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知道自己身边有问题?”十三立刻反应过来阿蛮的意思,“所以,从一开始,他拉着太子殿下去庆丰山……”
就是在赌!
真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可你说一箭三雕,”十三不免问,除了以身试险引出卧底,“这第二只被射的雕,说的是你吗?”
阿蛮:“……”
十三说话,有时真不中听。
阿蛮抹了把脸,视线不免在昭阳殿内滑过,最后落在床榻上。这床,这枕,这被褥,加之他身上的细软衣物,无一不精。
不论少司君有什么目的,在戳穿了阿蛮男扮女装的身份后,他都暂时不打算杀他。
“……这第二件事,的确是我。”阿蛮往后靠,有些疲倦地说,“楚王敏锐,不知何时窥破了我的伪装。”
“可他为何不杀你?”十三问,“而今这殿中,甚至没有其他人。”
阿蛮听得出来十三的暗示。
他们都是死士,如果附近有人在盯梢,他们定能觉察。可阿蛮自醒来到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感觉。
楚王将一个男扮女装,身负武力,不知目的,也有古怪的男子安置在内院,连一个盯梢的人都不派……
这种行径称得上胆大妄为。
“……我不知道。”阿蛮嘀咕,“我原本以为,他会杀了我。”
就在伪装被戳破的那瞬间,少司君自下而上望着他的视线充斥着阴鸷暴戾的渴望,他原以为自己会被生吞活剥了。
……谁能想到,居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吞活剥!
一想到这个,阿蛮就有点憋气。
“好吧,这个暂且不论。”十三看得出来,阿蛮是真的不知原因,索性将这件事跳过,“这双雕我都能理解,可这第三雕何意?”
阿蛮看了眼十三,略有沉默。
其实十三很聪明,他看不穿这第三件事,纯粹只是因为他算是个局外人,没有局内人该有的视线。而阿蛮因为某种缘故,算是被少司君带进了局内,故而隐隐窥探到了某个隐秘的雏形。
“我怀疑,这第三只雕,与太子殿下有关。”阿蛮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着一个不可外传的隐秘,“这两位的关系,或许不如表面那般亲密。”
听了这话,十三虽有吃惊,但还算镇定。
古往今来的皇子皇孙,就算幼年时关系再好,可长大成人后总会有各自的利益。寻常兄弟都会争执家产,更何况是这皇家?
两人又低低交流了许多,十三见阿蛮脸色依旧苍白,不免停下话头。
“你还是先好好歇息,不要多想。”他说完这话,稍作沉默,不知想到了什么,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显得有几分吞吞|吐吐,“只是十八,你应当知道,楚王只是你的任务对象吧?”
阿蛮反射性看向十三,却只在他的眼底看到难以掩饰的担忧。
他略略扯动嘴角:“自然,你不必担心。”
十三还想说什么,许是觉得气氛凝滞,到底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是想起了从前一桩旧事。
只是有些话,想到归想到,却是不能提。
十三便不再多想,将方才提来的膳食取了来,强迫着没有胃口的阿蛮吃了些,又将本就温好的药盯着他吃下去。
阿蛮没忍住笑起来:“你怎么像是在哄孩子?”
十三漫不经心地说:“你刚才不肯吃东西的那样,不就像是个孩子吗?”
他伸手摸了摸阿蛮的头顶,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是我们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呢。没想到,最有出息的是你。”
阿蛮:“最有出息的,不该是你吗?”
一个十三,一个十八。
谁都能看得出来,十三是排在前面的吧。
十三笑了起来:“可是最得主人欢心的人,却是你呀。”
阿蛮无意识抿了抿唇,很快松开,“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主人当时过于愤怒,这才……”十三想要说什么,却被阿蛮摇头打断。
阿蛮平静地说:“十三,你不必说这些。若非楼内带我回去,我不会活到今日。为之生死,本就是应当的事。”
可阿蛮越是平静,就越是像一颗石头。
所有的情绪都内敛其中,无法窥探到他真实的情感。
十三想起那年的事,也有几分悲凉。
上位者的喜怒恩宠不过镜花水月,那些过往的情分转瞬就成空。
他要人死,就不可能活。
“我前些时候回去复命,去看过他们。”十三低声说,“给他们扫了扫墓,上了几炷香。”
阿蛮:“……多谢。”
十三叹了口气:“谢什么呢?他们本也是我的身边人。”当初十八被抛去宁兰郡做任务,那些人的尸骨还是十三去收殓的。
其实十八在暗楼内,也算是独特。
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快准狠,可脱离了任务外的他是个有些心软的人。
不多,却足以被人利用。
有人会利用这份心软,试图让自己在暗楼存活下来。
十八很少关注,却不会去打破这层狐假虎威。他不怎么与人往来,可偶尔回去复命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的房间干净得很,有准备好的热水,也有适合入口的糕点。
就是这样一层浅薄的关系。
仿佛一挥手就能拂去的丝丝缕缕,也勉强成为了十八与外界的联系之一。
可同样的,当十八任务失败,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这份浅薄的关系也同样能成为攻击的利刃。
当十八得知他们被派遣去完成一桩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已经实在太迟了。
十三还记得那时候十八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他身受重伤,刚从昏迷中醒来,整个屋子都是难闻的血腥味。
就连坐起来的这个动作,都是勉强为之。
过了许久,他才看到十八动了动惨白的唇。
“幸好……”他喃喃地说,“你对主人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
是啊,有利用的余地,总能侥幸而生。
而没有利用价值的狗,驯养再多年,顷刻也会成为抛弃的杂物。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十三不知道要怎么劝慰十八,而他也清楚,十八其实不需要其他人的劝解,因为这样的道理,他早已经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品尝过一回。
“你不必忧心忡忡。”阿蛮一抬头,看着十三顶着三紫的脸甚是忧愁,不免笑了起来,“难道是觉得,我会背弃主人吗?”
“当然不会。”十三飞快地说,“可你要小心。”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叹息。
“待这里的事情传回去后,主人定会有新的命令。”
而那必定与楚王有关!
…
阿蛮下午的时候又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抬手摸了摸额间,已经不再低烧。
屋内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慢腾腾地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的睡姿摊平,动作间,脖颈的刺痛让他略微皱眉。
他想起楚王咬破他脖子时的亢奋,与那几乎无法停歇的吮吸……很显然,之前阿蛮的种种猜想是对的。
少司君所言那无药可医的顽疾,当真与吃人有关。
他无法从普通的进食中获取饱腹感?
必须得依赖吃人才能存活?
是所有人都可以,还是非得特定的人?
……不对,如果少司君真的习以为常吃人,在庆丰山酣战之时,他早该不加收敛,而他面对阿蛮时的言行……
他看得出来,少司君一直在隐忍。
而且,他应当克制得很好。
若是早有这样的言行,主人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命阿蛮来试探。
……可为何偏偏选这个时间来试探?
是少司君掠夺阿蛮的行径过于出奇,是另有阿蛮也不知道的原因?
……还是从一开始主人就知道?
他知道这顽疾。
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也清楚地知道少司君有可能患有这个顽疾。
难道,这是一种会在血脉里流传的可怕顽疾?
阿蛮抽丝剥茧到了最后,不免有些心惊。
如果不是少司君那口无遮拦的嘴,阿蛮也不可能推断到这个地步。如果主人知道阿蛮会猜到这么多,也定不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这些猜想,只能烂在心里。
决不能叫其他人知道,甚至连十三也不能告知。
不然主人或许会连十三也一并灭口。
阿蛮苦笑起来,这本该是不可外传的隐秘,可怎么在少司君那么肆意妄为,竟是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让他都有些后悔那时为何要听?
知道得太多,从不是好事。
阿蛮坐起身来,胸|前衣襟在睡着时弄乱了,露出了大片的胸口。他原本眼角的余光只是瞥过,忽而停顿,没忍住将更多的前襟扯开。
咬痕。
密密麻麻的咬痕,自胸|前遍布往下,几乎放眼所见皆是。
阿蛮心惊,猛地撸下袖口,就见除了手腕外,其他地方也处处都留有痕迹。
有的仅有牙痕,有的却是刺破皮肤的咬痕。
它们密密麻麻,它们重重叠叠,就像是另类的绳索遍布身体的任何一处,滋生出怪诞诡谲的束缚感。
这个疯子!
阿蛮忍着羞耻,扒开裤头往底下也看了一眼,就发现那周围也都是……可恶,他发疯的时候怎么不分场合啊!
满眼都是这些淫|乱的印记,让阿蛮又气又恼。
他该庆幸,少司君发疯的时候还留有理智,至少没将那小蛇也咬出痕迹来吗?
一想到这,阿蛮就羞愤地捂住自己的脸,发出痛苦的呻|吟。
如果没去看,如果没去想,阿蛮是可以克制自己将那件事压在记忆深处再也不要想起来的,可偏偏少司君留下来的痕迹是如此之多,让他连回避都没法回避。
就算少司君真的要靠着那什么进食,可为什么连这个也吃啊啊啊!
一想到少司君用那沙哑魅惑的嗓音在他耳边低语,却是为了哄骗那条小蛇吐出更多的液|体来尝尝,那羞愤的红就爬满阿蛮的脸与脖子,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阿蛮是想了什么,怎脸这么红?”一道声音石破天惊地响起,“若是在从前还需男扮女装的时候,也不用什么胭脂水粉了。”
少司君如背后灵般出现。
阿蛮就像是炸了毛的狸奴猛地一个蛄蛹,头也不回地用被褥将自己滚成条条。
少司君扬眉,似乎没想到一贯冷静的阿蛮会有这样的动作,这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原来阿蛮不仅很青涩,在这种事上,竟也是如此纯粹而懵懂的态度吗?只会下意识地躲避,寄望于猎食者能放过他?
这也未免太乖。
乖到让人想要碾碎他。
少司君的眼底是鲜明的恶劣,可说出来的话又带了几分怪异的温柔诱哄:“我可是听说阿蛮醒了,这才特意赶回来的,结果就只让我看了一面,那我可就白淋雨了。”他那声音放软,放柔的时候,听起来可真是动人。
于是,少司君看到那条被子动了动。
他脸上的笑容无意识地扩大。
哎呀,抓住阿蛮吃软不吃硬的坏毛病了。
有时候阿蛮应该改改这个坏毛病,不然总会被某些恶劣的人利用。
挣扎片刻,阿蛮顶着一头毛绒绒的头发出现。
他面无表情,整张脸却是红的。
哎呀,不只是脸,连带脖子也是红彤彤的。
那盯着他的视线越来越诡异,阿蛮不得不出声打断这奇怪的氛围:“……大王走路怎么没声的?”
同时,眼睛也不免往少司君身上瞥了几眼,那头发,肩膀,的确是有几分湿|润的凉气。
“是阿蛮太专注没发现。”少司君为自己正名,“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这王府都是你的,有哪里需要不光明正大吗?
阿蛮在心里嘀嘀咕咕。
真是奇怪呀。
阿蛮捂着自己的后脖颈。
他不该对少司君这么没戒备心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罪于从前那段经历麻痹了阿蛮的本能。
错误地将一头虎豹认作温顺的羊。
少司君漫不经心地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阿蛮的身体,不论言行举止,亦或是神情做派,都非常的正常。
可这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位在庆丰山发的疯就暂且不说,可在戳穿了阿蛮男扮女装的身份后,他为何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妇人的身份是假的,那入谙分寺的经历,那些经受调查的身份也便有可能是假的。
少司君不可能猜不到这点。
那他迄今什么都不提,便是故意的。
故意看着阿蛮心焦,故意看着阿蛮担忧,再从旁细细观察发现其中的破绽……
真是恶劣呀。
阿蛮在心里叹息,可真坏。
思及此处,阿蛮那焦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他镇定自若地与少司君交谈,当那大片的羞红也跟着褪去时,阿蛮看起来就和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毫无差别了。
冷静,内敛,不怎么爱说话。
像是一块封闭的顽石。
而少司君最爱做的事,就是将顽石生生敲开,再撬出内里最柔软胆怯的存在。
他不经意地抚上阿蛮的右手,那动作随意而轻慢,明显能感觉到掌心下的皮肤猛地紧绷起来。
少司君知道自己这张脸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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