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宥山不知道要不要问。他内心挣扎了一会,问:“陈淮疆,你还有没有事骗我?”
“当然没有。”陈淮疆不假思索道,“伢伢,到底怎么了?”
裴宥山摇摇头,回抱住陈淮疆。
“再信你一次。”他说。
穆王和穆王妃的马车午时出发。陈淮疆本想让裴宥山也跟去,又觉得城门太远,交代他乖乖在雁雪阁等着。
裴宥山点头答应。等人一走,他就跑到库房,去取那个盒子。
四下无人,裴宥山取走盒子,又开始犯难。雁雪阁都是陈淮疆的人,他能让谁去帮忙打听呢?
陈淮疆不许他出王府,现在想想,能依赖的人,还是只剩下徐奉一个。他飞快回去写了封简短的信,打算等徐奉回来,让他明天帮忙寄出去。
抱着剑回去的路上,他又又一次遇到柏康。裴宥山赶忙把盒子藏到背后,“康大哥?你怎么没跟去城门?”
“我下午就回家了,世子爷就没让我跟去。”柏康说。一声闷响从裴宥山背后发出,他奇怪地看着对面手足无措的人,“小山,你拿了什么?”
裴宥山慌乱蹲下,把掉落在地的剑和盒子捡起来,还想再藏。
剑太重了,他刚才那样拿不方便,一失手掉在了地上。柏康已经走过来,想要帮他。看到那把剑,惊喜地笑了:“嗯?这不是我的剑吗?”
“你的剑?”裴宥山惊呆了。
“是啊。”柏康点头,“这是我以前的剑,好久不用了。之前世子借走,还说丢了,看来是忘记放哪了。”
他说完,见裴宥山情绪不对。裴宥山把剑举起来,“康大哥,你仔细看看,这真是你的剑?”
柏康再次辨认了一次,点点头:“我的剑我怎么会认错?”
所以,这是柏康的剑?
这是柏康不用的佩剑,被陈淮疆借走了?
那么,柏康的佩剑,为什么,会佩在君秋身上?
过往早有预料,却不愿细想的所有可能性在裴宥山脑海中交织。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问:“这把剑是什么时候借走的?”
“去年冬天。”柏康说。
去年冬天。
君秋是在今年三月出现在他身边的。
陈月升好像曾说过,陈淮疆跟穆王在外办事来着。他颤声问:“今年世子是和王爷在外办差吗?什么时候?去了哪里?”
柏康虽然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些,但还是回答:“今年过完年就走了吧,具体去哪我不知道,我当时没跟去。不过去的挺久,再回来就是跟你一起回来了。我还想着你们真是有缘,这都能遇上。”
话到此处,裴宥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淮疆肯定是去年冬天就知道他在阳川了。
陈淮疆,竟然连这样大的事都骗他……君秋这个人,根本就是假的!为什么他们觉得君秋古怪,却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君秋的身形和陈淮疆过分相似?为什么君秋一直以来,举止行为都给人一种怪异感?
明明他和郡主一早都觉得,君秋的气质、谈吐都不像工匠之子。到了他消失前一阵,更是直接不怎么装了。但他满心念着君秋的救命之恩,一点没有深思!
陈淮疆装成侍卫,在他身边几个月。他还傻兮兮地被骗了,他可怜君秋,照顾君秋时,只怕陈淮疆心里一直在暗爽吧!
巨大的愤怒在心里膨胀,裴宥山气的脑袋发晕,说不出是气愤更多还是失望更多。他提起剑,气冲冲地就往外跑,任凭柏康在后面追都不停下。
雁雪阁的下人无人敢拦他,更何况他手里还提着剑。跑到院门口正好陈淮疆回来,陈淮疆看到他,先是笑了:“伢伢在等我吗……”
话音未落,裴宥山就举着剑冲他乱舞乱刺。他没习过武,举着剑有些吃力,动作毫无章法。陈淮疆将他拦住,单手抢过剑,沉声道:“伢伢,你在做什么!”
“你看这是什么!”裴宥山指着被扔在地上的剑,怒道。
陈淮疆一愣,向地面看去,内心忍不住道,完了。
被伢伢发现了。
看他的表情,裴宥山彻底明白了:“陈淮疆!我昨天还问你有没有事骗我。你说这是什么!”
陈淮疆不语,怔怔地望着那把剑。裴宥山都等得不耐烦了,开口想催,陈淮疆突然俯身,双臂穿过裴宥山的双膝,将他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裴宥山大喊。
“我会解释的。”陈淮疆道,“我们回去再说。”
裴宥山根本就不想听他说,想跳下去,又被陈淮疆捞回来,几乎是半拖半抱回房间,陈淮疆把人放下,又把门反锁上。
“你为什么假装成君秋骗我!”裴宥山大声质问,“你觉得骗我很好玩吗?你看我为了君秋求你时,心里肯定笑我蠢吧?陈淮疆,我果然一开始不语不该信你的鬼话!”
要不是陈淮疆说会要君秋的命,他根本不会回容城!
陈淮疆坐在窗边,双手撑着下巴,低下头一言不发。裴宥山讥诮道:“说啊,你不是要解释吗?”
“我说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吗?”陈淮疆问。
裴宥山不语,陈淮疆又问:“你还会信任我吗?”
裴宥山冷笑一声。
“我知道了。”陈淮疆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承认:“我就是君秋。但我没有耍你,我一开始,就是抱着和你在阳川共度一生的想法接近你的。”
裴宥山又冷笑。
在阳川共度一生?
先不说陈淮疆愿不愿意放弃世子的身份,他拿什么共度一生?当一辈子君秋吗?
骗他几个月不算,还想骗他一辈子?
见裴宥山不信他,陈淮疆叹息一声。他知道,裴宥山短时间内是不会消气了。
他走到床边,把人猛地抱起来。裴宥山蹙眉,挣扎起来。陈淮疆却抱着他坐下,继续画桌上的那副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裴宥山还要喊,他直接吻了上去。
“你也就会这个了。”裴宥山抹抹嘴,“你真连一句解释都不想说?”
“事情已经发生,解释还有用吗?你既然对君秋有愧,现在发现我就是君秋,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不是一举两得?”陈淮疆淡淡拿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余光看到裴宥山的脸色变得煞白。
第98章 (96)君秋的来历
说完这句话后,怀中的人就突然没了动静。白着脸静静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陈淮疆也不急,继续自己没完成的画。
裴宥山背对着他,不愿过来研磨,他就自己来。将画上的细节填补完,他拍拍裴宥山的肩,“伢伢,你看如何?”
“别碰我。”裴宥山冷声道。
“画的是你,也不看看吗?”陈淮疆柔声问。
裴宥山铁了心不看他,他叹息一声,把人抱到面前。裴宥山还想发火,不经意间眼神瞄到画上的内容,更是气红了脸。
陈淮疆的画功普通。不算差,但也只是世家公子中的平均水平,是他所有技艺中最不擅长的一项了。但这也只是和自己相比。画中人眉眼鲜活,似喜似嗔,身上的长裙裙摆形如花瓣,在一片霜白雪景中,如同天宫仙子。
画的很好,甚至比本人还好看。如果画的人不是他,裴宥山或许还会欣赏一下。他瞪大双眼看着画上穿着丫鬟服饰的自己,又向下翻了翻。短短三天,陈淮疆画的还不少。前两张还只是穿着丫鬟服饰,后面压着的几张,画中人就只着了件肚兜,偏偏还画着他的脸,让人越看越生气。
裴宥山将画撕得粉碎,陈淮疆都没来得及抢。他惋惜道:“画了好几日呢,怎么说撕就撕了。”为了和伢伢的新婚之夜,他近日寻得不少珍奇图例,还跟着画了许多幅。
裴宥山不他,陈淮疆又问:“我现在的画技,和徐奉比如何?”
和徐奉比什么?
陈淮疆道:“我画的是不是比徐奉好?”
“你那些画和江湖中的三流春图画师比较尚可,和三岁以上头脑健全的人比起来都差远了。”裴宥山嘴上不饶人地说。
陈淮疆叹了口气。
他也不在意,把笔放下,走到衣柜边,打开门拿出几套衣服,扔在床上。离得太远,裴宥山看不清是什么,随后,陈淮疆又把裴宥山平时穿的衣服一件件拿了出来,细细摞起来。
然后,他将那几件衣裳扔到了炭火中。
“你烧我的衣服做什么!”裴宥山惊得猛然站起来。
火舌噌的蹿了起来,屋内气温瞬间热了不少。陈淮疆的脸隐没在红色火光后,幽幽道:“不是喜欢做丫鬟么?这些也不必穿了。”
裴宥山想去把衣服从炭盆中捞起来,被陈淮疆攥住手掌。他看到裴宥山焦急的神色,道:“伢伢,你现在知道撕我的画时,我是什么心情了吧?”
“画和衣服怎么相提并论?”裴宥山急道。那几件衣服都是王府绣娘做的,价值不菲,比陈淮疆那几幅画贵重多了,“再说了,我穿什么!”
陈淮疆的视线移到床上。裴宥山知道他的意图。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穿那几件衣裳的。他满脸抗拒,陈淮疆嘴角撇了撇,要伸手来解他的领扣。
“别碰我!”裴宥山向后躲,发现背后就是墙面,急的随手从桌上拿了个什么东西,挡在面前。
“啪——”
琉璃笔洗还好好拿在手里,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陈淮疆拉开门,俯视趴在地上捡花瓶碎瓷片的小厮:“毛手毛脚的,还不滚出去。”
小厮连忙诚惶诚恐地退下了。陈淮疆回到卧室,发现裴宥山不知什么时候将炭盆中的衣服捡了起来,放在地上。衣裳已经被烧了大半,肯定是没法穿了。
仔细看,裴宥山的手也被熏黑了,沾上了炭灰。确定他没被烧伤,陈淮疆用帕子替他擦干净,心疼道:“万一烧了手怎么办?几件衣服而已,你喜欢,我还会不许你穿吗?”
裴宥山默默注视着他,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陈淮疆慢条斯收回帕子,下一步,手突然扯落了他的褂子。他早有预料,拼命向后躲,但还是敌不过陈淮疆的力气,被按在床上套上了长裙。
衣裙比起王府丫鬟的服饰更复杂些,穿在他身上尺寸刚好。陈淮疆手撑在他头顶,拾起他的一缕鬓发,眼神痴迷:“那日我便觉得,你穿这身很漂亮。”
神情、动作、语气都和君秋一模一样。
裴宥山突然有点害怕,明明已经相识十几年,他却一点也不了解陈淮疆。相反的,陈淮疆对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我还准备了很多。”陈淮疆摸摸他的脸,“伢伢,不必害羞,反正现在府中就我们二人,你穿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的。”
听上去不像劝诱,倒像威胁。裴宥山不知道该先心疼自己,还是先心疼没被陈淮疆当正经人的雁雪阁的小厮,满怀期待地问:“可以不穿这个吗?”
“那你就没有衣裳穿了。”陈淮疆指着被扯坏的那件褂子。
怀中的人没再反抗,被陈淮疆换了一件又一件裙子,像个精致的换装娃娃。平时都是裴宥山替陈淮疆更衣,现在调转过来,陈淮疆心里半点不觉得别扭,反而还很满足。
如果不是那把剑,他都要忘了在阳川假扮君秋的日子了。现在想想,挑明了也好,当君秋的日子,他很快乐,并不是假话。他真的很喜欢亲力亲为照顾伢伢的感觉,最好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来弥补他失去伢伢那两年的痛苦。
“还是穿蓝色好看。”陈淮疆终于为心爱的娃娃选出了一件最满意的衣裙。他刚抱着人坐下,要取新的画纸出来,下巴突然挨了结结实实一拳,痛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吓了他一跳。
“都说了,别碰我。”裴宥山的声音含着怒气。看在陈淮疆眼里,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即便明知不会造成实质的伤害,也想对方一点威慑。
真是可爱。
裴宥山像是心里的火气还未消退,又猛踹了他几脚。被抓住脚踝,套上绳子。他解开,陈淮疆又系上。就这么反复几次,陈淮疆也不恼,叹道:“你知道我舍不得勒痛你,就不要再解了。”
裴宥山充耳不闻,见状,陈淮疆清清嗓子,大声喝道:“停下!”
他便手一抖,果然不再动了。
又是这样,只有感到害怕了,才会听话。陈淮疆本不想用这种方法,但看上去,只有这样才能镇住伢伢了。
裴宥山没再乱动,陈淮疆犹不放心,又将他手脚捆住,当个抱枕似的抱着。这次他画的又是人像,裴宥山看着那张熟悉的人脸出现在纸上,居然画的是君秋。
“你为何会伪装身份接近我?”裴宥山忍不住问,“为何不直接找我?”
如果陈淮疆到阳川后直接找他,他肯定会躲,说不定也只有被抓回来这一种结局。但他不会这么怕——陈淮疆伪造身份,在他身边三个多月。
他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后怕。
陈淮疆摇了摇头,裴宥山又问:“君秋是你的假身份?”
这次,陈淮疆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脸:“君秋确有其人。而且,他也去参加了侍卫选拔。”
他知道,如果他不隐瞒身份,到了阳川,就算裴宥山不知道,表姐也一定会查探到。当时,听说云府在选拔侍卫,他在路上偶遇了正打算去混口饭吃的君秋。
君秋和他身形相似,虽然比他更为瘦弱,但这一点很好隐瞒。他给了君秋一笔钱,让他离开阳川自谋生路。他一个世子,即使是在陌生的阳川,想弄到一个假身份也不算难事。但有现成的,真实的身份,更让人不易察觉。
就算他以后留在阳川,也更加名正言顺。因为君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真实的人。
“那你的脸……”裴宥山想问陈淮疆怎么做到易容得和真正的君秋一样,又是什么时候会这些的。从前可从来不知道,陈淮疆有这么多本事。
话到了嘴边,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问出口。陈淮疆瞒他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不差这一件。
65/109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