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晤知道两人相熟后,便寻了个由头暂时离开,只让纭婵好好招待。
齐穗道:“我以为你会去做乐师。”
纭婵磨好墨,将毛笔一一摆好,供她书写,然后娓娓道来:“其实方娘子在你给我赎身前来找过我,她说许坤是咎由自取,并不怪我,反倒想让我来万宝阁替她做事。”
“可是她从前为难过你。”齐穗道。
纭婵却淡定自若,说得风轻云淡:“无非是说过几句难听的话,如今没了许坤,方娘子对我也不像从前那般。”这番话的确不错,她隐去了五分真,从前方春晗明面上总是说刺耳的话,私底下每日送金银珠宝哄着她,只是她不敢当真。
齐穗见她脸上并无异色,才放下心,只道:“既然是你想做的,那便好。”随后选了好几支狼毫,剩下的三样尽是挑好的拿,算下来花了不少银钱。
方春晗自然乐意见的,但纭婵不知道齐穗的事,以为她给了老鸨赎金后就会捉襟见肘,便问了好几遍,“小娘子真要全买走吗?”
齐穗起初是坚定地点头,被问了好几遍,还真的想了一会儿,便问:“可有好看的首饰?”
纭婵愣住,自她见齐穗第一面起,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绑住,并无其他东西,这次怕是要给其他人买的,她怅然道:“小娘子···是给谁买呢?”
齐穗说得含糊,但眼梢尽是笑意。
纭婵默不作声,方春晗察觉到她的情绪失落,便轻轻拉过她,自己带齐穗上二楼,道:“小娘子,这里的首饰都是我选了上好料子,再经头面铺里手艺最好的银匠精心雕琢才制成,若是不满意,万宝阁还能单独按你的心意做。”她听了半瞬,才说出后面的话,“只是要多花些银钱。”
齐穗正挑了支红宝石点缀的发钗拿在手上,细细观摩,听到她说还能私人定制,两眼发光,道:“那我先买下这几只,过一阵我再来。”
方春晗笑得温和,不动声色地说:“看来对方是小娘子极其珍视之人,不知是镇上的哪户人家,说不定我还能与她做几笔便宜买卖,也当是还小娘子照顾我家生意的人情。”
“多谢方娘子,有朝一日会相见的。”
方春晗捂嘴笑,打趣她:“小娘子还真是将人藏得严,生怕别人窥得一二,只是旁人都要偷偷抹泪了。”
齐穗没听懂,面露疑惑,问:“方娘子这是话里有话?”
“小娘子是豁达爽朗之人,怎会听不懂呢?”方春晗微微颔首,转身道:“不知纭婵好了没?”
最后还是纭婵替她把首饰装进匣子里,眼角微红,似乎悄悄哭过,但她仍笑着,不见一丝纰漏,递给她:“小娘子下次再来。”
齐穗接过后,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却终是叹了声气,嘴角挂笑:“嗯,纭姑娘多保重。”
等到她离开,方春晗才从里间出来,果然看见纭婵满脸的失落,她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问:“那位小娘子就这样招你喜欢?”
“方娘子别胡说,况且这不干你的事。”纭婵背对她。
方春晗微微皱眉,话里不自觉地带上醋意:“她都没有给你买首饰,我可是给你送了不少奇珍异宝,也没见你这样牵挂我。”
纭婵本就郁闷不乐,偏偏方春晗要缠着她说齐穗,她转过身来,声音不禁放大:“我还你便是,反正都是你硬塞过来的。”
方春晗眉头紧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生气,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时,纭婵准备离开,她连忙拉住她,着急问:“你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日吗?”
纭婵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假思索地回:“自然记得,那日方娘子当着所有人骂我是不入流的妓子。”
方春晗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纭婵的眼神冰冷,刺得她如坠冰窟,她缓缓松开手,道:“只当我方才在胡说八道,不必还我。”任由纭婵离去后,她喃声道:“但不是那日。”
纭婵的步子极快,回到方府时,甚至面带怒色。她恢复自由身那日,老鸨为她摆宴,也有不少从前的客人来送她,令人没想到的是方春晗也来了,只是筵席散尽时才到。
她告诉纭婵可以收她做万宝阁的二当家,纭婵问她:“方娘子不记恨我?”
方春晗自顾自坐下,问:“你这话何意?”
“许大官人因我而死,换作往日,方娘子怕是又要来骂我狐媚子。”
“他死得合我心意,怪你做甚?且这是县令大人亲自审的,与你无关。”
纭婵听得浑身一颤,那她从前的争风吃醋、嫉妒算什么?难不成都是装的?
“那你为何要找我去万宝阁?”
方春晗喝了口酒,眼睛微眯,盯着她说:“自然是你生得狐媚,肯定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纭婵皱眉,心中不悦,冷声道:“方娘子,真会说折辱人的话。”
“纯然肺腑之言,况且你跟着我也能有个安身之处,我会在府上给你安排住处,不然你还能去哪里呢?”
“我可以上门教古筝,天地之大,岂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方春晗突然笑出声,很快地静下来,问:“县里谁人不知道你的芳名,你以为真有人因你恢复自由身,就会对你的过去毫无芥蒂吗?”
纭婵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她继续道:“但你在我这里,做万宝阁二当家,我必不会亏待你,旁人也不敢来砸我的招牌。”说到这里,又重复刚才的话,“你生得好看,肯定会有人为你而来。”
纭婵神色有些动容,只是迟迟不肯下定决心。
见她如此,方春晗只好向她交底,道:“许坤死后,不少客人觉得经他手卖的货品晦气,闹着要我赔钱。万宝阁是父兄留给我的嫁妆,也是唯一念想,我不想让他人见到万宝阁就避而远之。”
方春晗的话并不假,她父兄在她出嫁一年后,走水运时不慎遇到狂风,尸骨未存。
“你若是能来,闲言碎语不过尔尔,但日久必定会有人转变心意。”
纭婵轻敲杯盏,道:“我不喜屋子背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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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叙旧
齐穗从万宝阁回到齐府路上经过燕春楼, 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老地方,程安正望着二楼,不知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 轻声喊:“程安。”
程安回神,看向她, 道:“闲来没事干,就走过来看看。”
齐穗点头, 找了处茶摊坐下, 程安跟在其后, 坐在她对面。
“你替头牌赎身花了多少?”他的眼睛低垂,似乎不敢看她。
齐穗将好几个箱子放在桌上,道:“三百两。”然后斟了两杯茶。
程安惊地抬眼,看向她, 迟疑地问:“三百两?那可是燕春楼的头牌, 少不了要千两。”
齐穗解释:“楼里妈妈心软才要我三百两。”
程安愣住, 见她果然没懂其中私心有多大, 道:“老鸨能答应你只要三百两赎金,其中怕是有头牌周旋。”
这次轮到齐穗震惊, 道:“为啥啊?我也不是只出得起三百两。”
程安无语,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话都说得明明白白的, 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齐穗想了一会儿, 道:“程安,纭婵···我是说她···也许···对我有意?”
程安盯着她,好似在说原来不傻。
“别这样看着我。”齐穗撇嘴, 道:“我又不是什么话本子里的神仙英雄, 哪有那么讨人喜欢?”
程安却说:“神仙英雄又不会替她赎身。”
一阵沉默后, 齐穗才出声:“你怎么问起这事了?”
程安刚放下茶盏,似掩饰般又端起喝了口,道:“我想给莺儿赎身。”
“原是这件事。”齐穗了然道,又想到他家里的情况,便小心地问:“着急吗?”
他叹了声气,语气无奈:“急不了。”
齐穗猜出他眼下手头肯定很紧,提议:“那我替你给莺儿赎身。”
果不其然,程安一口回绝,但似乎又很挣扎般攥起拳,“我私心是不想让你帮我,可这关乎莺儿,轮不到我来左右。”
齐穗点点头,肯定他的话,“你说得对。”又说:“但你可以先借我的,正巧我想着年后要雇人去其他田庄种瓜果,这事你也做得熟练,不如你替我去田庄管着,收成和从前那般五五分。”
程安没立马答应,反问她:“你是有意帮我?”
“对啊。”齐穗一口答应,道:“不过借钱是临时决定的,我一早就确定田庄管事的人选只有你最合适,但是不知道怎么与你商量才好。”
程安说:“就算没这事,我也会帮你。”
齐穗感动得快要哭出来,说:“好兄弟,有福同享!”
“那你能替我去问问莺儿愿不愿意吗?”程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神情也很不自然。
齐穗顿了一瞬,立马答应:“这事儿不难,我现在就去。”
但程安说和她一起,还顺手接过她的东西,当两人走在门口时,有辆马车堪堪停住,齐穗只好退到一旁。
车上下来一人,身着靛蓝色直裰,外套银灰色褙子,细看腰间还佩着玉带板,浑身透着富贵气息。
齐穗低声与程安说:“生面孔,没见过。”
程安道:“你认识很多人?”
谁想正说着,这人便直接朝齐穗走来,眼里从试探再到确认,最后惊喜道:“齐穗!”
“啊?”齐穗没反应过来,他认识我?但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刮有关他的记忆碎片,但没找到。
齐穗强装镇定,礼貌地假装没听见,准备拉着程安先走。
那人却拦住她,一双斜长的丹凤眼直直地盯着她看,笑道:“你这是躲我?”
齐穗尴尬地笑笑,道:“哪里哪里。”
“那你说说他是谁?”他看向程安。
齐穗微微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但他嘴角噙笑,语气微冷:“他是谁?”
这时老鸨瞧见齐穗,连忙走来准备招待,却在看见他时,脸上堆满笑,“张大官人今日怎有闲情逸致来燕春楼?”
张文池没转身,声音拉长:“妈妈别急,我与故人先叙旧。”
齐穗差点翻白眼,但她是高情商,这种情况下总能力挽狂澜,于是又挂上笑,“张兄,你我好久不见,今日这般不太妥当,不如过几日再叙?”
张文池抱胸,歪着头,眼里尽是玩味,道:“这又想起我来了?”
“怎会忘记?”齐穗顺着他说,心中怒吼有完没完啊!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陪我好好玩一趟。”张文池没再追着问,拽住她,眼睛却看着程安,小声说:“就你和我。”
齐穗想要挣开,却被他抓得死死的,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俯视间带着威逼。
“总得叫我和他交代些事情吧。”
“就这样说。”张文池依然不肯松手。
齐穗只好转半个身子,对程安道:“这些东西先拿回府,再告诉宋妈妈,我今晚就不回来用饭了。”
程安走后,张文池才终于松手,笑得真切,道:“你有我就行了。”
齐穗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忍不住发呕,但面上依然平静如水,“玩什么?”
张文池却看了眼她的头发,不像从前那般珠翠满头,问:“你如今怎么这样素净?”随后瞥见她身上的衣服,后知后觉:“才发现,不过你这样也好看。”
齐穗没听他说话,径直走向老鸨,道:“妈妈安排一间靠窗的屋子就行,不用喊姑娘。”
“我可要听曲儿,你莫不是忘了?”张文池走到她身旁,轻声说。
“既是叙旧,旁人就不便出现了吧。”
“又有何妨,听着曲儿更有雅致。”张文池给老鸨一锭银,道:“纭婵不在,换个楼里唱曲儿最好的姑娘来就行。”
老鸨接过,乐得眼睛弯弯,道:“我们家莺儿就有一副好嗓子,张大官人若是觉得好,便多疼她点。”
齐穗急道:“不行,我们不听曲儿。”
张文池本不在乎谁唱得好,但见她反应这样大,顿时来了兴致,偏偏就要莺儿来陪。
齐穗恨得他咬牙切齿,道:“你存心的?”
“当然。”张文池毫不避讳,反而很高兴地应下,“这样才有趣。”
“那你自个儿玩吧。”齐穗转身就走,懒得理他。
张文池不着急,只是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我要是玩得不高兴,莺儿就要吃苦了。”
齐穗果然停下,愤愤地回身,赶在他之前直冲二楼,不忘放下狠话:“若是你对莺儿有一丝无礼之处,我绝不放过你。”
“我出门在外带的可是张家的面子,怎会做如此下流之事?”张文池不快不慢地跟着,盯着她的背影,语气听不出情绪。
莺儿得知齐穗来了,自纭婵离开燕春楼后,她第一次高兴起来,希望能见程安一面。可当她推开门时,却发现与齐穗同行的不是程安,神色顿时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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