他觉得一分钟之前的自己可能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夏时阮现在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人就算是Omega,也跟娇软可爱没有半毛钱关系,还是那张冷脸,笑一下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这地方待是待不下去了,谢迹“腾”的站起身来,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朝门边走去。
手还没能摸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声“谢迹”。
夏时阮的声音总是很轻。
谢迹转过身,看到夏时阮还是跟刚才一样的姿势,板板正正的靠在床上,仿佛坐在课堂上认真的听讲。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谢迹,但是话问的很认真:“是糖吗?”
夏时阮的脸很小,下巴很尖。大概是折腾了一天的缘故,此刻被病房内灯光一照,更显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什么糖?”谢迹恍惚了一秒,问。
夏时阮言简意赅,问的很直接:“你的信息素味道。”
谢迹:“……”
见谢迹不说话,夏时阮很有求知精神的继续追问:“是糖,对不对?但是我分不出来具体是哪一种,你可不可以让我闻——”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谢迹冷冷的打断了他。
夏时阮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只觉得谢迹的表情有点难懂。
并且大概是已经明确知道了自己不再是Beta、而是一名Omega的缘故,再从这种角度看谢迹时,夏时阮就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压迫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但比起思考谢迹为什么生气,他更想弄明白另一件事——为什么第一次闻到谢迹的信息素时,他会难受到想吐,此刻却完全不再有窒息的感觉。
他能确定那股甜味是从谢迹身上传来的。
那味道甜甜的,一点都不讨厌。跟谢迹本人不一样。
可惜谢迹并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
夏时阮看了他一会儿,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个,住院费是多少?我一会儿转给你吧,等手机充上电之后。”
谢迹的脸色迅速的比先前又黑了一度,这次他连“你是不是有病”都懒得说了,盯了他两秒,硬邦邦的扔下一句“不用”就转身走了,临了还用了点力气,又或许医院的普通病房折叠门对于他这样的Alpha来说实在是不堪一击,总之门发出了一道很重的声响。
那声震动弄的床都发了会儿抖。
很快便有小护士哒哒的跑过来问怎么了,夏时阮冲她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他揉了揉眉心,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又说错了话。
阻隔剂毕竟是一种化学成分的外用物,在医院这种地方来看病的病人,如果住了院,都是不允许用这个东西的。就因为这样,病房区域内的各色信息素味道实际上十分浓厚,尽管特殊材质的病房门能阻隔大部分,可是以夏时阮如今的鼻子,还是能够闻的很清楚。
刚醒来那一瞬间,鼻子里瞬间窜进许多种味道:草木香,花香,蘑菇,牛奶……甚至还有某些奇怪的动物类的味道。
虽然味道的浓郁程度随着时间缓慢递减,但依然乱七八糟,令人头大。
夏时阮闻出来了进来给自己做诊断的医生身上的气味是柠檬,而他身边那个小护士则是栀子味的。
谢迹进来的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若有如无的淡淡甜味儿像是往夏时阮鼻子前猛喷了一整瓶清新剂,他从没有觉得空气的味道都这么好闻过。
夏时阮靠在病床靠背上,嗅了两口谢迹呆过的地方留下来的空气味道,心情挺好。
这股愉悦令他暂时不想去理会任何其他的事情。
就这么一会儿,他想就着这股甜气稍微打个盹儿。
第8章
夏时阮突然分化成了Omega这件事情,无疑是给夏家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夏家虽然家境优渥,但世世代代都是Beta。几十年前倒是有某位长辈娶了一位Omega做妻子,但也并没有给夏家的Beta基因带来任何改善。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Alpha与Omega的结合才能有更高的几率生出优质的后代,这也导致了权利和财富越来越被集中在少部分人的手中。
而Beta与Beta生出性别为O或者A的后代的几率,曾经被一位学者以这样的比喻形容过,“是比亿元大奖还要难得的头等彩票”。
中了超级彩票的高秋芸比彩票本人还要激动的多,看儿子的眼神都跟往常不太一样,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夏时阮在那天之后没有直接出院,而是在医院里又多住了一天,被押着做了多项包括信息素水平、腺体发育程度等在内的详细检查。
在拿到检测报告单的那一天,被告知各项指征都没什么大问题时,高秋芸才停止了颤抖。
不过负责夏时阮的主治医师很快又折返回来,向他们通知了另外两条重要事项。
第一条是极好的消息:夏时阮信息素浓度很高,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Omega,这意味着他作为Omega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十分优秀,是极其适合孕育后代的体质。
与Alpha分化越早则信息素浓度越高的规律刚好相反,Omega的信息素浓度一般随着分化年龄的增加而变高。
这也是为什么Alpha往往显得比同龄Omega要更为早熟的原因之一。
第二条就不太妙了:由于分化晚,信息素浓度又高,夏时阮的腺体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很大,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嗅觉。
“这一点夏先生自己也感觉到了,”医生说:“如果突然受到刺激,或者处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可能就会出现头晕、想吐等一些症状……”
高秋芸高兴了一整天了,此刻收敛了些笑意,有些着急的问:“这应该怎么办啊?”
医生:“您先不要着急,办法当然是有的,一会我再仔细说。”
夏时阮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没做任何发言,此时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疑问:“医生,就算我的嗅觉觉醒了,可是大家应该也都是用过气味阻隔剂的,为什么我还是可以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
这个问题他疑惑了两天了。
在展馆的时候,身边其他的Omega都没有异样,这证明大家的阻隔剂都没有失效,唯独他难受到不行。
“啊,这个。”医生推了推眼镜,似乎在思考措辞:“气味阻隔剂只是将信息素分子暂时吸附收集起来而已,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消除掉。目前市面上的气味阻隔剂,过滤精度千分之五,对于绝大多数的Alpha和Omega来说,其实已经非常足够了,更不用说没有腺体的Beta。只不过……”
夏时阮明白了:“只不过对我还不够。”
“咳,可以这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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