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以舒现在又做着早市,早上来一碗热乎乎的甜水那再好不过。
叶以舒打定了主意,当场就执行。
他驾着阿黑去了一趟粮铺,直接买了二十斤的糯米跟五十斤的糯米粉。
酒酿汤圆离不了醪糟,也就是将糯米发酵,跟做米酒一个意思。
驴车停到院子中,宋枕锦听到动静出来帮忙。
叶以舒看他穿的宽袖长袍,手臂勾着人的窄腰将人别开,道:“远些,我自己来就行。”
他力气大,宋枕锦只能顺着他的劲儿往后退。然后就见哥儿一手一袋米,轻轻松松提回厨房。
宋枕锦看了一眼车厢里,将余下的枸杞跟糖拿出来。
叶以舒道:“县里的糖也贵,一两二十文,一斤两百文。都快赶得上半石米了。”
“糖是贵,咱们县里不产糖,这些都是从更南边儿运过来的。”宋枕锦道。
叶以舒放下东西,又倒了五斤糯米先泡上。
“要是有那糖甘蔗,倒不如自己做呢。”说着,叶以舒搓米的手一顿。
宋枕锦看哥儿这般模样,就知道他真想自己做。
“甘蔗倒是有卖的,不过都是去年的存活了。”也正因此,现在的甘蔗价钱便宜了。
叶以舒米洗好,泡好,当即拉着宋枕锦出门去。
宋枕锦虽诧异,但还是跟在哥儿身边。
“真要自己做?”他问。
叶以舒目光明亮,道:“试试。”
他不是个厨艺好的,连这鸡汤饭都是跟他娘学了好些次,每次按照比例放那些东西才不会出错。
他这手艺,也没打算做一辈子的吃食。若能走别的路子能挣钱,他自然要试试。
这个季节,县里还能见到几家卖甘蔗的,不过都放得久了,有些发蔫。
叶以舒挑挑拣拣买了一百斤的青皮甘蔗,拿回来后先没动,而是拉上宋枕锦一起把午饭给做了。
吃过饭后,推着宋枕锦进屋休息一会儿,他待会儿还要去济安堂坐诊。
自己则把甘蔗洗净,去皮,切块。
做糖说简单也简单,不外是把甘蔗榨汁后放锅里熬煮,一直熬到出糖。但说难也难,一百斤的甘蔗光是去皮都能花费半个时辰。
皮还没去完呢,宋枕锦就睡醒起来了。
叶以舒看他出来,道:“锅里有热水。”
宋枕锦看院中堆积的甘蔗皮,“瞧着不怎么容易。”
叶以舒坐在马扎上,反手抵在他腹部推了推道:“快去洗把脸,你该去济安堂了。”
宋枕锦眼中闪过一抹红。
他忽然拉住哥儿的手,一瞧,掌心一条红痕,皮都掀开了。
他眼神发沉,“受伤了。”
“就破了点皮,多大点事儿。快去洗脸,不然那边该来人催了。”
宋枕锦不言不语,回头去拿了个药瓶出来,蹲在叶以舒身侧,抓着人的手就开始上药包扎。
叶以舒想说不用,可看到宋枕锦抿直的嘴角,也就没动。
至于这么生气?
他看着宋枕锦的侧脸,唇角忍不住往上翘。
“还笑,等我回来再做。”宋枕锦憋着气。
叶以舒晃了晃被他包扎好的手道:“没剩多少,快了。”
宋枕锦眼黑如墨,唇都抿成直线了。
他说不过哥儿,只得匆匆洗了脸,走路带风般背着医箱出门去。
叶以舒瞧着他背影,纳闷:生气了?
也是少见,原来生气是这般,跟小孩儿一样只生闷气。
想着他一笑,捉摸着晚上可能得哄哄人。
又费了一会儿时辰将甘蔗去皮切断,却在榨汁这里犯了难。思来想去,叶以舒跑了一趟木匠那。
药房制药需要用很多工具,榨汁机就是其中一种。这种工具跟甘蔗床相似,就是一根长木横在长凳上,尾巴上翘,往下压,汁水就能从凹槽出来。
这东西叶以舒曾今在那木工铺子看到过。
再大一点的制糖工具就是糖碌了,这东西由两个圆柱形石头即碌碡外加一个石盆组成。
碌碡中间有方形孔,方便插入木楔做轴承转动。通过将甘蔗插入碌碡的缝隙,碌碡在转动中挤压出汁,通过石盆中的凹槽流下。
这东西极重,要靠牛来拉,一般是制糖工坊才有。
碰巧铺子里有现成的榨汁器具,叶以舒买了一个,顺带去拿了明日要用的鸡骨回来。
整个下午,叶以舒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一百斤的甘蔗逐渐被榨出汁水,用滤布再过滤一次装入大铁锅中,接着就大火煮。
熬煮半个时辰后,锅里的汁水少了一半。
叶以舒呆坐在灶孔前打了个个呵欠,手撑着脸,眼睛半阖。
腿边,阿黄早就背靠着他的脚蜷缩起来,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叶以舒脚推了一下狗屁股,阿黄纹丝不动。
好累啊……
又是削皮又是榨汁,现在又看了这么久的火,他人都快废了。
又半个时辰,锅中水渐少,叶以舒慢吞吞地起身。
这时候人就不能坐着看火了,汁水里的糖分已经析出来,要一直搅拌着,不然就会糊。
叶以舒一会儿看火,一会儿搅动。
渐渐的,水烧干,要搅出糖沙,糖水滴在冷水中摸起来是硬的,这才成了。
叶以舒将蔗糖舀出来,也没弄个什么模具,直接倒碗里。冷却后,便会凝固。
这时候,天都快暗了。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宋枕锦闷不做声地走进来,那脸色也看不出好赖。
叶以舒迈着沉重的腿靠近,抬手往人身上一趴,闭上眼睛不动了。
宋枕锦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儿,知道哥儿多半是做成了。
他进屋找人,本来还想着哥儿的手有些急切跟不高兴,结果刚进来就被哥儿扑了满怀。
宋枕锦站着不敢再动。
看人跟没骨头似的,眼见要往下滑,他手圈紧哥儿的腰防止他摔地上。
两人就这么抱着,宋枕锦越过哥儿头顶,与灶孔前睡饱了正撅着屁股伸懒腰的阿黄对上视线。
看阿黄精神饱满地过来迎接他,再对比怀里累得手指都不想动的人,宋枕锦一叹,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忙了一下午?”
“唔。”
“回屋休息休息,我来做晚饭。”
“不。”
“阿舒……”
“呼噜呼噜。”叶以舒挂在他身上耍赖,就不想动。
宋枕锦等了一会儿,才托着哥儿的后背跟腿弯将人横抱而起。
叶以舒全程任由他摆动,手软脚酸,眼睛都不想睁一下。
等察觉到被放在床上,叶以舒挣扎着坐起,睁开泛红的眼睛道:“身上脏……”
宋枕锦立在他身前,摸了摸叶以舒的头发。
“自己把外衫脱了。”说罢,就匆匆出了门。
正巧碰见豆苗回来,他张口就喊“哥”。却见宋枕锦目光扫来,下意识闭嘴,小声问:“宋哥哥,我哥呢?”
“忙了一下午,屋里睡觉。”宋枕锦道。
豆苗不敢喊了,迅速将自己的书袋放下,换了衣服就出来帮忙。
他见他哥的卧房关着门,拐个弯儿去了厨房。
宋枕锦正在洗锅,豆苗鼻子动了动,然后找到那气味的来源。
看那棕红色的东西,豆苗道:“红糖?”
“嗯。”宋枕锦道。
“我哥还会做这个!不愧是我哥!”豆苗道。
宋枕锦想到叶以舒,目光渐暖。看豆苗的神色也和缓了些,他问:“在夫子那儿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就是夫子说我识字儿了,给我换了个班。”
“嗯。”
宋枕锦应了声,便不再多问,专心做饭。
豆苗闲不住,想帮忙烧火,但看宋枕锦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就有些犯怵。他张了张嘴,又扣着手默默闭上。
等饭好了,天已经黑透。
宋枕锦点燃油灯,去叫叶以舒吃饭。
油灯放在桌上,隐隐可见被子里鼓起一团。他压低脚步声靠近,只看得见被子边缘露出毛绒绒的黑发。
“阿舒……”宋枕锦轻轻唤道。
叶以舒动了动,将被子拉高,直接将自己整个盖住。
宋枕锦眼中笑意一闪,如寒冰化水。目光落到握住被角的手上,他伸手抓过来,看那松松垮垮的布干脆取下。
正要细看伤口,却被哥儿反手一抓,一股大力扯来,宋枕锦直接往床上倒去。
他怕压着人,赶紧伸手撑在被子上。
却被叶以舒抬手圈住脖颈一拉,整个人隔着被子趴在了叶以舒身上。
叶以舒从被子里拱了拱,钻出来,然后脑袋往宋枕锦颈窝上蹭。
迷迷糊糊的,像狐狸崽。
“阿舒,用饭了。”宋枕锦静看着人,感受到颈侧温润的皮肤,撑着被子的手渐渐紧握,眼神从半露的光滑肩上移开。
叶以舒“唔”了一声,贴在人颈侧缓了大概半刻钟,眼神清明后,才松开护食一般的手。
他拢着被子刚坐起来,肩上就披来了衣服。
叶以舒打量着宋枕锦的脸,发现他耳根微红,但面色平和,叶以舒稍稍放心。
看来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不用他再哄。
穿好衣服下床,跟豆苗一桌上吃饭。
叶以舒问了下小孩今日在私塾的情况,就怕小孩因为自个儿年纪大跟一群小孩启蒙,怕自尊心受不了。
结果小孩却告诉他夫子直接让他换了个班,叶以舒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以前教的那些也不算白教。
豆苗这边一旬一日假,早上辰时就要去学堂,那会儿天才刚亮。下午黄昏前回来,吃饭时天就已经黑了。
每日如此,并不像豆苗畅想的那样还能常回来帮他哥。
豆苗跟叶以舒说了之后,人都蔫儿了。
小孩一心想做生意,奈何自家哥哥说正是上学的年纪。就是学不走,也得念到十五岁去。
这跟在他爹娘面前说得完全不一样!
豆苗也知道上学时为了自己好。
他哥还给了银子,他不学点东西出来岂不让他哥赔本儿!
吃完饭后,豆苗回屋。
叶以舒看他在温习今日夫子讲过的课业,叮嘱他一声早点睡觉,就又去厨房把鸡汤熬上。
宋枕锦明日不用坐诊,试图让叶以舒去睡觉,自个儿在厨房守着火。
但叶以舒不愿意,往宋枕锦身边一坐,盘着阿黄脑袋一起守。
他捏着阿黄嘴筒子,下巴正要往他脑门上一搁,却直接贴在了温热的掌心。
他目光左移,看着伸手的人。
宋枕锦手指微蜷,指腹却碰到了哥儿的侧脸。他收回手,指腹紧紧压在掌心,道:“阿黄脏。”
叶以舒低头。
阿黄两个棕黄色的圆眼睛也往上看,露出一点点眼白。无辜极了。
叶以舒闷笑道:“阿黄说你讨厌。”
宋枕锦忍不住拉下哥儿握住阿黄嘴巴的手,他撑开哥儿掌心,就着火光看着他手上的红痕。
叶以舒身子一歪,靠在他肩膀道:“就是被甘蔗皮划了一下,血都没怎么流。”
“不疼?”宋枕锦冷眸扫过他。
叶以舒眼睛一亮,趴过半截身子压在宋枕锦身上,手托着他侧脸微微扬起。“再扫我一眼?”
宋枕锦闭了闭眼睛,无奈充斥着胸腔,完全跟哥儿生不起气。
“阿舒……”
“在呢在呢。就是刚刚那样子,再看我一眼?”
叶以舒知道宋枕锦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但偏偏他自己却极少见到这一面。他也不是变态,就只是喜欢逗弄人而已。
“再看一眼,阿锦?相公~”
宋枕锦何时见过哥儿这般模样,狐狸爪爪都踩在身上来了,那双水润的眸子就指着你看,眼里碎了一片的星光。
宋枕锦脸悄悄红了。
他听着哥儿耍赖,却不应他,转过头去只当拒绝。
前头十几年就没这般亲近的人,被哥儿缠着贴着,点点渗入生活,一退再退。无措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叶以舒攀着他的肩膀,上半身跟着侧过去,歪着脑袋试图看清他的脸。
宋枕锦目光慌乱,手却虚虚托在哥儿身子,耳朵都红了个透。
“害羞了?”叶以舒眼含笑意,有些恶劣地问。
宋枕锦僵着身子不动,半晌看哥儿还如此,只得将手掌贴在他眼上。
“别盯着我看了。”
“为什么不能看?”
“阿舒……”
“你就只会叫阿舒。”叶以舒望着吐露出自己名字的唇,口有些干,他抿了下唇角坐直。
“阿舒。”这次喊得语调又轻了些。
叶以舒从他叫自己的声音都能判断出他此时的情绪,他道:“我又没生气,用不着这么小心。”
宋枕锦侧坐,又见哥儿将手搭在了阿黄头上。他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将叶以舒的手拉下来。
叶以舒晃了晃手道:“你现在别动我啊,我保不准对你做出什么事儿来。”
宋枕锦道:“它许久没洗澡了。”
“也才半个月而已嘛。”叶以舒手往下滑,攥住宋枕锦的手指。
他安分了下来,又靠上宋枕锦的肩膀,打了个呵欠,懒散下来,守着熬这一锅汤。
半个时辰后,汤放上炉子加木炭继续熬。
两人才回去睡觉。
次日一早,寅时起来又得准备出摊。
豆苗不能再跟去帮忙,跟叶以舒一起吃过早饭后就去了私塾。叶以舒将摊车推到鱼灯街,然后开始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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