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叛贼察野格的父兄母女都被抓在木牢里等着您处置。”胡尔汗如实说,“术尔策审问了一整晚,他们似乎都对察野格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都杀了。”旭烈格尔淡淡地说。
“是,臣明白了。”胡尔汗身子微微一颤,见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轻飘飘要了数人的性命。虽知是察野格罪有应得,但心里还是不禁发寒。
不怒自威……这便是君王吧。
“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至少放过我的孩子吧!他还小啊!他连话都不会说啊!”女人哀嚎着,“沙拉里格殿下,察野格跟着您那么久,求您向大汗说说情,让他留下一支血脉吧。”
看着狼狈叩头的女人还有她怀里嚎啕哭泣的孩子,沙拉里格皱了皱眉头,胸口憋着口气转身向王帐走去。
“察野格死有余辜,但你不至于将他所有血亲都杀了吧!”沙拉里格一边走进来一边说。
“你来得正好,我让萨日莎写了几个吉利的日子,你看看选哪一个吧。”见沙拉里格沉着脸进来,旭烈格尔像是没听见对方说得话,而是示意其近前来看。
“你……想干什么……”
“让你给自己选个良辰吉日。”
“我不选!我说了我不想结亲,我不会娶那个从大梁来的女人!”沙拉里格冷声说。
“你以前不是一直囔囔着要娶女人吗?现在你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将这世间一等一尊贵的女人给你找来了,你又挑剔不愿。”旭烈格尔缓声说,“人家是大梁的公主,配你绰绰有余。”
“我才不娶什么公主,我又不喜欢她,我娶她干什么?”沙拉里格心烦意乱。
“那你看上了谁?你说出来正好一并娶了,也算是好事成双。”旭烈格尔语气听着有商有量,没有将沙拉里格的无礼放在心上。
“……”沙拉里格沉默片刻,“我谁都不喜欢。”
“那就娶端静公主。”
“我说了!我不娶!你自己娶了一个喜欢的,为什么要逼我娶一个不喜欢的?这不公平。”
“在与你嫂子结亲前,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长圣天的安排。”
当真是放屁!若非一见钟情,他才不信自己哥哥能欣然接受这段和亲。
再说了,那可是同林楚楚结亲,就是换成他,他也能欣然接受长圣天的安排。
“成了亲后,你们自然而然就能有了夫妻感情。这种事就像是水流过地面自会留下沟渠,你不必太过纠结。”旭烈格尔眼睛扫过,点了个日子,“我看就定在这个时候吧。”
“你为何要这样逼我?”沙拉里格说,“你忘了吗?你以前还和我说过的,因为林楚楚给你选侍妾,所以你生气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喜欢的人,以后知道我娶过妻子而难过。”
“我没有忘记,是你忘记了后半句。”旭烈格尔将那刻着日子的木牌摔到了沙拉里格的面前,声音如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容不得他身边有多余的人。”
沙拉里格嘴角耷拉了下来,在这一瞬里,他忽然感觉自己的那些心思旭烈格尔是一直知道的,并且已经容忍他许久了。
“我非要娶她不可吗?”
“嗯。”
“就和察野格的孩子一样,我同你说再多也没用了对吧。”
“对。”
“行,我明白了,我娶行了吧!谢大汗赐婚!”沙拉里格一把夺过桌上的木牌,转身一脸阴沉地离开了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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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该喝药了。”到了午后,林昭昭才懒洋洋的下了床榻,伸伸胳膊伸伸腿,有种自己身子已然痊愈的感觉。
“啊,啊……啊……”直到他再次试了试声音,赫然发现自己细腻温柔的嗓音变得粗糙不堪,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少爷,你的嗓子还好吗?”苏合问。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昭昭摸了摸自己喉咙,摇摇头,然后无声地叹了叹气。
“少爷,有件事……”苏合犹豫许久,还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将大汗带女人回来的事说出来。
“……”林昭昭抬眼,因为喉咙实在不爽利,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苏合小心瞧着林昭昭的脸色,他觉得这事说出来林昭昭肯定不高兴,但不说出来吧,他家少爷被蒙在鼓里也是要伤心的。
“嗯”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林昭昭蹙眉,正疑惑苏合支支吾吾要说什么。
忽然听到毡包外有人说话。
“烦请嬷嬷通报一声,我想面见国后。”
“国后正在养病,大汗有令不许人打扰,你是什么人?”
林昭昭怔住了。后面是阿古苏的声音,而前面那女人的声音不仅他从未听过,对方说得还是中原话。
他们营地里什么时候有过中原女人了?
“少爷。”苏合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还想拦一拦,但林昭昭已经主动起身走出了毡包。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瞧见林昭昭出来,阿古苏很是担心,“外面风还烈着呢,您快进屋吧。”
“您就是高贵的血狄国后吧。”穿着蓝色织金缎裙的女人迤迤然向他行礼,并用血狄语说,“秀宁见过血狄国后,秀宁给国后请安。”
秀宁?这个女人是谁?林昭昭有些懵,他看向阿古苏,然而阿古苏也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
“她是昨日大汗带回来的。”这时见瞒也瞒不住了,苏合才将自己昨日听见的都说了出来,“好像是大梁国的公主。”
林昭昭愣了一下,诧异地望向面前行礼请安女人,顿时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端庄大方的皇家贵气。
“真……是……公主?”因为嗓子不好,林昭昭说话都是一字一顿的。
“国后唤我秀宁便好,虽然是大梁公主,但如今来到血狄,秀宁便是国后的臣民。”端静公主连忙开口。
天老爷啊,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林昭昭居然能让一国公主对自己行礼?林昭昭有些受宠若惊,将这位大梁公主扶了起来,请进了毡包内。
端静公主有些拘谨地站着。
说是下嫁的公主,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息事宁人的质子。
她孤身来到血狄,不仅一个人都不认识,还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昨日晚上因为害怕担忧的她一宿都没敢闭眼,今日她突然起来想起血狄好像有一位从大夏嫁来的国后,于是毫无依靠的她,才大着胆子找过来想要碰一碰运气。
主位上的“女人”微微笑了笑,示意她落座。
见对方待自己如此和善,秀宁心存感激地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林昭昭想说话,但他怕自己这破锣嗓子吓到这位大梁公主,便召来了苏合耳语几句,让他代为传话。
“公主殿下,国后问您怎么会来草原上的?”
端静公主面色微变,但很快就稳住神色:“秀宁前来是想重修大梁和血狄之好。”
“怎么和我过来的原因差不多?”林昭昭愣了下,随后看向苏合低声问。
“少爷,人家就是来和亲的啊。”苏合眼神怜悯,怀疑自家少爷脑袋烧糊涂了。
“和谁和亲?”林昭昭又愣住了。
“……”苏合抿了抿嘴唇,他虽没说,但也和说了差不多了。
砰的一声。忽然反应过来的林昭昭拍了下桌子,吓得旁边的端静公主身子一颤。
林昭昭对着受惊的公主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对着苏合耳边说:“去把那个死蛮子喊过来。”
“是。”苏合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不是嗓子沙哑的缘故,他家少爷的声音听着格外凶狠,就好像是要吃人一样。
第86章 请安
姜秀宁端坐着,时不时端起茶盏抿上两口,拿眼角余光瞄向主位的人。
城南林家女,楚楚世间无。
秀色颜如玉,艳压群芳孤。
即使远在大梁深宫之中,姜秀宁都听闻过这首诗。当时她只觉得这词写得庸俗夸张,谄媚殷勤之意布满字里行间。
但直到今日亲眼瞧见这大夏国的第一美人,她才知什么叫“秀色颜如玉”,什么叫“艳压群芳孤”,站在这位血狄国后身边,怕是其他女子都要黯然失色了。
在过来之前,有人还同她说了不少有关这位血狄国后的传闻。
说这林楚楚其实是大夏从野外寻来的狐妖,日日用人心人肝喂养。
被大夏送来以一手媚人的妖法圈住了血狄大汗的心,将威名赫赫、暴虐弑杀的草原霸主驯成一匹供大夏国使唤的犬马。
自然,传闻终究是传闻,姜秀宁还是分得清楚的,眼前貌美艳丽的女人决然不是什么狐妖邪祟。
何况第一眼她就对这位血狄国后颇有好感——明艳的眉眼,淡雅的衣裙,没有装饰点缀,就像池塘里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想对方应当就是个同她一般苦命的可怜女子。
不仅被自己的国家无情抛弃,丢在了这样一个野蛮孤苦的地方,还要出卖尊严,努力取悦这里的男人,来换得一丝活下去的生机。
一想到自己往后要过着这样卑躬屈膝、忍辱负重的日子,姜秀宁抬起衣袖悄悄拭泪,脸上难免染上了些悲怆之色。
忽然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其上端秀清新的字迹让姜秀宁愣了愣:
“饿否?餐否?一起用点?”
“这……我……”姜秀宁有些懵,她这一路上都吃得不多,昨晚也没找到什么吃食,肚子自然是饿的。
但她第一次来请安就留下用饭,实在是不合礼数……但这是国后主动问起的,她出言推辞好像也不合礼数……这该不会是逐客令吧。
姜秀宁脸色白了白,战战兢兢拿不出主意,这时方才的纸张又推到了她面前:
“尝尝吧,好吃的。”
“谢国后赐食。”姜秀宁轻声说,“那秀宁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昭昭松了口气。他说不出话,这公主也不说话,两人这般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就探头去找阿古苏让她上些吃食来。
放好小桌和碗碟。很快阿古苏就端着热乎乎的釜锅,里面炖煮的鸡肉裹满了浓厚的酱汁,散发着让人想要吞咽的香气。
“这竟然是豆酱?”尝到家乡的滋味,姜秀宁愣住了。
“虽是豆酱,其中也是有骨有肉的。”阿古苏笑着说,“我们这叫咸豆酱。还有一种加了麦粉的,吃着发甜,适合沾饼吃,叫甜豆酱。”
跟着林昭昭这么多年,阿古苏也能听懂些中原话,但到底上了年纪学不会怎么说了。姜秀宁听不懂阿古苏说的,只能礼貌善意地点点头。
林昭昭在旁笑了笑,将“咸豆酱”三字写于纸张上。
“原来如此,在大梁我们是叫黄豆酱,没想到在草原上还能尝到这样的好滋味。”姜秀宁还没来得及感慨,就惊讶地瞧见自己面前居然有一碗米饭。
“这居然……是米?”她居然能在草原上吃到米?不是说草原人只吃牛羊肉,还必须吃带血的那种吗?
“从大夏田里收来的。”林昭昭写道。
自从种过粟米后,他又尝试不少瓜果蔬菜,其中也有稻米,只可惜努力许久,收获不尽如人意,还不如直接从大夏农户那收些来得省时省力。
“这是小米糕?”姜秀宁被唇舌间的软糯香甜给惊艳到了。也不知是不是饿太久了,她竟觉得这草原上的食物比大梁皇宫的御膳还要美味。
“这是自己种的。”林昭昭又写道。
“草原上竟然也能耕种吗?”
看着端上来的新鲜蔬果,姜秀宁只觉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对草原血狄知之甚少,只是用了一顿饭便长了这般多的见识。
“这是清汤煮羊肉,给夫人补补身子。就是不知道这大梁的公主能不能吃得惯了。”阿古苏说。
林昭昭只是笑笑,想想自己也是变了不少,正想让阿古苏帮忙盛一碗,却被他身边的公主殿下给拦下了。
“国后,这汤您喝不得。”姜秀宁说。
林昭昭愣了愣。
“方才秀宁听见您咳喘不断,喉咙干哑,鼻鸣干呕,应是太阳中风,风寒之症。国后阴弱体虚,手脚怕是容易发冷。”姜秀宁顿了顿问,“国后夜里可出汗?”
林昭昭赶紧点头,想着这大梁公主还挺神。
“那便是了。”姜秀宁低着头接着说,“羊肉虽补肾状阳,益气养血,但到底是腥膻发物,您如今尚不宜多用。”
林昭昭愣住了,听着姜秀宁说得头头是道的,便询问对方是不是懂些医理。
“秀宁生母身体不好,为止母亲病痛,有读过几本医书,认过些草药。”姜秀宁顿了顿说,“此次大汗从大量带回了不少药材,秀宁……可否借用一些。”
“你若想要什么,同方才那位妇人说便是。”林昭昭写。
“秀宁还未学习血狄语。”
“无事,你写下来。年轻些的血狄人多多少少都认的些中原字。”林昭昭继续写道,“或是等我的侍者回来,我让他帮你取来。”
林昭昭刚写完,就瞧见苏合小跑着进来了。
当看见林昭昭正同大梁来的公主坐在一个小桌边其乐融融吃起饭,他脸上肉眼可见地呆滞住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昭昭招了招手,想喊苏合过来。结果刚抬起手,就瞧见了一张令人气愤的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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