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马车,坐榻很宽敞,地上还铺着软垫,时暮被放在地上,张口想说话,便被身后伸来的手捂住了嘴巴,在夜色里显得又低又磁的声线落在耳边,“先听听。”
凝神细听,外面传来刻意放轻了的脚步,紧接着有人议论。
“他不是往这边来了么,为何不见人影?”
“我也分明看到往这边来了,但一眨眼就没影了,不知去了何处。”
“公孙大夫言之凿凿,说时大夫在这宫内私会情人,咱们跟来可什么也没有看到。”
时暮听出是这次考试落榜的几个考生。
公孙鹭那个屎壳郎天天散播自己的谣言,这些考生更是八卦无聊至极。
那堆考生靠近后,被成纪呵止,“此处是凌王殿下的马车,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考生们惶惶然赶紧行礼后,推推搡搡地往清疫馆的方向去了。
“要我说,咱们定是被公孙大夫给骗了,这皇宫之中,时大夫哪有什么情人可会!”
“确实,公孙鹭和时大夫有嫌隙,定是想要对方难堪的。”
“哎,咱们也成了那推波助澜的恶人了!深宫之中,时大夫哪有情郎可会!总不能去会王爷吧。”
时暮正听着,身后传来自鼻息间闷闷响起的低沉笑意,“谁能想得到你真是来会王爷的。”
时暮扯了扯唇,“这些人真够无聊的。”
他轻声叹息,“早就想约你相会了,可惜天天只能看你和姓裴的小子同进同出。”
时暮对他这样吃飞醋的行为很是无语,扭头和他微偏的视线触碰在一起,“我和他以后也算同僚了啊。”
他微抬眉梢,“那我呢?”
“你啊?”时暮斟酌片刻,告诉他,“跟你嘛,就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啊!”
“见不得光?”对面的人僵硬地扯了扯唇,幽幽叹息。
正在这时,刚刚那堆闲人突然又吵闹起来。声音自清疫馆方向传来。
“快看!里面有人!”
“谁,是谁?”
清疫馆的院门被大力推开,随后是震惊无比的喊声,“是是是,公孙大夫!还有石大夫!”
时暮掀开一缝马车的帘子,远远看到清疫馆那边,众考生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围在一起,闹哄哄的一片喊叫。
“公孙大夫,石大夫,你们两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看到他们两个在清疫馆中嘴对着嘴在互相咬!”
“什么叫互相咬!那叫啮齿!叫亲吻!”
“嘶!他们两个躲在这里偷情?”
“啊?搞了半天,在太医署躲着私会的人不是时大夫,是公孙大夫和石大夫!”
“伤风败俗!有背医德!”
公孙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疯狂散播时暮的谣言,会让这堆考完试以后,无所事事的青年跑出来看好戏,看到自己头上。
“不是,你们怎么在这里?”
石峰一看这么多人发现自己和公孙鹭的苟且,当场反水,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公孙鹭头上,“不关我的事!全都是他!”
指着公孙鹭就是一堆疾言厉色地指责,“是他公孙鹭!欺我家世凋零,说不依他,他有的是手段不让我在西市行医!”
边指责边哭了个稀里哗啦,“诸位同行们,其实我不喜欢他!我根本不喜欢男子,我喜欢女子!我碰他都觉得恶心,但我没办法啊,他是公孙家的人,拿在西市行医来威逼于我,我能如何啊!”
公孙鹭快气到当场晕厥了。
时暮远远地看不清,但能从这情绪激动的控诉中,想象出现场的混乱和尴尬。
那天,自己从医典阁回来时,已经看到公孙鹭和这石峰亲热,那时候还以为是两个人羞羞答答,两情相悦,怎么也没想到是公孙鹭想掰弯直男。
但凡自己知道石峰是被逼的,昨晚就得把大家伙喊过来,看看公孙粪球干的好事。
听着不远处清疫馆石峰断断续续地痛哭和控诉,“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女子!”
时暮俯身在旁边铺着软垫的坐榻上,笑得快断气了。
笑了半晌,见旁边的人居高临下地垂着长睫,若有所思地问:“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时暮仰头看着他,故意问他,“你觉得自己哪里值得我喜欢?”
这人想了想,吊起嗓子,竭力模仿出更清亮的少年音色,“谢晏和,你这般玉树临风,才情斐然,叫我时暮心悦至极。”
在时暮无语的额角抽动中,说话之人笑到不能自已,玉冠高高束起的长发都在细细抖动。
时暮直起身伸手揪他发尾,鄙视:“你真是白痴,尽玩小孩的!”
他立刻止住笑意,稍稍扬眉,“什么是大人玩的?陪时大夫鸳鸯帐中暖芙蓉么?”
他言语孟浪,手亦不安分地伸过来,环住面前的人收近后,在薄腰上轻捏。
时暮背脊发麻,身体不自觉地绷紧,推他胸口,“别耍流氓行不行。”
这人毫不在意被称做流氓,自顾自啧啧感叹,“腰身这样纤细柔软,难怪叫我每次都怕伤到你。”
时暮:……
每次?哪有那么多次!
时大夫挺胸抬头,“别搞笑好不好,都是男的,不都一样?”
面前的男人抬眉思索,缓缓摇头,“不一样。”
不一样?
时暮突然想起,自己对东方灵脱口而出说他有颜值有腹肌。之前潮热期,晕晕的便结束了。那天晚上,自己又光顾着哭,记忆里没什么清晰印象。
他真有腹肌么?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视线便不自觉地往下移了移。
难道是无意识间自己摸到了?也是,他练武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腹肌?
这人穿着衣服的时候身形清隽挺拔,怪好看的,那脱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正在想入非非。
突然见他仰起头,用巾帕捂住鼻子,半晌不动。
“怎么了?”
片刻,他才低头,慢慢擦拭着自己的鼻子,“没事。”
伸手拉过他的巾帕,见上面沾了不少血,想起上次也见他流鼻血。
时暮心里猛地一揪,“你怎么又流鼻血?没有多喝水么?”
他细眉皱得紧紧的,神情关切焦急,叫谢意心间柔软,轻声安抚,“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总流鼻血不是小事!”
频繁流鼻血虽然可能是鼻粘膜脆弱,但也有可能是凝血功能出了问题,血友病、白血病、淋巴瘤、各种肿瘤……
出征的感染都还没弄清楚呢,总不能叫他再带着什么基础病出征吧!
时暮心里慌慌的,“不行,我要帮你全身上下好好检查一番。”
谢意伸手勾住他后脑勺,安抚,“我真的没事,你放心。”
见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必须检查!你赶紧把衣服脱了!”
第68章
对面的男人眸光闪动,“在这里么?”
时暮这才意识到自己安排他做的是什么事,眨了眨眼解释,“你别误会,就是体格检查而已!”
体格检查就是使用体温计、血压计、听诊器等这样一些简单便捷的检查工具,评估人体的基本状况,包括视诊、触诊、听诊、叩诊和嗅诊。
进行体格检查可以在仪器检查前,排除一些相关疾病,快速了解被检查者的基础健康情况。
体格检查是最常用的检查手段,就像时暮为东方灵所做的那样。
明明是最习惯的工作,对象一换成面前这人,时暮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刚刚想给他检查的心太迫切,现在想想,好像不合适。
“还是算……”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伸手解开腰带,在时暮一点点睁大的视线中,不疾不徐地褪下了锦衫,露出上身。
他平时穿着衣服也能看出来宽肩窄腰,但这样暴露在面前,还是第一次。
从小习武让他胸膛宽阔,肩膀挺直,还有沟壑清晰的腹肌。没一丝伤痕的肌理分明的皮肤,彰显着身体主人数十年如一日养尊处优的生活,因为白皙,隐隐可以看到下面蜿蜒的静动脉。
这具身体的每一根线条,每一道肌肉,都像是细细雕琢过的一般。既叫人血脉喷张,又不觉粗鲁。
叫时暮看得有点愣神,又在对方刻意地掩唇轻咳间,找回思绪,赶紧说:“我先给你检查一下淋巴结。”
马车里空间狭窄,时暮跪在他身前,伸手,把四根手指的指尖贴在他的太阳穴上,再到耳后、下颌,然后是颈后左右两侧,一一触诊,对是否有肿大淋巴结进行检查。
然后是胸膛,先进行视诊,查看心尖搏动和呼吸运动。接着,时暮把双手掌心对称地贴在他胸口,依次往下触诊,检查有无皮下气肿,有无握雪感,有无压痛和包块。
可是,因为被标记落印的原因,面前的身体对自己冲击太大了,时医生根本不能专心地为他检查,感觉到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带着细小的火苗。
巨后悔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给自己整得都冒汗了,有违专业性。
正哆嗦着准备走走流程,为他完成腹部叩诊,被对方拉起手,在指根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对面的人低哑着声音问:“要不要现在去我殿中?”
去殿中?
时暮抬头,见他眸底涌动暗色,心跳瞬间快了快。
去殿中还能做什么。
其实时暮也想睡他。
但他出征在即,自己还没完全找出西南感染的病因,既然说过不嫁给他,只是潮热期找他,怎么能自毁誓言。
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错开视线,摇头,“我不去,又没到潮热期。”
听到旁边的人思索开口:“你迟早要嫁给我。”
时暮抬眼,不满地瞪过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
对方微敛长睫,语气虽清淡,却又隐隐带着强势,“容不得你拒绝。”
他这样的语气,顿时叫时暮有了火,“你什么意思?拿身份压我是吧?你看我怕不怕!”
对面的男人默然不语,但神情间自有上位者的清傲。
时大夫嚣张至极,“就不嫁给你,哥现在就去找别的男人了!”
说着,矮身想钻出马车,被自身后而来的坚硬小臂用力环住腰。
往后一捞,时暮被他从身后,往前按在绒毯上。
“你干……”试图挣扎扑腾,听到落在自己耳廓的微冷声线,“你别嘴硬。”
随即,有尖锐的东西戳刺在自己后颈腺体上。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身上带着的冷香骤然强势,强烈的神经化学信号如同一簇簇电流,顺着后颈腺体在身体里窜行后,汇聚在大脑皮层,如烟花般炸开。
时暮张大了嘴巴用力喘息,天旋地转间,脑海一片空白,只剩近乎窒息般的灭顶快感。
其实谢意只是短短地咬了片刻,但把人翻转过来的时候,看到混合着泪水和涎水,让他整张脸都湿透了。
和哭了一整晚那天一样。
躺在绒毯上,仰头看来的眼尾发着红,胸膛不住起伏,“谢,谢晏和。”喊完,抬脚就着白色鞋履,踹在面前赤裸的腰腹上,“你个变态!”
这小哥儿太会气人了,压根不知道他自己讲出的这些话有多伤人。
可是,冲动过后,又叫谢意觉得心疼。
把人捞起来,让他靠着自己慢慢平复情绪,“以后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你是我的。”
时暮不想说话,但凡他有腺体,也想狠狠咬他一口。
自己故意气他不对,但退一万步讲,你乱咬人就没有问题么!
索性趴在怀里,一动不动地装睡,任凭马车在他的吩咐下,慢悠悠晃荡到永凌殿。
又由着他把自己抱进去,放在床榻之上,褪去鞋袜,解开缀着红色珊瑚珠的发带和外衫,最后拿来热毛巾细细擦拭面容。
时暮甚至还感觉到他捏起自己戴着的小玉马看了片刻。
一点点把装着睡觉的人伺候得清清爽爽,用锦被盖好。
时暮往被里蜷了蜷,真准备睡了。
刚睡得有些迷糊,感觉到热烘烘的身体钻进被子里,在身边躺下后,侧身把自己环在怀里。
他身上带着刚刚洗过的湿意,还有淡淡的叫人安心的气味,低头吻了吻怀里人,在幽静寝殿中吐出一句,“对不起。”
时暮感觉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有些发涨,还有点微酸。
他好似真的对自己用了情。
毕竟他这样的人,只怕这辈子都没说过一句对不起。
时暮闭着眼,往面前的怀抱里挪了挪,让他将自己抱得更紧,开口时,听到自己的声音似梦似醒,有些缥缈,“你别死我就嫁给你。”
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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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后门。
丘黄芪紧紧抓着王太医的衣袖,“王太医,您不能这样啊!您没能帮我考上甲级,多少该还我些礼物才是。”
“滚!没人收过你的东西!”
说完,太医署的后门嘭一下关上了。
他可是给王太医送了一对小臂粗的野山参,还有灵芝。
两样药材价值不菲,不知够东市的普通人家吃喝多少年。
如今自己没能考上甲级医士,没能得到传灯会谈的机会,丘黄芪想让王太医将药材还自己一部分,合情合理。
没想到王太医说什么也不还,还叫人把自己赶了出来。
没有野山参和灵芝便罢了,可是请不到朱院判,小云怎么办。
丘黄芪行尸走肉般回到家中。
小云依旧顶着巨大的腹部,看到他回来,挣扎着想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可看过来的眼里都是希冀的光彩,急急地问:“阿平,朱院判同意救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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