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犒劳自己一下,贵又怎么了,你值得。”凛冬带她进了咖啡馆,点了巧克力和草莓蛋糕,两杯咖啡。她小心翼翼地舀了勺蛋糕,尝过后不由得笑起来,“真甜。”
蛋糕很甜,白闪的笑容也很甜,不再像挤出来的笑容那样带着苦涩。
短暂的咖啡时光很短暂,人终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但至少在那一刻,白闪是真的很开心。
“后来我特别难过时就来,还带小珠来过,她最喜欢草莓蛋糕,但她不能吃太多。”白闪脸上挂着怀念而哀伤的笑容,“如果她健康就好了,就可以和我一起尝试更多的蛋糕。”
凛冬没有打断白闪对好友的回忆,看着窗外,渐渐有些失神。直到白闪说:“哥,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学着成为一名入殓师?”
第32章
凛冬没有立即回答白闪的问题, 却反问道:“昨天那个情况,来不及和你多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小珠是你朋友?”
白闪怔了下, 低下头,“我……”
“如果我最后没有答应小珠的母亲, 你会告诉我吗?”凛冬看着白闪的额发。
片刻,白闪摇摇头。
“她是你的朋友。”凛冬皱眉道。
“但对你来说,她只是一个陌生人。”白闪眼里有了一丝坚定和认真, “不是吗?”
凛冬早就知道这姑娘执拗, 此时这认知又加深了几分。
“帮人化妆, 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一桩麻烦事,你又不靠这个吃饭,收的那点钱不够公司每天餐补的零头, 你不想做, 但又同情那些家属。”白闪慢慢说:“上次我哥的朋友找到我哥, 他来找你,你同意了之后,他都很过意不去。我不想再当这个负担。”
凛冬说:“不至于。”
“至于的!”白闪有些急,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我哥有朋友,我有朋友, 朋友还有朋友, 这么拜托起来, 无穷无尽了!”
白闪喝了口咖啡,稍稍冷静,“如果你昨天没有答应的话,我会试着给小珠化妆。生病以前, 她是个很自信,也很爱美的女孩。生病后我每次去看她,她都会说,自己好像又变丑了,想学习化妆,不知道化妆能不能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
“所以我也开始学化妆,想给她化漂亮的妆,让她心情好一些。我们以前不懂化妆,能活命都不错了。”说着,白闪有些哽咽,她顿了下,又说:“但我没想过在她的……她的遗体上化,我,我没那个意识,也不敢。”
凛冬说:“如果我没有答应,你会……”
“嗯。我做好了准备。”白闪很轻地说:“她是我的朋友,我想让她漂漂亮亮地走。”
凛冬端起咖啡,“昨天我看到你安慰小珠母亲,和她一同流泪,心想你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据我所知,好的入殓师需要这种素质,我就不行。”
白闪睁大眼,心脏跳得有些快,想要驳斥凛冬“我就不行”的自我认知,开口说出的却是:“所以我能……”
凛冬又道:“但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小珠是你的朋友。你的眼泪、悲伤都出自对朋友的缅怀。”
白闪抿着唇,用力捏了捏手指。
“可顾及我,让我自己决定是不是要去化妆,是你另一种善良。”凛冬说:“何况你做好了准备,不需要问我你能不能成为入殓师,只需要问问你自己。”
白闪沉默着,眼中的光逐渐定下来,“我想试试。如果有不懂的……”
凛冬说:“尽管来找我。”
说完,他忽然想到昨晚韩渠说的话,纱雨镇奇缺入殓师,也已经有人看到了商机,正在积极准备,只是他们毫无名气,不比他这位有警方亲自背书的。他看了看白闪,又道:“我最近可能会多接几单,你安排好时间,每次都跟着。还有,如果认识的人里也有想进入这一行的,可以都带来。”
白闪很惊喜,“你的意思是,给我当师父?”
“呃……”凛冬忽然难为情起来,他当过明星,当过老板,还没给谁当过师父,下意识就要拒绝,但也明白,白闪需要凛冬徒弟这个名头,他也只能借着白闪,逐渐将自己的名声转移出去。
“再说吧,化妆那一套我会教你。”凛冬正色道:“不过你确实考虑好了吗?做这一行,就得长期和遗体、痛苦的家属打交道,做得久了,外界对你可能也会有一些非议。”
“我想好了,这可能是一个比较折中的选择。”
“折中?”
白闪笑了笑,“做能帮到别人的事,有意义的事,一直是我的心愿。我哥觉得这是纯付出,其实不是,我汲取的是他们‘感谢’的心情,我靠这个活着。但当志愿者不是长久之计,我这个腿,经不起孩子们长时间折腾,我天天去学堂,我哥会很痛苦。做入殓师的话,这是个有前途的职业,发展好了能赚钱,虽然累了点,但是在镇里活动,我也算是有正经的工作了。”
凛冬没说话,面前的姑娘在讲述自己深思熟虑的决定,或对或错,他都不想打断。
“至于学堂,我可能一个月能去个四五次吧,就像你一样。”白闪说:“等我赚多了钱,还能像你一样捐献物资,这样也挺好。”
凛冬点头,“挺好。”
跟凛冬说完,白闪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又拜托凛冬,如果白一生气,他一定要帮她说话。凛冬看看时间,白一可能刚回到晴天巷算账,便提议白闪和他一起回去。
进了“大冬物流”,白闪忐忑地喊了声“哥”,白一惊讶,“你们在路上碰到了?”
“没有,白闪找我商量点事。”凛冬说完就倒水去了,白闪来到白一面前,说已经决定好的事。
凛冬背对他们,却一直没有走开,白闪的语气很郑重也很小心,白一半天没有动静。正当他快要忍不住开口时,白一突然爽朗地说:“那好啊,正好给冬冬哥减轻负担!你看这一天天找他的人有多少,我都怕他跑路去当入殓师,不要我们‘大冬物流’了。”
凛冬啧了声,将房间留给这对兄妹,开车接韩渠去了。
治安局门口,巡逻执勤的特警们收队回营,未参与执勤的则刚结束一天枯燥又繁重的特训,都是精疲力竭,不想吃食堂的三两成群外出觅食,在镇里有家的匆匆回家。
韩渠今天收获了“魔鬼教官”的名头,特警们都不跟他说话了,也不邀请他一起吃饭了,只有卢克美滋滋地和他一块儿站着,为了感谢他狠狠操练自己不成器的手下,热情请他吃纱雨镇第一的烤肉。
“不了。”韩渠笑道:“我回家吃。”
卢克夸张地往周围一扫,没见到他等的人,苦口婆心起来,“我说韩先生,你就不该搬走,我这疗养所住着多舒服啊,你非要搬到村里去。交通又不方便,吃的也没有。”
“怎么不方便,有车。”韩渠说,“吃的也囤了不少。”
“嘿,车,哪呢?”卢克正喋喋不休,只见一束光打过来,回头,韩渠已经向停下的车走去。车窗放下,凛冬的脸露出来,“晚上好,卢克先生。”
“凛先生啊,晚上好晚上好。”卢克说:“我正和韩先生说去吃烤肉,凛先生也一起吧。”
“烤肉?”凛冬看了看韩渠。韩渠已经上车并扣好安全带,“不了,我们回家吃。”
卢克被留在原地,大哼一声,“一句话用得着说两遍吗,我听得懂!”
凛冬本来不知道晚上吃什么,刚才听到卢克说吃烤肉,他第一反应是回答“好啊”,但韩渠说要回家吃。“回家吃什么?”
韩渠准备下个厨,“你想吃什么?”
凛冬脱口而出:“烤肉。”
韩渠:“……”
凛冬笑道:“上回买的碳还没用完,这次用掉。”
韩渠只想简单下个厨,这么复杂的晚餐还是算了吧,他还要精修一下床。
凛冬说完也嫌麻烦,忽然想起小卖部黄老头给的宣传单,问韩渠还在不在,韩渠从后座一件衣服里找出来了,“‘三兄弟烧烤’。”
凛冬将方向盘一打,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三兄弟烧烤”门口。这是一家丁点大的烧烤店,桌子没几张,外面等着许多排队的人。
“黄老头还说这是纱雨镇最大的烧烤店。”凛冬一看要排队就打起退堂鼓,照这架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上。正要收起宣传单,突然被叫住。
“这是老爹写的条子?”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浑身烧烤味。韩渠看了看墙上的照片,确定这人就是兄弟中的一位,“对,黄大爷是我们邻居。”
“进来进来!有条子不早说!”男人连忙将他们引到店中,菜单一摆,“想吃什么点。”
凛冬这才知道黄老头签过名的宣传单还有这种作用,立即点了招牌套餐,等餐的时候和韩渠说起白闪的想法,韩渠和他想的一样,“那这阵子你可能得多接些单子了,白闪名声打出来,你才能尽早放手。”
和韩渠不谋而合这件事让凛冬很高兴,开始详细说自己的计划,想得很仓促,许多细节还不到位,韩渠一一指出,一顿烤肉吃得跟商务会谈似的,回过神来,盘子已经空了。但凛冬反而很满足,恨不得立即天亮,他要好好带带白闪这个首徒。
结完账,凛冬揉了揉肚子,才意识到吃得太撑,跟在韩渠身后小声嘟囔:“奇怪,我没怎么吃啊。”
韩渠听到了,回头笑他,“你还没吃啊,小臂那么长的肉串,你两口一串。”
凛冬还没来得及争辩,就感觉到一束目光在自己身上燃烧,充满敌意和怨气,他下意识抓住韩渠的衣角,正要开口,就听见熟悉的咆哮,“你们不是回家吃饭吗!”
卢克和被他随便抓来的特警正排在队伍里,虽然马上就要排到了,但看上去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我,我们……”凛冬心虚起来。这和他没关系啊,又不是他说回家吃饭。
“卢克先生,你们也来这里啊。”韩渠也没想到,“快进去吧,这家不错,多吃点。”
卢克还要骂,中年男人不由分说将他推到店里,用M国语说:“到你们了,磨磨蹭蹭干什么!”
“卢克说的就是这家?”凛冬太撑,换韩渠开车。
韩渠说:“他说纱雨镇最大的烧烤店。”
“黄老头也是这么说。”凛冬恍然大悟,“原来大是最受欢迎、人最多的意思,我们M国语学得不行啊。”
韩渠见他又开始对外语较真,轻轻笑了笑。
白闪比凛冬想象的更有行动力,三天后,就找了四个想成为入殓师的年轻人来。凛冬只问了姓名年龄等基本情况,没有过多询问家庭、教育背景。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首要目标是将白闪带出来,只要人们认可了白闪,后续一切事宜都可以交给白闪。
一批化妆品和工具送到晴天巷,白闪一看傻了眼,“这么多?”这都赶上开店的量了。
“你本来就要开店,只不过是殡葬类的店。”凛冬似乎真有了给人当师父的架子,“你觉得我化得好,卢克先生、其他家属也觉得我化得好,那是因为我早就在自己脸上练习了无数次,想被人接受,就要不断练习,不是给你化妆品,你就能给逝者化好妆。”
白闪认真起来,“我明白。”
“我从今天开始密集接单,你们必须跟着我,尤其是你,我会跟家属介绍,你是我的助手和徒弟,但在你能化出让我满意的妆之前,我不会让你接触遗体。”
白闪握了握拳头,“是,师父!”
凛冬被喊得脸红,放缓态度,“你们人多,可以互相试妆,让他们都进来,我先讲一下基础。”
五个年轻人齐齐望着凛冬,凛冬不大适应为人师表的角色,讲了会儿就不太自在了。白闪很快看出他的不适,和其他人低声说了几句,等他们走了,才对凛冬说:“冬冬哥,你还是先教我一个人吧,我学会了,再去和他们说,这事急不来。”
身为师父,却被徒弟安抚了,凛冬一边整理化妆品一边生自己的闷气。白闪过来和他一起收,“哥,那天给小珠化妆,你怎么想到给她化个大浓妆来着?我一直很好奇。”
凛冬回忆了下,“你们拿来的化妆品很多,而且都很新,没怎么动过,其中几种不适合化日常妆。还有你给我看的照片,她几乎不化妆,整体风格也不适合浓妆艳抹。”
“那……”白闪不解。
“这么一个喜欢素颜、不擅长化妆的女孩,为什么有那么多彩妆?听说彩妆是她自己买的,或者拜托家人买的。我猜,她可能很想在生命的最后,好好打扮自己,化一些以前不会尝试的妆,只是可能没有成功,也没有力气再化了。”凛冬说:“我擅长舞台妆,那就帮她尝试一下吧。”
白闪眼中又泛起泪意,克制片刻,微笑道:“师父,你还说你没有共情能力,不适合这行,但你真的很有天赋啊。”
“天赋?”凛冬挑了挑眉?
“你明明那么细腻,小珠走了,我和她的家人忙她的后事,反而忽略了她这个小小的心愿,我们谁都没给你说,但你为她实现了。这不是天赋和善良,是什么呢?”白闪擦了擦眼泪,郑重其事,“师父,我会快快成长起来,你放心。”
带白闪上路迫在眉睫,凛冬暂时将“大冬物流”的事务交给白一,连续接单,空下来便给学生们指导一二。化妆这回事,单是嘴上说不行,必须要上脸实践,凛冬起初只是让他们互相化,后来终于忍不住,自己当了模特。
他这一张在娱乐圈都能横着走的脸已经许久没有沾过化妆品,难得化了个浓妆,所有人都看呆了。白一忙了一天回到晴天巷,震惊得结巴,“这,这,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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