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绵其实不知道这巡查队的队长叫什么名字,这些人中只有他不戴姓名牌,但是制服上有章,只听到跟从他的人叫他裴队,姓裴。这种人就算是没姓名牌都能将性别性情窥见一二,明显是个很冷酷的alpha。
方修塘在一旁把姓名牌塞回到牛仔裤兜里,适时找回了自己在受罪的手,做出吃痛的样子,“真不好意思,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吃饭了。”
男人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不置可否。见男人没回应,方修塘便转身进了花店,一点没客气。要说应绵目前对方修塘是什么感觉,我行我素这一点是他最先想到的,不知道哪里养出来的自由人气质,看起来比这巡查队的人要难捉摸多了。
“裴队长,那我们可以走了吗?”布狄借机插了一句。
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的事。
“布老板,你能自己去工作吗?我有事想拜托一下你的店员。”男人说。
裴琛的眼神虚虚地落在应绵身上,意识到自己被半指名拎了出来,应绵喉咙不自然地滚了一下,有点局促,等待着布狄的回答。
“好,绵绵你留下来,我很快就会回来了。”布狄靠近他耳边,意有所指,“有不懂的问题就问方修塘。”
布狄很快就开着车离开了,再少了一个人身旁连空气都变得更冷了,应绵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低眉顺眼的,仿佛在等着对面人对他下掷审判。
但裴琛只是看着他,问:“能借杯热水喝吗?”
这位裴队长之前来的那么多次都没有跟他套过近乎,这很自然的请求无形中缓和了气氛,或许只是为了不那么严肃地开一个话头,应绵这样想着,但因为面前人本身就气势逼人,他一点都不敢怠慢,答应下来,转身进了花店。
进到隔间拿热水壶往一次性纸杯里倒了一杯水,方修塘就坐在饭桌旁吃饭,不见半分紧张,应绵是真佩服他的强心脏,亦或者说厚脸皮,这强壮的心态能抵挡百分之九十九的坏意。两个人默默无语对视片刻,方修塘对他做了个口型,别怕。
应绵点了点头,把水端了出去。
“裴队,这里有水。”
“谢谢。”裴琛把水接过去。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不用那么拘谨。”裴琛说,“我不是为了公事来的,巡查时间已经过了。”
“好。”
“我想买一束花送人。”他用手挑了挑旁边那株风铃花的叶子,“你给我推荐一下吧。”
原来只是要买花,应对一个寻常顾客可要比应对一个野蛮的执权者容易多了。
“您喜欢那种花呢?”
“要送给什么人吗。”应绵换了个说法。
“送给男人的。”裴琛眉头蹙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求和好的。”
“那收花人的性格呢,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吗?”
裴琛沉思片刻,在想着那人,试图从那些暗昧的记忆中找出点微末痕迹,可惜一无所获,“挺冷漠的性格,应该喜欢白色吧。”
“白色……”
“白玫瑰吧,你帮我包几支白玫瑰吧。”裴琛自己先有了答案。
“那来一束白玫瑰,我去院子帮你摘几支干净的茉莉拼一下,这样更好看,您看合适吗?”
“好,你看着来,谢谢。”
“好的,您稍等。”应绵戴好围裙,拿着剪刀到院子外面去了。
应绵离开之后,裴琛从花厅信步走进了隔间,方修塘就在隔间里。饭菜已经自己热好了,他两边手的手肘都抵在饭桌上,很别扭地用两指勾着只银叉子挑肉吃。裴琛一言不发,倚在墙边,只余冰冷的目光投放下来,过了半分钟,他把一个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看到你的物资申请说定位器坏了,我给你重新带了一个过来。”
方修塘撩起眼帘,好像到裴琛开口之后才发现隔间还有别人,神情分明也是毫不在意,“什么时候巡查队队长也做这种事了?”
“老同学关心一下不应该吗?”裴琛的声音像有种天然的讥刺之感。
“哪门子老同学,我无业游民,您巡查队队长——”方修塘声调扬起来,口吻夸张,“就算是攀关系也得是我来攀才是。你三番几次登门拜访,还真让人有点难为,我可又什么都没准备呢。”
裴琛眼底的轻鄙之色稍纵即逝,要换成旁人早懒得费口舌,方修塘还算有探究意义的,不仅是他觉得,别的人也觉得,故又叫他来传达这意愿,“又有人找你。”
“审察科不是说事情已经结束了吗?难道是贵科又发现了什么新疑点?”
裴琛紧紧地盯着他,仿似幽潭一般的双眸,抛却一切虚以委蛇,“没有,这次不是审察科找你,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跟你同一个小队的最后一个重伤员,昨夜凌晨医院方面也确认死亡了。”
“这下十一区那支禁区勘探队,除你之外的人都死了。”裴琛似乎冷笑了一声,“所以管理局想问你需不需要心理干预,最近登记了很多心理机构,应该都挺专业的。”
他看到方修塘的脸色终于起了点变化,无论是愤怒还是只是蒙上一层森寒,起码是有了。
“抚恤金我倒是比较需要,说实话就现在他们给的那点,真不太够用,毕竟是搏命的活。”但抬眼时已不见任何错位的神色,依旧散漫,“不如你帮我说一声,说我真的很伤心,能不能请他们拨多一点钱来安抚一下。”
裴琛哽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他见过以前的方修塘,他可真会信以为真,方修塘就是那样冷漠自私的人。他无心将话题继续下去,故意换上另副讨人厌的腔调,“不管你那两年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还好好活着,就证明还是有福气的不是吗。”
方修塘马上给他翻了个白眼,“这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阴阳怪气,你一天天拉去监禁惩戒的人多了去了,你有给他们好好活着的机会吗?”
“我按足程序做事,可别有误解。”
“我跟你这种生性残忍的人没话说。”方修塘朝他摆了摆手,“别打扰我吃饭。”
裴琛就是要烦他。“最后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那位蔺小姐的生日宴我也会去,可别发现你们私下真有交往。”
银叉子磕在碗沿,有清亮的声音,方修塘已是忍无可忍,“你们巡查队一个个废物,想抓她早着呢,我就算跟她有交往,你又奈我何。”
看方修塘抓狂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他出去的时候应绵已经在前台给花绑束带了,看到他出来动作还加快了一点。
“你不用急。”
应绵又仔细整理了一会儿,才把花递给他。素雅斯文,确实看上去很用心,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喜欢?
裴琛捧着花出了门,看到刚才发的信息已经有了回信,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有辆车就停在对街不远的公共电话亭前。
开门坐到了副驾驶,车里有他熟悉的气息,他脸上的表情的松懈了许多。
尹杨是从电话亭出来,不知道是跟谁通话通话内容又是什么,好像他出来的时候周遭的景色和风声全退没不见,只有他身形顷长劲瘦,裸露在外的脸上的肌肤细腻冷白,外面风有点大,额前的碎发被吹动,露出斯文的眉眼。
裴琛就这样在车里看着他,直到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还没坐下就嗅到那花香,尹杨好看的脸上蹙起微微不悦。
裴琛刚想把花送出去,“这是我刚在花店……”
“裴队。”话却被人打断。尹杨的表情很冷,好像从来都这副表情,“我想你误会了。”
“怎么了……”裴琛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尹杨的手攀在方向盘上,指腹摩挲着上的纹路,喉咙有不易察觉的紧绷,“我那天说要分开不是开玩笑的,也不需要你买花哄我,我们本来就应该要结束了。”
本来开始得就很草率,从酒吧那样的地方都能看对眼,只不过是纠结不清睡过几次的关系,比对两个人根深蒂固的位置与立场,这关系更是薄弱非常。
裴琛知道尹杨从来不开玩笑,尽管他们认识不久,没有太多可供参考的过往。能把私事当公事治理,审判庭出来的人就是这样,说话都很有在给人量刑的味。
“我知道了。”裴琛松了口气,要是尹特助真欣然接受了,反而更可怕。
他下了车,最后看了一下怀里的那束花,不该临时起意。最后还是毫无留恋,离开了那辆车,在转角把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第24章 小狗
应绵有了一双新手套,这个星期他的零花钱多了很多,全归功于那些杂沓而至的订单,这其中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江晟。如果不是他先来找了他,后续那些人也不会看着这江少爷眼色曲意逢迎,估计是以为江晟好心好意照顾同学家生意,反正一套下来也不用花几个钱,都打电话哄抢来了。
应绵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看着布狄叔叔忙起来,有那么多钱进入口袋,比过节还幸福,他也跟着开心。
这是一双白色的毛绒手套,很厚实很温暖。他张开五指,又回握回来,感觉五指连着手掌都毛茸茸的,忍不住覆上来摸了摸自己脸,像一只小狗在蹭他,感觉真好。其实他还另买了一双更小一点更温暖的,还有几套厚实的衣服,连同新写的一封信找人一齐寄给了妈妈。
妈妈一定也会觉得这个冬天很冷,但有这些就不怕了。
他的新衣服还没买,但没剩多少钱了,布狄叔叔给他穿的衣服说是上一任寄宿的小孩留下来的,还很干净,补丁也不明显,那小孩到年龄便脱离寄宿家庭到别区工作去了,偶尔会寄点钱回来。布狄叔叔也告诉应绵,如果他读完高中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可以再回花店住。
现在的大学其实就是各种研究基地,按青禾升学率来看是理想的,多处重甲基地和生物研究院都有青禾的学生,但多的是靠关系进去的人,以后更能顺遂,对背后并没什么倚靠的学生实在没有参考意义。
应绵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去哪里,他的成绩好糟糕。
在去学校的电车上欣赏完自己的手套,又想完上面那些事,下车的时候脑子空了一些。因为来得很早,学校还没开门,校门口天寒地冻的,时不时卷过来几阵风,他向某个方向张望着,其实这么早来是为了买一样他想了很久的东西。
那个表。挂在饮料餐车里的表,谁知道那个买饮料摊主没来,连带着他那能影响临近校容校貌的饮料车一并不见踪影,本来每周固定都在的位置已经是空荡荡。温洵就总说他这样做生意迟早得倒闭,又出了学生被体罚那事,更催速了他的生意疲软,可能是搬到其他学校门口坑骗人去了。
应绵又不死心往周围走了一圈,还是没发现那辆车的痕迹。不知不觉走到学校侧门,这边他没来过,正看到这里有卖煎饼的餐车,香气很勾人,他看了眼牌子,价格并不高,但没急着到跟前去,而是先拿手机发了条信息。
——温洵,大事件,学校侧门有买煎饼的!
温洵每周五都会在校门口买吃的,一次没落下都会给他分享一口,那一口口里他就没吃过煎饼,说明温洵暂时还没发现这边的隐藏基地。
刚把手机揣进兜里,就看到不远处走来几个人,
他不怎么愿看到的人,至少是此时,班上的几个同学,常跟在江晟身边的那几个人。
他低着头,正想若无其事穿过,走到卖煎饼的前面,却被他们叫住,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叫他的外号,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应绵,怎么到这边来了?”其中一个人说,“一个人吗?”
应绵没理会,到了煎饼摊前,“老板给我两个煎饼,加鱼饼和鸡蛋不要放辣椒。”
“好嘞!等等哈。”
“干嘛不理我们?”
那几个人凑到他身后,煎饼摊摊主边铺饼皮边抬头狐疑看了一眼。在心底无声掂量了一下,应绵往旁边走了几步,果然那几个人也紧跟了过来。
“你们有事吗?”应绵问。
“没事,跟你说说话。”为首的一个男生说。应绵对他们几个人都没什么很深的认识,只大概知道个名字,但因为这几人常混在一起,所以暂时还没法一对一把名字给安齐。
“我们平时跟着班里的人那样对你也是没办法,其实我们还是很喜欢你的。”又有一个人说。
身边的人也都附和,这是江晟的小团队又分裂出新的小团队来了,这不就是现成的倒戈吗,但转眼一想,不应该那么突然的,估计是江晟叫他订花的事他们也知道了,就来了个见风使舵。而且他们这些话听起来颇有点讽刺,就这几人才是最开始排挤他的人,班上的人谁跟谁还不一定。
应绵觉得有点意思,但即使他们改变态度,也根本不会给他的世界带来一点好空气,他漫不经心地嘟囔了一句,“那挺好的。”
本以为几个人兴致过了就能放过他了,但明显他们对他那冷淡的回应很不满,在他们心里,一直孤立他是常态,这次算是放低面子来请求和好,离群的人怎么会不渴望有人接纳呢,应绵怎么也得有点感激的表示。
但应绵没再说了,只想他们赶快离开。
几个人争持片刻,有一人先忍不住了,接着出口的话不出意外夹枪带棒,“我们就是想问江少爷怎么会找你说话,你做了什么讨好他的事,听说你跟温洵哥哥感情也不错?还真是可着有身份的alpha巴结。”
他们这几个正是班上少数的家境一般的人,所以根本离不开江晟,把能跟随他当做一件恩施,只有这样做才不至于一开始就让班上那些同样家境优渥的同学明着就看不上,虽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狗腿子就是狗腿子,许多时候都是令人不齿的存在。
可应绵什么都不做,就能让温澈森和江晟主动跟他说话,虽然不示立场,但都是好声好气,温澈森这边虽说有温洵作为中间人,但班里的人都知道温洵这个哥哥从不跟他们班同学有任何认识,根本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江晟心气高,温澈森更冷漠,应绵该不会真是人如其名,软绵绵,勾住了他们。
“是不是用了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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