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有些尴尬,一看时间,才发现教学太专注,已经很晚了,平常这个点,他已经把韩渠接回家了。“今天就到这里。”他匆匆向水池走去,想赶紧卸妆去治安局。
但韩渠没等到他,发消息没收到回信,知道他又在忙,于是自己来了。
第33章
凛冬为了给白闪他们展示层次和阴影对面容的修饰, 化的是浓墨重彩的女性舞台妆,他的五官本就清晰深邃,此时更显凌厉夺目, 略长的头发潦草地扎着,几缕落在额前脸颊, 涂着口红的嘴唇张了张,“韩队……”
韩渠眼中十分难得地涌起惊讶,他知道面前的人是凛冬, 但开口时语调还是带着些许上扬, “凛冬?”
“韩先生来了!”白闪反应最快, 赶紧推着凛冬道:“师父今天教我们化女士妆呢,怪我怪我,半天没学会, 耽误了时间。师父, 你快回去吧!”
凛冬愣愣地被推到韩渠面前, “啊,我……”说着胡乱在头上一抓,将皮筋扯了下来,束起的头发一下乱了, 额发搭下来,遮住额头和眉脚, 那种凌厉得动人心魄的美将将被覆盖几分, 整个人似乎柔和了下来。
韩渠看着凛冬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样的距离,冲击感比刚才更强。虽说凛冬化的是女妆,但骨相却是男子的,两相撞击, 让人难以移开眼。
“我去卸个妆!”凛冬有些窘迫,转身就要走。手臂却被拉住了,韩渠朝水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没你位置了。”
凛冬一看,学生们今天个个化着大浓妆,都忙着卸妆。
“化这么好看,这就卸了,有点可惜。”韩渠笑道,“起码回家再卸吧。”
凛冬走向驾驶座,被韩渠赶到了副驾上,一坐好连忙将镜子放下来,想了想说:“韩队,你刚才是不是没认出我?”
“怎么会?”韩渠说:“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了。”
“那你……好像很惊讶。”
“看到好看的人,还不准惊讶啊?”
凛冬低头玩手指,“只有,只有今天好看?”他最后几个字轻得跟蚊鸣似的,韩渠没听清,“今天什么?”
凛冬不好意思再说,又很想知道答案,憋了一会儿,韩渠自己猜到了,“一直都很好看,你可是凛冬诶。”
凛冬脸颊一热,扁了下嘴,“那你还惊讶。”
“不一样嘛,平时的凛冬是平时的,天天和我在一起,今天的凛冬是电视上才有的,我刚才一看,像你从电视里走出来似的。”韩渠侧过脸又看了看他。
“你,你转过去,好好开车。”凛冬在韩渠手臂上点了点。
“好好,开车开车。”韩渠笑道:“回去再看。”
小院里的灯光比车里明亮多了,凛冬为了卸妆,再次将头发扎起来,整张脸暴露在光明里,仿佛置身舞台上。他已经挽起衣袖,忽然想起卸妆油没拿,家里也没备着,好在这阵子教白闪化妆,车里放着一些化妆品。“韩队,帮我拿下后座那个透明袋子!”
韩渠照做,但拿回来后却没有立即给他,当着他的面打开,“哪个是卸妆油?”
凛冬伸手去拿,韩渠却挡了一下,拿起瓶子摇了摇,“像洗面奶一样抹脸上吗?”
“不是,要卸妆棉。”凛冬说着又去拿,但又被韩渠挡住了,他终于意识到韩渠不对劲,疑惑地歪了下头。
“你看,我连怎么卸妆都不知道。”韩渠捏着化妆棉,“说出去会被嘲笑。”
“这有什么好嘲笑?”凛冬说:“你本来就不化妆。”
韩渠摇头,“凛老师教教我吧,趁现在本来就要卸妆。”
凛冬睁大双眼,“韩队?”
“没有拜师,所以不能教喔?”韩渠还抓着化妆棉不放,双手抱拳一鞠,“这样。”
“哎呀!”凛冬见韩渠鞠,自己也跟着鞠。
韩渠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凛老师收了那么多徒弟,多我一个又不会怎样。他们在你脸上化,我帮你卸。”
凛冬觉得自己再不答应,就太见外了,“那我教你。”
“好啊。”
凛冬拿过卸妆油,往韩渠手中的化妆棉上倒,“就这么多,你先帮我卸眼妆,按在眼睛上,唔……要停一会儿,轻一点。”
右眼被湿润的化妆棉覆盖,韩渠的掌心触碰到他的鼻尖和嘴唇,温热,带着卸妆油淡淡的香气。他连左眼也一起闭上,小声说:“还要按一会儿,左边也要,等下化开了再揉揉……”
韩渠动作很轻,手指覆盖着枪茧,却还是能感知到凛冬的眼睑正在轻轻颤动。小时候,他捉过那种最常见的白色小蝴蝶,拢在手心,然后放掉。此时凛冬就像他手中的小蝴蝶,扑簌着翅膀,牵起阵阵痒意。
“你按得太久了!”凛冬皱起眉控诉,睁不开眼,双手摸索两下,要自己拿化妆棉。韩渠只好丢开按住他右眼的化妆棉,将他乱动的双手抓住,“这就给你擦。”
他的手真大,一只就把我抓住了。凛冬心想。化妆棉在颤抖的眼皮上划过,一点点带走色彩、亮粉,显露出眼睛本来的轮廓。因为看不见,凛冬有些不安,总觉得韩渠好像在注视自己,韩渠平时也注视他,但此时的视线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凛冬想要看到。
“口红也是这样卸吗?”韩渠问。
“我先冲一下水。”凛冬摸水龙头,“我要看看。”
韩渠帮他把水拧开,他往脸上扑了几下,右手又去抓韩渠,韩渠这回配合得很好,将化妆棉递上去。
终于可以睁开眼,凛冬照了照镜子,连最麻烦的眼线都卸干净了,“可以诶。”
韩渠抬着手上的化妆棉笑道,“继续?”
凛冬扬起脸,韩渠视线落在他的嘴唇,手指压在化妆棉上,停一下,揉一下。
刚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知,这次却连韩渠的睫毛都数得清,凛冬目光描摹韩渠的眉骨、鼻梁、眼睛,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忽然,韩渠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他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别开眼,往后退了一步。韩渠已经学会了卸妆,将他的粉底也一并抹掉了。
凛冬冲了几次清水,舒服地吁了口气。过去几乎每天都要化妆,日常妆也是妆,不管是自己化还是别人化,脸上覆盖着东西,总是不舒服,卸妆更是让人烦躁。如今他已经习惯了“糙汉洗脸法”,韩渠打磨工艺品似的给他卸妆,他耳朵都红了起来。
“凛老师,我技术怎么样?”韩渠问。
“比我好。”凛冬真心地说。
韩渠笑道:“那以后你要是化了妆,不想卸,我都给你卸。”
凛冬眨眨眼,抬头看韩渠,韩渠正哼着歌收拾他的化妆包,似乎对那些瓶瓶罐罐很有兴趣,一个个拿起研究。
“你是怎么教他们?”韩渠忽然问:“会在他们脸上化吗?”
凛冬点头,“要在脸上操作才能真的学会。”
“你以前呢?有人教你吗?”
凛冬回忆一番,“我自学,对着镜子化,刚开始化不好,眼线歪七扭八,久了就好了。”说完,他愣了下,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现在也能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轻巧地说出来了。
倒是教学生更辛苦一些,白闪还好,有两个男孩子很好学,但手笨,他都教得有点生气了,在他们脸上化,他也化得不太适应。
“为什么不适应?”韩渠问。
“不熟。”凛冬说:“离太近感觉很怪。”
韩渠把粉底、刷子找出来了,“那在我脸上适应一下,我也学学。”
凛冬猛地看向韩渠,刚才还有些懒散的眼神荡然无存,他紧皱着眉,眼里泛起恐惧和烦躁。韩渠有些意外,立即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认真道:“怎么了?”
凛冬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是韩渠,他还在自己眼前。
韩渠也皱起眉,“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不好的话?”
凛冬仓促地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没事,我就是……”
韩渠按住他的肩膀,“告诉我,刚才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凛冬眼底红了,“我不会给你化妆!”
韩渠一时没明白他为何着急,只得安抚道:“好,不化,我们不化。”
凛冬还在摇头,喃喃道:“他们学化妆,是为了给死人化,就算现在学的是日常妆舞台妆,最后还是要给死人化。”
韩渠顿时意识到凛冬刚才的恐惧来自什么,立即将凛冬抱住。凛冬双手抓住他的衣服,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非常闷,“所以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别吓我。”
韩渠轻轻在凛冬背上拍着,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你看,我没事,以后我不吓唬你了。要不要捏捏我的肌肉?”
凛冬渐渐缓过来,报复似的,狠狠在韩渠手臂上捏了一把。
“嘶——”韩渠忍痛道:“真捏啊?”
凛冬吸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又往韩渠手臂上捶了一下,转身跑了。
“怎么还搞偷袭?”韩渠笑着摇摇头,打磨家具去了。
白闪是众学生中最早出师的人,最擅长的是给小珠那样的年轻女性化妆。这天,凛冬接下的单子里,有一位27岁的女性,死因是疾病。凛冬和家属沟通,白闪从容地戴上手套和口罩,熟练地对比逝者生前的照片和此时的容貌。
最近白闪给凛冬当了许多次助手,已经有了名气,找到凛冬请求化妆的人不少都知道她是凛冬带出来的。家属们起初有些为难,当然更希望凛冬出手,但凛冬给他们看了看自己右手被水果刀划出的伤口,“我操作不方便,白闪是女性,比我更会给女性化妆,只是缺一些经验,我会全程在一旁看着。”
家属们同意了。白闪也没有让人失望,化完后,家属们哭着感激,她也默默掉了泪。
这之后,凛冬还是经常接单,但亲自化的次数越来越少,白闪和其他学生化,他站在后面盯着,偶尔指点两句。白闪找来的这四位年轻人和她心性相似,都肯学,不怕辛苦,那两位领悟能力差点的男生很会给中老年男性修复面容,也取得了家属们的信任。镇里再有哪家死了人,不再只说找凛老板,也会说找阿闪、阿宾。
凛冬松口气,再带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放手了。白闪越发熟练,隔壁镇的人都找上门来,他打算和白一商量一下,以白闪的名义注册公司,到时候其他入殓师都挂在公司名下。
许久没有关心过“大冬物流”,凛冬找白一要最近的进出账,看完神情稍显凝重。纱雨镇和整个M国一起正在飞速建设,他们这样的公司,正是红利拿得手软的时候,但现在的净收益增长却没有前几个月快,在整体环境下,这就是有问题。
白一说,新的运输公司越开越多,价格已经卷起来了,“大冬物流”的老客户里,大客户虽然继续合作,但小客户被卷走了一些。
“哥,我们可能也要让点利出去了。”白一担忧地说。
凛冬同意让利,但这只是稳住合作商的暂时之举,不可能长久。公司发展遇到瓶颈,只能找到新的出路,投资普老板的游乐场是一种,还有……
凛冬想到了人头攒动的码头,那里有更大的商机。物流公司本就是码头链条上的一部分,却处于被动位置,凛冬不是没有想过占据主动,只是以前“大冬物流”一直在上升,没有必要扩展业务。
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凛冬提到给白闪开公司,白一马上说:“哥,你不会害我们,我都听你的。白闪现在……”他露出自豪又有些遮遮掩掩的笑,“白闪忙,家里只能我做饭了,但她这个有前途,我这个当哥哥的,别的没有,但钱我都给她攒上了!”
凛冬笑道:“你那点不够,我……”
“不行!”白一打断,“哥,你帮我们够多了,我欠你的钱你不让还,我们怎么还能找你要?”
“不白给。”凛冬说:“我这是入股,怎么,白闪当了老板,就把我这个师父丢门外了?”
白一说不过,要凛冬跟他一起回家吃饭。
“我没家啊?”凛冬摆手,“走了。”
韩渠今天有半天假,下午就回小院了,凛冬忘了,车开到治安局门口才想起来,索性去市场买了两人都喜欢的粉。
小院外堆着木料,还有一些包装纸,应该是要丢的,凛冬走进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总是放在树下的床不见了。韩渠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笑着朝他招手,“来,看看新床。”
第34章
隔壁房间的破床破家具被搬出去后, 显得空荡又整洁,房型是标准的长方形,和凛冬住的卧室一般大。此时房间的右侧中间放着一张崭新的双人床, 整体呈白灰色,有隐约暗色的纹路, 像是冬季的早晨,流淌着薄雾。
凛冬睁大眼睛,里面装满了欣喜, 手指从光滑的弧面上划过。上次韩渠当着他的面将床组装起来时, 它还只是个潦草的架子, 后来韩渠将它拆开打磨,零零散散的板材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怎么样?”韩渠双手撑在床尾,抬头看凛冬。
凛冬扬起的唇角用力压了压, “这个, 和我的帽子好像是一套。”
韩渠笑起来, “还行吗?”
“何止还行,我很喜欢。”凛冬往床上一躺,接着滚了两圈,肩膀撞到了韩渠撑着的手。他睁开眼, 望向韩渠,半天身子被笼罩在韩渠的影子里。
韩渠笑他, “这么硬的板子, 不磕得慌?”
韩渠说话时没动, 凛冬也不想动,甚至抓住了韩渠的手腕,韩渠垂眸看了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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