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正聊得热闹,宋念山扛着一袋米走进院中。
宋念如喊他,“念山。”
时暮也喊了一声,“宋大哥。”
宋念山视线落在时暮身上,“时暮”,神情微一错愕。
小哥儿不像平时穿着灰色,而是一件青色衣衫,衬得人好似烟雨芝兰般温柔,让人挪不开视线。
宋念山看着他和江姨说话,眉眼微翘,眸中似有一汪春水,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
又聊了几句,时暮陪江小兰回自家屋子。
宋念如这才注意到,刚进门的弟弟明明扛着那么大袋米,却一直没有回屋,反倒一直往隔壁时家的屋子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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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诊,找找铺子,中秋佳节便悄然而至。
在沂朝,中秋的隆重程度仅次于春节。白天要祭祖,晚上就吃团圆饭,吃月饼。
现代的时候,作为一名医生是没有这些节假日的。
但因为时暮在父亲离开后,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所以像中秋春节这样重要的节假日,都会主动值班,让同事们可以和家人团聚。
时暮早上出门买了四斤酱牛肉,还有福源斋的糕点和月饼,回到家中就和江小兰一起祭祖。
原身以前在时家的时候,中秋祭祖要在家中祠堂进行。
但江小兰是妾,时暮是庶子,不允许进入祠堂。
两个人只能在祠堂侧面的石台阶上跪着等那一大家子祭祀结束,得到父亲时献的允许才能起身。
有一年,时献把两母子忘记了,原身和江小兰痴痴跪到夜半子时,才在家丁的提醒下,得到起身的允许。
原身虽然满心屈辱和难过,却从不敢表现出分毫。既不想让父亲讨厌,更不想徒惹江小兰伤心。
现在,虽然没有祠堂给时暮祭拜,但和娘亲在一起,祭月足以。
烧过金元宝,宋时两家在院中石桌坐下来吃饭。
因为宋念如怀孕,这段时间,张强厨艺飞速进步,山煮羊肉炖得丝毫不膻。
江小兰也炒了几个时蔬,配上时暮买回来的卤牛肉和糕点,大家凑在一起,边聊天,边吃东西。
宋念如和张强的话题自然围绕着宝宝。
宋念如问张强,“你希望是男娃还是女娃?”
张强讷讷地回答妻子,“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就很高兴。”
看到埋头吃东西地时暮,宋念如笑道:“你说会不会是个哥儿?要是哥儿,我希望能长得像小暮这么好看。”
“不管是哥儿还是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
时暮抬起头,问:“宋姐,你的母亲或者外婆,往上几代中是否有哥儿?”
就坐在旁边的宋念山主动回答:“我的母亲、外婆,外婆的母亲都是女子,往上很多代好似也都没有哥儿。”又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时暮摊手,“那应该生不出哥儿。”
宋念如和张强对视了一下,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在古人眼里,生男生女生哥儿,都看命。
但在时暮这个现代人的眼里,这就是一个遗传学问题。
如果,哥儿是X染色体变异的男性,那么这个世界的女性应该有纯合子和杂合子两种。
由此可知,以上几代没有哥儿,宋念如大概率是纯合子,只能生出纯合女性或者普通男性。
不过,时暮没法给他们解释,只咧牙,灿然一笑。
宋念如和张强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亦或是哥儿,他们都会为这个爱情的结晶付出自己的满腔爱意。
吃完饭,天色黯淡下来,大家坐在院子里吃着糕点和月饼。
宋念如朝院门外张望,睨一眼时暮,语气遗憾地重重叹息,“可惜我现在不方便,不然一定让强哥带我去松月湖看花灯。”
时暮疑惑,“松月湖?”和江小兰对视了一眼。
这个名字对原身也有诸多回忆。
身为庶子,出府的机会都少,何谈中秋节出去玩耍?
反观,时仲时镜两位嫡子却十分自由,不但从小读书识字,而且和西市所有官宦公子一样,各种热闹节日都可以打扮一番,出去游玩。
原身从没去过松月湖,却听时仲时镜提过无数次,那里有好吃的,好看的。
原身虽然不说,心中却是无比艳羡。
宋念山看时暮神情迷茫,赶紧给他解释,“今天晚上,松月湖边有花灯会,很多东市百姓和西市贵子都会来到湖边。”他有几分羞赧,顿了顿才继续说完:“祈求身体安康,姻缘美满。”
宋念如差点笑出声。
她以前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跟个木头似的,不会讨姑娘欢心,原来啊,是没遇到他想讨欢心的人。
立刻拉了拉做在自己身边的江小兰,连使了几个眼色。
江小兰看到宋念山对时暮的各种询问有求必应,再看宋家姐姐的眼神,也明白过来。
其实,小暮之前还曾有过一个未婚夫,是个书生,但自娘两被赶出时府,那个书生便没影了。
可见不是真心待小暮。
江小兰不希望时暮像自己一样,遇人不淑。
小山这孩子老老实实的,若是小暮和他在一起,江小兰觉得自己能放心,配合地朝宋念如了然地点头。
时暮听到松月湖边有这么活动,顿时兴趣高涨,催促江小兰,“娘,我们去玩吧!”
宋念山看着时暮的侧脸,嘴巴紧张地张了好几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幸好自家姐姐已经和时暮娘亲达成共识。
江小兰只看着儿子,神情无奈地摇头,“可是娘很累了。”又垂眸想了想,看向宋念山,“念山,你如果没事,不如陪小暮去逛逛?”
宋念如立刻帮腔,“对!让念山陪小暮去,那边念山做力工的时候常去,很熟悉!”
一个人去多无聊,时暮转过头,眼眸湛亮地看向宋念山,“我们一起去吧!宋大哥。”
宋念山:“好!”
松月湖就在沂都东市和西市之间,湖水出口名叫松月河,就是东西两市的天然分隔线。
时暮和宋念山沿着街巷往松月湖走去,一路上心情愉快地聊着天。
“天气渐凉,你以后在琉璃巷看诊该怎么办?”今晚,宋念山就感觉吹来的风有了几分凉意,心中担忧。
时暮露出笑意,“我已经在找铺子准备开医馆了。”
宋念山一怔,“医馆?”
“对,平安坊毕竟就那么些街坊,我只有去梅花大街开医馆,才能为更多人看诊。”秀若春山的小公子脚步轻快,眼里都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多挣钱才能给我娘在沂都买新宅。”
宋念山又是一怔,“买新宅?”
“对啊,总不能一直住在店宅务吧,以后,我还要给娘买衣服买胭脂买水粉,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时暮自顾自说着,宋念山心里却生出几分失落。
一开始,他只觉得这种官宦出身的公子和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
随着这段时间的逐渐熟稔,宋念山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并没有那么远,甚至想和他更亲近些。
但此刻听他说开医馆、买新宅,又觉得十分陌生。
宋念山自己想的也只是多挣两文工钱,存够了就回乡下,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以后要让时献看到,我和小兰离开他,只会过得更好。”走在身边的小哥儿语气坚定,眼眸灼灼,似燃着一簇小火苗。
宋念山语气不自觉淡了几分,“你,开心就好。”
第15章
来到松月湖边,果然看到湖畔十里挂满各式彩灯,映照粼粼碧波,入目皆是流光溢彩。
湖面上,四五艘雕刻花纹的画舫正在摇荡。
沿路走过去,叫卖小贩、杂耍艺人,吆喝声不绝于耳,是原身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
时暮兴致高涨,一路上说个不停,“糖画!这是小鹿么?还是”
宋念山询问:“想吃么?”
时暮捂着嘴偷笑,“小孩儿吃的,宋大哥你不会想吃吧?”
宋念山闹了个大红脸,他本来是想给时暮买的。
往前还有蒸糕、油酥小饼、茶博士、蜜饯摊。
这些不是小孩吃的。
时暮一路买过去,腮帮子嚼得鼓鼓的,还是懊恼地开口:“刚刚看到香饮摊没买,没想到一路过来再没看到。”
香饮类似现代的奶茶,各种果汁、药饮,突出一个环保健康。
宋念山赶紧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
“不用,宋——”不等时暮说完,他就大步走远。
宋念山这哥们儿就突出一个实诚。
时暮待在原地等他,前面有一间雕栏玉砌的亭子,旁边空地,两个玩火的杂耍艺人正在表演。
小臂粗的木杆两端燃着火把,那人把木杆顶在肩膀上绕来绕去,耍得呼呼作响。
时暮挤到观众间,边吃边看,看到精彩处,高声叫好,又摸出铜板,和其他观众一起,丢进地上的空碗中。
看完杂耍,观众散开,时暮看宋念山还没回来,正想去寻找,迎面撞上两个熟面孔。
是时仲和时境。
虽然知道两人每年中秋都会来松月湖,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还真没想到能遇上。
只能说是晦气。
猜到两人又要跟看到肉的苍蝇似的盯上自己,时暮转身就走,没想到时仲追上来,拦住前路。
腰粗膀圆的公子哥跑了两步就开始大喘气,缓了缓,才昵向时暮怀里满满的吃食,讥诮:“哎哟,现在变得这么阔气了?”
时镜也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配合时仲演戏,“哥,我听说他最近在琉璃巷给人看诊,应该骗了不少钱。”
时暮分外无语,淡淡反问:“关你什么事。”
三个人围在一起,有路人好奇地放慢脚步。
时仲故意冲周围喊道:“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一个哥儿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大街上当走方游医,这是想干什么?”
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平安坊,没有认识的邻里街坊,周围顿时一堆议论。
“哥儿当游医?闻所未闻。”
“哥儿会看病?怕不是鱼目混珠,想出来骗钱?”
“小哥儿还挺好看,我猜是想拈花惹草,招蜂引蝶。”
时仲讥诮,“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想想他娘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他自然也是什么样呗。”
时暮只觉得,他们骂自己都没这么令人作呕。
江小兰已经忍受够多,如今离开时家,还要被这家人泼脏水?
盯着时仲的眼神霎时冷厉如冰,“把你娘亲揣兜里了是吧?张口就来?”
时仲一怔,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时暮懒得看他,侧开眼淡淡反问:“除了会冷嘲热讽,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创意?嘴闲茅厕吃去。”
时仲还想骂,一阵尿意袭来,赶紧和时镜说:“不行,我又要尿了。”
这一路出来,时仲都不知上多少次茅厕了,这会正收拾这庶子,他又来?
时镜气骂道:“你既然有消渴症,就好好在家休息,非要跟我一起来?搞得我都玩不好。”
时仲委屈,“我想吃糖蒸酥和冰糖雪梨饮嘛。”说完,小跑着去找茅房了。
时暮:糖蒸酥,冰糖雪梨?
好家伙,你是真不怕死。
消渴症就是我们现代所谓的糖尿病,是一种很常见的代谢疾病。主要症状是三多一少,就是多饮、多尿、多食和体重下降,另外还有疲倦、尿甜等。
上次在福源斋,时暮就注意到时仲脖子后面一片黑棘皮。
黑棘皮就是在腋窝、脖颈,乃至手指关节等位置,皮肤出现丝绒样的黑色皮损,是胰岛素抵抗性糖尿病的一种临床表现。
所以好心提醒他别吃糕点。
当然,这人必不会听就对了。
古代很早就研究消渴症的症状,所谓阴津亏耗,燥热偏盛。并且还有名医提出,消渴症病人生活饮食三原则,戒酒,戒房事,清淡饮食不吃面食。
但因为对发病原理以及食物成分研究不够,没发现要戒糖。
时仲急急忙忙地跑了。
时镜这人只会跟在他哥身边说风凉话,时暮不想再和他啰嗦,刚想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时暮只听得一阵风声,回头就看到一根小臂粗的木杆正歪歪地向自己和时镜站的方向倒来。
眼看躲避不及。
耳边响起时镜的尖叫,时暮也条件反射地抱住头。
紧接着是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从耳畔掠过,不知什么东西击中木杆。
木杆倒落的方向偏开一步,最后砸倒在时暮脚边。
木杆是杂耍艺人架在旁边没放稳的道具,撞歪木杆的则是一柄眼熟的折扇。
周围的人都向一个方向看去,间或夹杂议论,“是凌王殿下。”
时暮侧过脸就看到那张自己yy了一宿的脸。
谢意玉冠束发,一身窄袖镶绣银丝的玄色锦袍,朱红腰带上缀着玉环,迎了一路的行礼,自人群中走来。
两个杂耍艺人被陡然生出的意外吓得魂飞魄散,虽然无事,但场面着实凶险,和时暮时镜连连道歉。
时镜原本想发作,但因为凌王出手相救,此刻反倒心花怒放。
等时暮安抚好两个艺人,谢意带着随身的成纪将军已经来到跟前。
时镜端出娴静清雅的姿态,盈盈行礼,“小臣拜见凌王殿下,谢殿下救命之恩。”
谢意摆手,“不必多礼。”
他其实刚就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别的没听到,就听到时暮一句“嘴闲茅厕吃去”,几乎忍不住笑意。
这小哥儿从里到外没有半点像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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