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塘的心魔,其实只是那个向他求救的男孩。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做勘探任务,他很正直,很听话,而且很开朗,一路上以为和你们相处得很好,直到他明白了另外几人的暗号……”
方修塘在面对审察时把那些话重复颠倒地说,但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正确的,唯有一个人他想要包庇,所以必须将人员记忆全部打乱。而之所以未在记录里提及那些幻觉,也是因为在那之前没有灯塔和十二区的勘探记录,这样讲出口只会被当成疯子,这下一行人同行,有人能替他证明。
“够了。”方修塘打断了他,“还是做点有用的事吧。”
温澈森呵了一声,看向外面,“当然有正事,我找到那个内鬼了。”
应绵看向他,紧张起来,他根本没有头绪。
“在没出山洞之前必须解决掉。”方修塘一下子精神抖擞,突然问干站在一旁的应绵,“绵绵,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应绵摇了摇头。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下温澈森很快占据了话语权,审视着他们,“不可以用枪,还有不可以让他死掉。”
“你怎么发现的?”
应绵从腿套里抽出一把匕首,把上面湿漉漉黏附着的不明物质给擦拭干净,他跃跃欲试。
“他的行动比旁人都要慢点,而且他一直都在观察我们几个。”
“那我知道是谁了。”
大概方修塘本来也有怀疑,不过还要温澈森跟他对完答案才好,毕竟温澈森做事要比他谨慎严密很多。
温澈森走到了应绵身边,告诉他答案。应绵点了点头。
这人跟确实与其他队员有些格格不入。
晚上的时候应绵没睡,他想这件事他需要帮忙,不过按温澈森和方修塘的能力,这两人中任意一人都能轻松搞定,他只有等待。
他在山洞的角落里坐着,温澈森和方修塘把他们怀疑的那人以探查的名义引到外面去了,因为队伍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内鬼的事,未免引起恐慌,只能他们先给人控制住再告知他们。
可过了几个小时,还不见人回来,应绵就有点担心。
一分一秒等待着,他渐渐焦虑起来。
山洞里还睡着其他队友,有一个在守夜,其他都在安然熟睡着。
应绵握着匕首从一个水潭旁离开,循着一条隐秘的小路出去,很快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影子。
正是那个本该被温澈森带走了的队员。
那人触觉很灵敏般,一下转过了头,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还往前走了几步,这中途行走的姿势很怪异,且步伐缓慢。应绵就想这人是不是受伤了,但竟还能从温澈森和方修塘的监视下逃开,温澈森和方修塘在附近吗?应绵不敢轻举妄动。
应绵觉得很奇怪,他能确认自己已经脱离了幻觉的世界,为什么心中仍觉诡异。
他远远看着,那人突然加快了脚步,向他冲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躲得还算好,为什么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蹲了下来,躲到一个石头后面,当那个人走到近前时,他才发现,那人腹部上都是血,可脸上表情却异常平静。
应绵脊背蹿起一阵冷意,同时一阵风声在他眼前擦过,一声激烈的枪声响了起来,有一个人挡在他前面。
有子弹击碎骨头的声音。
有一个人在他眼前倒下。
应绵紧紧地抱住了他,温澈森的手臂血流如注,而腹部还有一个奇怪的血洞。
第128章 告白
温澈森受伤了,应绵下意识用手捂住了他腹部上的伤口,那温热的血仍一股股涌出。此时手臂上还有一个被子弹射穿的血洞,因为两处一齐失血过多,温澈森眼皮薄薄地阖着,气息变轻。应绵被吓得说不出话,整个人应激性地颤抖着。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他贴了贴温澈森的脸,温度还在。这时候找回了点理智,应绵脱下了自己今晚刚换下去的干净的外衣,帮他把腹部的伤口给包扎了几圈,又快速温澈森的外套脱下来,把没被污染的一面将他受伤的手臂缠紧,最后将人拖到了石头后面。
这时温澈森恢复了些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开口的声调还算平稳,“小心……那里不止一个,你不要过去。”
应绵心猛烈跳动,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那人已经快来到了,身后还有几个黑影。
当他们走近,应绵惊恐万状,那些人竟然全部穿着队伍里的制服!
难道跟方修塘那时候的情况是一样的,队伍里的人全是鬼?
他带了枪出来,但没想用,只是把腿套里的匕首给拿了出来。
这时他听到了远处有人打斗的声音,方修塘回来了,他和远处那几个身影缠斗在一起,看他暂时还能应付得过来,应绵决定先把最近他的人解决掉再过去帮忙。
他抛出了手中的匕首,噗呲一声,刺中那个人的腿。
下一秒,却见到了奇怪的场景,那人竟没停下动作,只是走路时是斜着身子的,步子也被拖慢。
应绵再次回到温澈森身边,凑到他身边,确认他的呼吸。
温澈森其实不像是快死了,更像是累到了。应绵在想他刚刚几个小时都做了什么。
他想到了什么,轻盈地拖着温澈森原路返回到山洞附近,走到了他们用来休息的那个区域,当看到那些队员都还完好在原地休息时,应绵一下子松了口气。
外面的东西不是他们的队员。
“上校受伤了,你们快来照顾一下他。”
应绵小声叫他们,那些人听到有动静马上都围了过来,个个警觉万分,神色冷厉。
“出什么事了吗?”副队长问他。
“没事。”应绵说,“上校让你们不要出去,方修塘能应对,我现在去接他回来。”
几人面上都有疑惑,但也都知道这应该就是温澈森的命令,不然今晚出去也不会瞒着他们了,只好答应下来。
应绵又出去了,在山洞里搜索了一圈,找到了一根结实,形状有些弯曲的木棍,双手攥着挥了几下,还挺顺手。
刚离开水潭,他就迎面撞上那个“队员”。
应绵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挥动手中的木棍,那木棍最硬实的地方一下子像如有实质的飓风般撞向对面那人的头颅,咔的一声,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那人的头与脖子分离,垂了下来。
人也随之倒下,应绵刚刚飞出的刀子还插在这人手臂上,他将那条手臂扭过来,把匕首回收。眼前这人正好用背部对着他,直挺挺躺着,应绵顺势用膝盖压上他的尾椎骨,匕首用力冲着一处刺下,瞬间后脖颈有红色液体喷出,匕首往下划拉出一条血线。应绵呼吸变轻,他伸手进去那长长的血裂口里搜索着什么。
就在那棉絮质感的“血肉”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一把拽了出来,那是几条还闪着火花的电线。
彻底失灵。
方修塘还在不远处同这些怪物酣战着,看到他过来,叫他,“快来帮忙!”
看他那表情,可不十分紧急,已经是玩起来了。
不一会儿应绵就和方修塘合作着将那些人全解决了,或者也不能称为人,这只是和队伍里那些队员长着一模一样人脸的仿真人机器人。
逗弄完,方修塘将那些东西一具具全垒起来,一动不动的机械眼,仿真的血肉,容貌身形一比一复刻塑造。又刚好调离两处,如果不是他们先猜到了其中的秘密,肯定要被折磨一会儿。
“回去吧。”方修塘拍了拍手,语气有些不自然地提醒他,“找他们报告一下。”
“还有几具尸体才对。”应绵还有疑团没解决,心下空虚,问他,“温澈森刚才是从哪里过来的?”
方修塘叹了口气,明白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也不好阻碍,只向右边指了指,“那后面。”
应绵看着周围,心里空空的。他没再跟方修塘搭话,只向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在那里他看见了几具已经面目全非的仿真人尸体,有人发泄般用工具砸烂捣毁了他们的身体,皮肤下的电线裸露在外,一些红色液体在身下汨汨流淌,深处的褐色机油气味在空中挥发。
只有一具是干净的,正无声无息倚靠在树上。应绵走到那仿真人面前,目光缓缓,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之后他还是跟方修塘一起回到了山洞,方修塘已经跟队员都讲了外面的事,个个心有余悸。换作是他们,可能会乱阵脚,毕竟谁都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会有人利用仿真人,覆着与相处了几个月的同伴一模一样的脸进到这种地方制造恐慌。
温澈森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应绵看到队员已经把他身上的东西都除下放到了一边,那里果然多出了一把不属于他的匕首,应绵拿出自己的匕首对照了一下,果然是一样的。
温澈森腹部那刀真是“他”刺的。
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路程只有方修塘跟去,温澈森和应绵则留在了原地,等待与他们会合,任务也快结束了,他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温澈森大概第三天才醒过来,这两天他都是昏昏沉沉,只偶尔清醒过来,被应绵喂了应急的果干和干净的水。
一醒来发现应绵抱着他,身旁气息柔软,两个人裹着同一条毯子。
他没把人叫醒,而是自己先起来了,应绵应该也很累了,没有醒来。
温澈森到水潭边接了点水来清理脸和身子,完全恢复了清爽才回到山洞。身上的伤口都无碍,多亏体质强硬,这时能挽留他一命。
回到的时候应绵已经醒了,已经也洗过脸了,正呆呆看着面前一处。
看到他进来,才把目光移向他。
他们平静地对视了一眼。
温澈森沉默地坐回了他身边,应绵很自然地头靠在他肩膀,轻声问他,“我们进来这里有多久了?”
“这里的时间流逝好像有点不一样,应该有一年多了。”温澈森说。
对他们来说,里面时间过得很快,但每个人内心都经历着痛苦,濒近精神隳坏边缘,在快要出去之时,心底还是困惑的。
“出去之后我们会分开一段时间,分别进行心理治疗。”温澈森说,“我可能会被他们扣留得久一点。”
应绵知道这在一年多里,温澈森压抑了许多,为了任务达成,也为了队伍里人的安全,他只能极力忍耐,直到最后才爆发了一次足以引起人恐慌的暴力行径。虽然事实上只是对着一堆仿真人进行摧毁发泄。
“可我到时候有话跟你说。”温澈森看着他,脸上有很温和的神色,“你会等我吗?”
应绵点点头。他抱住了温澈森,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想安抚他所有的不顺。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许久应绵松开了他,对他说。
应绵终于愿意对他袒开心扉,告诉温澈森他一直都想知道的,关于他的往事。
“几年前那次我进入雨林,并非是我自愿的。”应绵说,他想他得重头开始讲。
“那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肺部感染,一个星期了都没好,因为家里穷,我只能吃最便宜的药,所以越拖越严重。而那时候妈妈也到了镇上学习缝纫技术赚钱,要过几天才回来。”
“我就想去哨塔找看守的人拿药。”
“可是那晚哨塔里一个人都不在。”
应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温澈森看着他,并没有打断。
“我就从窗户爬进去,在柜子里拿了药,我有如实填了登记表,填了我的名字和门牌号。只是第二天他们主动找上门,拿着枪,穿着制服,要控告我偷窃,说我私自把哨塔的药品给偷走了。我记得我把攒到的所有钱都留下了,就放在那个药盒里,我记得的。”
“但他们给监控给我看,监控里只有我爬进去的画面和走时的画面,我甚至冲回房间把空空的存钱盒子都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信。”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应绵说,“我那时候真的病得很厉害。记得在那之前妈妈已经找过负责管制的人很多次,他们只说得肺炎的人那么多,药物分不过来,可那个药柜里有一整面一模一样的药。”
温澈森抓住了他的手,揉搓了一下他的手心。
一切说起来很简单,有人擅离职守,不在岗位,有人满嘴谎言,怕被追责,却先一步将错处最轻的应绵推了出去。
“后来我就背下了偷窃的这条罪名,附近的居民也都听说了,全部人都疏远我,虽然他们本来跟我就不亲近。”
应绵继续讲着,“后来有一次,大概是联盟系统的人来了,他们说要找一个人进雨林画地图。”
“自然是没人敢去,进雨林的人都很难活着出去,最轻都是染上传染病,也再没药给大家吃了。”
“于是他们便给了其他建议,可以匿名投票决定让谁进去,因为我有过一条罪名,所有被多数人投票选上了。”
“我看见他们都在观察我,他们都知道家里只有我和妈妈。”
应绵喘了口气,之后他就是在雨林过了两个多月出来,可谁都没想到他能活着出来,进去过雨林里面的人很多,想采集植物便宜售卖给实验所,又或者想去废弃的安全区基地搜刮什么,每年都有人进去,每年都会死人,他进去几个月杳无音信,自然也以为他必死无疑。只是那外围营地的人一直都在,在等待着什么,也让人觉得奇怪。
他出来之后,整个人意识不清,带进去的定位仪器在进到里面也被融了,没能同步记录。
“过了好几个月,在我意识恢复过来之后,就有人过来对我做心理评估,饶是我说,我不记得里面的事了,他们也还是按着我全都记得的假设继续盘问。事实上,我也确实全都记得。”
“他们就要我画出地图给他们,可以以碎片的形式。”
“我拒绝了。”
那时候大概来了很多人,病房外面就是审问室,他被带到了那里。
“审问室的玻璃墙后面,有一个人跟我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温澈森捏着他手心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温至衍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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