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一时竟有些听不住他是在真夸赞还是在讽刺。
这个少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像是有什么脑子的样子,但是心里的直觉却总是让她有些不安。
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这少年只是一条假寐的狐狸,让她觉得非常紧张。
“滕少爷,咱们还是上楼吧,孩子们还要排练,圣诞节的时候要去市中心广场表演呢。”院长劝道。
滕时却猛地一摆手,像是来了兴致:“别急嘛。我随便喊个数字,你们应我,我试试看……九号!”
一个怯生生的十岁小男生举手:“我……是我。”
“二十号!”“在……”
“十四!”“是……是我。”
滕时的心跳微微加速,忽的开口叫道:“十七!”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个声音在人群不起眼的地方响起:“我在。”
滕时的瞳孔微微紧缩,人群让开一个缺口,露出了那个孩子的真容。
那是一个矮矮瘦瘦的女孩!
七八岁,扎着一根马尾辫,和梦中完全不一样。
第36章 净化
“你叫十七。”滕时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问了一遍。
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滕时记不清回忆里十七的样子,但是男女总不可能弄错。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十七绝对是个男孩。
为什么会变?
滕时的心脏微微加速,这辈子和上辈子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自己,是他的存在改变了这个时间线的一些东西。
所以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才导致福利院的孩子换了人?
心里隐约有种预感浮现上来,难道是是因为自己收养了奚斐然吗?会不会上一世的十七就是……
不,不一定。
自己这辈子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收养奚斐然不一定和福利院的孩子有直接关系。
蝴蝶扇一扇翅膀,就可以引发大洋彼岸的龙卷风。
自己去泡个温泉、甚至临时决定改变一道早餐,都有可能引发深远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滕少爷,孩子们怕生,别冲扰到您了,”院长凑过来,“要不我带您去住宿区参观参观?”
滕时直起身:“行啊,看看去。”
或许是见过太多纨绔,滕时装起纨绔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双手往口袋里一插,一双桃花眼立刻慵懒散漫了下去,妥妥一个漂亮的绣花枕头。
院长暗暗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宿舍在这边,您跟我来。”
滕时跟着院长往楼梯那边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的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一直跟着自己的司机兼保镖:“你怎么还跟着?”
保镖愣了一下:“少爷……”
滕时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烦不烦,我去哪都得带着这么个尾巴,我爸真想监视我就干脆别让我出门!走哪跟哪算怎么回事?”
保镖:“……”
“行了,”滕时不耐烦地摆手,“你去外面等着吧,福利院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怕我跑了不成?”
院长在一旁陪笑,对手下的护工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恭敬地把保安请了出去。
“滕少爷,咱们这边请。”院长伸手示意。
滕时跟着院长上了楼,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看上去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一会儿看看墙上的照片,一会儿又进屋摸摸孩子们床铺旁的刻痕涂鸦。
院长的眸子微深,不动声色的对身后眨了一下眼睛。
不多时,滕时身后已经无声地跟了三四个护工,也没有什么动作,就是跟着,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没多久,滕时就已经把整个福利院的上下几楼都走了一遍,又回到了一楼的楼梯口,院长微笑着道:“我们这里大概就是这样了,滕少爷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滕时摩挲着手上的智能电子表,思索了一下:“我看到这楼梯好像还通往地下,地下有什么好东西?带我去看看。”
这句话刚落地,周围的气氛瞬间一紧,滕时身后的护工们死死盯住了滕时的背影,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他们非常紧张的话。
“滕少,地下都是些杂物,没什么好看的,”院长笑眯眯地伸手一挡,“感谢滕家对我们同心福利院这些年的支持,也欢迎滕少经常过来玩。”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但滕时却好像看不懂眼色:“怎么?地下室藏着什么好东西不让看,我偏要看看。”
说着他直接拔腿就要沿着楼梯往下面走,院长的脸色终于变了:“滕少!这下面真的没什么好看的!”然后对身后护工猛地一挥手。
四个护工立刻扑了上来,竟然是要强行把滕时拦住。
就是这一瞬间,滕时眼中的懒散一扫而空,猛地抓起手机,对着一直通话的界面大喊:“快来帮忙!”
然后拔腿就顺着台阶向地下冲了下去!
几个护工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背后生风——滕时的司机根本没回到车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忽然窜出来,飞起几脚踹在了他们后背上!
“一会儿咱们去的福利院可能有问题。”
一个小时前,坐在车后座的滕时忽的对前面开车的司机兼保镖大哥说。
保镖一惊,猛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少爷,您说什么?”
“我收到消息,说这家福利院有邪-教成分,还有可能在地下室设置有电击椅之类的东西,折磨孩子们。”
少年的眸子淡然平静,深处却显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视线对上后视镜里保镖的眼睛,几乎有种道剑出鞘的锐利感:“一会儿我找机会下楼,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们肯定会疯狂阻止我,到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保镖瞬间冷汗就出来了,顾不得问滕时哪里来的消息,立刻摸出手机:“我们多叫些人手过来!”
忽的他的手臂一沉,滕时从后面按住了他掏手机的手:“人多了会打草惊蛇,我能确认这件事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们察觉到不对把地下的东西藏起来了,之后再查就难了。”
保镖神色肃然起来。
滕时凝视着他的眼睛:“沈哥,你一个人对付十个人以内的护工,应该问题不大吧。”
问题不大是不大,但是万一遇到棘手的情况……
保镖:“少爷,能问问福利院里有对您很重要的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滕时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声又问:“十个人,能行不能行。”
“……能!”
地下的温度比上面低很多,滕时狂奔下来,发现面前是一条昏暗的走廊。
自己梦境中的后半部分会是真实的吗?
那些电击的场景还有可怕的宗教洗脑,会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头顶上能听到叮了咣啷的巨响,滕时并不担心,那位叫沈哥的保镖战斗力爆表,福利院的护工们只有挨揍的份。
沈哥当初是特种兵出身的,因为犯了点错被军队除名,是自己的姥爷看重他的能力把他保了下来,让他给自己的母亲做保镖,才保住了他的前程。
之后沈哥一直衷心耿耿,母亲去世之后就跟着自己,滕时上辈子也受过他不少照顾。
昏暗的走廊两侧都是一个个小房间,滕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推开其中一扇,顿时瞳孔微缩。
房间里是一把电击椅,椅子的上下都有着黑色的束缚带,椅子旁边放着不知名的仪器。
……和梦中分毫不差。
滕时快步走出去,一扇扇推开走廊里所有房间的门看了一遍,发现全部大同小异。
如果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刑讯基地。
但是滕时知道那些电椅不是用来刑讯的,而是用来“净化”的。
“你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灵带走的!现在邪灵又要侵入你的身体!你需要净化!”
……
所以自己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滕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一面之缘的孩子产生这种羁绊。
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电椅,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种非公有的福利院入职几乎没有什么门槛,那鹰钩鼻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来,来这里当了几年院长,用了三年,或者五年?就把这里的护工都换成了自己的手下,把福利院变成了窝点。
那些可怜的孤儿们被一个个送往这里,本以为是避雨的港湾,却不曾想是另一个地狱。
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被扣上“被邪灵污染了灵魂”的帽子,被电击折磨“净化”。
在那之后,这些孩子会变成怎样的呢?
他们本就脆弱的灵魂或许会因为这样的折磨而彻底碎裂,这些创伤深深印在心里,必然会一路伴随着他门长大。
上辈子的十七,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楼上,沈哥一脚踹翻最后一个护工,喘着气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妈的,一共七个护工,其中两个男的是练过的。
虽然打赢没什么悬念,但是对方人多还真是累的慌。
地上的护工们不是抱着胳膊腿哀叫,就是捂着胸口打滚。
沈哥摸出手机准备给滕时打电话,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院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阴森冰冷的目光里满是杀意,从口袋里缓缓地摸出了一支。
与此同时,滕家庄园。
黄毛小阳正在穿着围裙在后厨里忙活,头上戴着耳机,手里利索地用刮鳞片的刀清一条新鲜的鱼。
“这个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张伟战战兢兢地把脸贴到窗户上往外看,却只看见漆黑一片。忽的,他只觉得背后有东西缓缓靠近了他……”
耳机里的恐怖小说正讲到最可怕的地方,小阳刮鱼鳞的动作微微顿住,屏住呼吸冲掉血水,突然冷不防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小阳“嗷”的一嗓子原地起飞,差点把手里的刀捅进身后那人的脑壳。
奚斐然猛地一缩头。
“你他……”小阳一句脏字卡在喉咙里,秉承着“不能教坏小孩子”的心,强行把后面“妈的”两个字咽了回去,惊魂未定地把手里的刀和手套往池子里一扔,摘下耳机咆哮道:“你想干啥!”
奚斐然眨着两个大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想问问滕时去哪了。”
他不浑身带刺的时候堪称可爱,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的。
小阳嘴角抽搐半晌,无奈地蹲下来:“他去郊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奚斐然:“去郊区干什么?”
“好像是去一个福利院吧,”小阳挠了挠自己的黄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想他了?”
奚斐然噎住。
小阳揶揄地按住他的脑袋:“小家伙这么黏人呢,没看出来。”
奚斐然恼羞成怒地甩开他:“我才没有呢!”
小阳笑了笑,忽的又想到什么,教育他:“对了,你以后不要直呼二少爷大名,别看二少爷不计较,但这庄园里的旁人可都看着呢。你既然被他收养,就规矩点,叫他少爷,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叫哥也行。”
哥?
奚斐然确实没想到过自己对滕时直呼其名不太好,但是让他叫哥,他却叫不出来。
这个称呼太亲近了,自己和滕时什么关系都没有,还几乎是半个仇人,怎么能轻易叫哥。
奚斐然梗着脖子:“我不叫他哥。”
“嘿你这熊孩子!”小阳恨铁不成钢。
奚斐然从后厨跑回了自己屋里,打开电脑想要继续捣鼓一下之前没编完的程序,却发现自己静不下心来。
从滕时告诉他下周可以去上学之后,他的心跳就没有平静下来过。
学校,感觉离自己熟悉又遥远,能回到学校就像一个梦似的,代表着他可以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滕时真的帮了他好多,从收养他,再到解决赵阿姨,再到送他去上学……
如果没有滕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奚斐然不可避免的第n次感受到了滕时对他的好,可随即而来又是混乱。
可是他终究姓滕啊……
奚斐然抓住脑袋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和滕时说说话,问问他身体好点没。
奚斐然没有手机,但是他知道怎么用电脑的虚拟号打电话出去,犹豫了一下,就在键盘上敲起来。
滴滴……
电脑上出现了虚拟拨号页面,显示已经拨出。
讯号穿越城市的上空,越过郊区的高大树林,掠过同心福利院上方巨大的十字架,却在进入屋内的时候戛然而止。
整座福利院屏蔽了一切信号,地下室里,滕时正举着手机拍照,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提醒。
咔嚓,咔嚓。
把周围的证据都拍下来,滕时不再逗留,转身快步向外走去,然而就在走上楼梯的一刹那,上方的楼梯口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一眼滕时还以为是沈哥,然而立刻他就意识到那身影太矮了。
楼上的灯光照亮了那人狰狞的脸——院长头发散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滕少爷,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她身后几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护工立刻如同野兽般猛扑了下来。
“抓住他!”院长声嘶力竭地指着滕时,“不能让他离开!他要是说出去我们就都完了!”
滕时转身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就被后面一人拦腰抱住摔倒了地上,几个人死死抓着他不由分说地抬进了最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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