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少些,三百五十文。”
木匠苦兮兮摇头。
“不成不成,这榆木你别看不起眼,实则是从北方运来的。咱南方的榆木可不敌北边儿的紧实。”
“三百六十文?”叶以舒琢磨琢磨,估着价格道。
木匠咬咬牙道:“最低三百七十文。我喊价四百文也是看在你是老客的份儿上,再降下去,就没利了。”
叶以舒道:“那成,就三百七十文。”
叶以舒付了银子,木匠当即让店铺里的学徒将木桌搬到他的驴车上。
宋枕锦摸着厚实的木桌,听哥儿边驾着阿黑,一边在耳畔哼着轻快的曲儿,他眼底柔和。
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叶以舒总算可以休息一下。
他跟宋枕锦一起将书桌搬到卧房,配上两把椅子,一下就有了味道。
摆放书桌之余,叶以舒问起宋枕锦之前在写什么,宋枕锦道:“闲来无事,将之前看过的病人情况做些总结。”
叶以舒:“写了多少了?”
“并没多少,就偶尔写写。”
“若积攒个百千份病例,不是可以写几本书来。”
“写书?”宋枕锦眸光一顿。
叶以舒点头,“名医都是有自己的代表作的。你从现在积累,没准儿以后写本书能流芳百世。”
宋枕锦眼神一清。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造福百姓。”他凝望着叶以舒,声音低缓。
“不愧是宋大夫。”叶以舒道,“思想觉悟就是比吾等俗人高。”
宋枕锦虽没听过他偶尔蹦出来的这些词儿,但细细思索,倒也能明白。
他看着哥儿,脑中忽然划过豆苗那句哥儿没喝过孟婆汤的话。宋枕锦心念一动,问:“孟婆汤是什么味?”
叶以舒眼睫颤啊颤,随口道:“我又没喝过,我怎知?”
他狐疑地看着宋枕锦,纳闷:“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宋枕锦只冲着哥儿浅笑。
只是对哥儿感兴趣罢了。
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笑起来如外面的暖阳一般和煦,叶以舒稍不注意,心神就被他勾了去,哪里还有什么警惕。
他惯会耍赖,又见宋枕锦别开头不笑了,走过去拉着人,让他再笑一个。
活脱脱的土匪样子,逗得宋枕锦面红。
逼得人不得已,宋枕锦快步出门去,说:“我去武馆看看人。”
叶以舒追出去几步,却见门外早没了宋枕锦的影儿。
叶以舒笑容满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关上门。
却说那下林村,施蒲柳回程时,早已被叶家二老盯上了。
叶家正屋,老两口关上门。
李四娘往床上一坐,眉毛高竖,气得拍腿道:“我就说他两口子有事情瞒着我们,原来那舒哥儿去了县里,生意做得红火呢。”
叶开粮抽了两口旱烟,躬身坐在凳子上,脸色漆黑。他道:“都已经分家了,再如何又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什么干系?!我是他奶,是他爹的娘。那做生意的钱,应孝顺我俩。”
叶开粮只顾抽着旱烟,闷声不语。
要不是听那薛家的老娘在镇上骂街,他们又哪里知道,舒哥儿如今在县里挣银子。
这就罢了,可气的是他居然愿意拉拔一个外人,都不愿意拉他小叔一把。
再闹得不愉快,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这样外面人知道了,让他叶开粮的老脸往哪儿搁?!
“抽抽抽!就会抽你那烟!我让你想想办法,家里如今没有老大帮衬,瞧瞧咱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李四娘急得拍手,在屋里转个不停。
叶开粮道:“你可别忘了,舒哥儿是个什么性子?”
先前折磨他老两口的事儿还历历在目,是有那个心思,胆子也不够。
话一开口,李四娘更为恼恨。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早年生出来就应该掐死!”她脸色一阵青白,眼神狠毒,在紧闭的屋内犹如恶鬼。
“行了,有那个骂人的劲儿不如想想办法。”叶开粮道。
李四娘啪的一下坐定,绞尽脑汁,越想越暴躁。搓着膝盖的掌心都要擦出火了。
“既然不敢硬碰硬,那咱避开他不就行了。”叶开粮砸吧了一口旱烟,慢悠悠道。
“细说。”李四娘定神道。
“生意能做好,无非在手艺。他既是做吃食,只要知道他方子,其他就不成问题……”
方子。
李四娘目光闪烁。
舒哥儿的手艺她还不知道嘛,那些个东西能做出来,我就靠着那大儿媳。
只要拿捏了她,不愁没方子。
叶开粮看自己老妻的脸色,却是提醒道:“你要敢动他娘,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那你说,要如何?!”李四娘不耐烦道。
“让松儿跟儿媳去。”
那方子不在大房家就在上竹村的宋家,不在上家就在那县里。
叶正松对县里再熟悉不过,打听打听,悄悄探查一二,不信自己儿子没那个知道方子的本事。
说白了,叶开粮也知道自己幺儿偷找东西的本事。
“好好好,这样就不用我们老两口费心。到时候一切都是松儿的,趁我们还能动,生意做起来了,我们还能帮衬一二。
老两口一商定,立马找到叶正松。
叶正松和金兰两口子自然也知道大房做的事儿能赚多少钱,当即答应下来,分头打听。
*
叶以舒松快了小半个时辰,接着又去熬鸡汤。
刚生好火,门口有人敲门。
叶以舒起身出去。
身边阿黄竖起耳朵,跟在叶以舒身侧。
叶以舒看了它一眼,却不见它叫唤,当是熟人。
拉开门一瞧,原来是周艾。
妇人挎着个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布,看布面上突出的形状,就知道是一篮子鸡蛋。
她只扫了叶以舒一眼,没管他。眼神直往他身后看,却不见想见的人,才问:“我儿子呢?”
叶以舒道:“你儿子自然在武馆。”
“武馆在哪儿?”
时辰不早,天快黑了。叶以舒惦记着灶膛里的火,只跟她道:“你往鱼灯街上去到北面儿的进福街,再打听一下济德堂,那武馆就在济德堂一条街。”
周艾踟蹰,又不耐烦道:“我哪知道什么街什么街,你就不能带我去?”
叶以舒冷笑一声问:“不是你自己问的?找不到,没长嘴呀,自己不会问吗?”
他又不是宋仲河,哪管她有什么情绪。
周艾沉默下来。
叶以舒烦躁的啧了一声,回头把火熄灭了,锁了门兀自向前。
周艾紧跟着他,却见他一直往东边走。遇到那些从私塾里出来的小书生,见其中有个眼熟的,走近一瞧,却是这哥儿的弟弟。
原先那个黑色瘦弱的猴儿,如今竟然也成了这一副白净文气模样。
周艾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她道:“我儿也在这里?”
叶以舒给了她个白眼。
“这里是私塾,又不是武馆。”
豆苗他们就见他哥来接,这还是他上了私塾之后的头一遭。豆苗喜不自胜,欢欢喜喜叫了一声哥。
看边上站着周艾,又拱手行礼,却没得周艾一个好脸色。
豆苗跟着他哥摆摊儿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周艾这般反应,他只当没看在眼里。
带着豆苗回去,周艾却追着问:“我家菜头呢?”
叶以舒看他对豆苗的反应,语气不善:“不是告诉过你了。”
周艾:“我又忘了。”
叶以舒:“那又关我何事?”
“你!”周艾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豆苗见状,先跟他哥回去放了书袋,然后走到周艾身边道:“我知道崔定在哪儿,我带你去。”
叶以舒听见,只看了豆苗一眼,没说什么。
周艾却冲着叶以舒闷哼一声,道:“你弟都比你懂事。”
叶以舒回讥:“可不是。”
他家豆苗都比这女人懂事。
周艾挎着篮子要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下,她招呼豆苗拿了个碗出来。
豆苗不解,但也拿了过来。
周艾揭开布,拿了五个鸡蛋放碗里。她道:“家里养的,给你吃。可别给你那不知礼的哥哥。”
豆苗道:“婶婶,我哥如何不知礼了?您别乱说。”
周艾放鸡蛋的动作一顿,转头就收了三个回来。
“我看你也别吃,净给他说话。”
“他是我哥,我不帮他说话帮谁说话?”豆苗看只剩两个蛋,仰头道,“要不婶婶你全收回去,崔定学武累,给他吃了补身子。”
周艾听得豆苗这句话心里舒坦,看了一眼叶以舒,兄弟都比他有教养。
叶以舒无语。
周艾高兴,又抠搜拿出来八个。凑一块儿就是十个,那篮子里的鸡蛋也少了一半。
豆苗大大方方接了,然后催促:“婶婶,再不去天就黑了。”
周艾哎呀一声,这才急急忙忙跟着豆苗出去。
第55章 身材不错
才出鱼灯街, 却见宋枕锦带着崔定迎面走来。
周艾一见自己儿子,激动得差点扔了篮子。豆苗忙伸手帮她扶着篮子底下。
“菜头!”
跟在宋枕锦身后的菜头这会儿大气不敢喘,见了周艾, 闷头跑到头身后藏起来。
倒不是多想他娘, 只是怕宋枕锦。
周艾还当儿子也念她, 直接将篮子往豆苗手上一放, 拉着崔定仔细打量。摸摸他脸,又抓着他肩膀转着看。
“娘!”崔定不耐烦了。
周艾回过神来, 看宋枕锦跟豆苗还站在一旁等她。她冲着宋枕锦小心笑了笑,有些气虚道:“大郎。”
宋枕锦道:“周姨。天快黑了,早些回吧。”
周艾愣住, 有些无措地紧紧拽住儿子。她当宋枕锦叫她赶紧回村里, 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豆苗却看着已经凑到自己身后的崔定,道:“快走, 我哥做了好吃的。”
崔定就这么跟着豆苗跑到前头去。
两个小孩要差三四岁,但崔定个头蹿得格外快, 个头都快赶上豆苗了,胳膊腿儿结实得很。
“娘,你快点儿啊!”崔定回头喊, 话里不耐。
周艾后知后觉是自己也可以去,她应了一声, 匆匆忙忙跟上。
宋枕锦走了几步, 想着周艾过来没有地方睡,脚步一转,给她在城隍庙那边的客栈订了个房间。
待回到租房的地儿,屋里两个小孩一个大人已经在桌旁坐下,叶以舒迎上来。
“豆苗说你跟他们一起回的, 怎么走到半路不见人了?”
“周姨过来没睡的地方,我去了客栈定了个房间。”宋枕锦温声解释。
他话没瞒着,周艾听了,默默将心放回肚子里。
叶以舒催促:“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宋枕锦颔首,看着桌旁三人,注视着哥儿的眼睛轻轻道了一声:“阿舒,辛苦了。”
叶以舒心中触动,瞧着昏暗灯光下宋枕锦格外俊秀的脸,化感动为调戏。“那相公晚上可得好好奖励我。”
叶以舒上前一步,唇凑在宋枕锦耳畔说了一句。
霎时,宋枕锦面红如霞,看都不看哥儿一眼,脚步慌乱地进了厨房。
叶以舒心情舒泰,哼着曲儿,坐在了桌旁。
豆苗狐疑:“哥,宋哥哥生病了?”
“没有啊。”
“可是脸那么红。”
周艾扫了眼他两口子,小声道:“小孩儿家家的,别瞎打听。”
豆苗闭嘴。
他那是瞎打听嘛,他是担心他宋哥哥。
叶以舒看着周艾,眼底诧异一闪。这不是会教小孩儿嘛,怎么将崔定教出这副模样。
“看什么看!”周艾横眉扫过叶以舒,不过在叶以舒眼里,是外强中干罢了。
叶以舒道:“吃炮仗了。”
周艾就是看不惯叶以舒,要不是他的主意,她怎么会跟自己儿子分开。
说话的空隙,宋枕锦出来了。
他一落桌,周艾动筷给崔定夹了个鸡腿。崔定悄悄看了眼宋枕锦,然后低头默默啃鸡腿儿。
今日宋枕锦带着崔定回来,是碰巧遇到了周艾。
翻过年这小孩儿也才八岁,他俩把人带来的,得负责看顾一二。
不过这小子在武馆也没委屈到自己。
他们学武的伙食本就开得好,吃自是不差。加上他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平时也颇受他师父关注。他在武馆的日子比在上竹村好过多了。
这才来多久,崔定的个子都窜高了不少。
晚饭吃得沉默无声,周艾是不敢在宋枕锦面前说话。两小孩平日里一个消耗脑子,一个辛苦身体,这会儿一心顾着填饱肚子。
好不容易吃完,周艾询问了自己的住处,迫不及待拉着崔定要离开。
宋枕锦见状,只跟叶以舒锁了门,送着他俩过去。
客栈在一条街上,走几步就到。
送人到地方,崔定跟他娘说着明日几时要去习武,宋枕锦便跟叶以舒离开。
叶以舒顺手捻住宋枕锦的宽袖,随口问:“她说没说待多久?”
“不知。”宋枕锦道。
叶以舒勾着袖摆搅了搅,钻入袖中捏住他手腕,“她那篮子的蛋还放在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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