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除了夜里入睡,随河很少看到随海散发。
但她可真想看随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着自己巧笑嫣嫣。
也不对。
随河几根手指缠在一起,摇摇头作罢。
还是别笑了,笑多了,她怕自己根本扛不住。
随海长大了,更好看了,笑起来简直能让她像个失智的傻子。
随河揣着这些胡乱心思,一直坐在旁边等。
今日的粮食终于发完了,没有落下任何一个前来排队的流民。随海放了心,稍稍收拾过后,带着随河往顾云木的宅子那边走。
随河出商行的时候抓了几块枣糕,这会儿拿了出来给随海,“吃点吧。什么都没吃,别饿着了。”
“嗯。”随海拿了一半,用眼神示意随河也吃,“你也别饿着了。”
随河抿抿嘴,掩起笑意,“哦。”
从商行去顾云木老宅的路不近,但随海和随河这么些年没有养成那些个富商的恶习,出门还是不习惯用轿。
无事就用脚走,有事就自己赶辆马车。
“那个,随海……”随河悄悄吞了“二姐”两个字,喊出口的两个字又故意似的含糊不清,“大姐说前几日在丹枫堂门口捡了个小女孩回来,你见着了吗?”
“没有。”随海想起随宴,心中有些愧疚,“我日日忙着商行的事,上次见大姐还是顾班主刚出事的时候……”
随河也不太好意思,只说,“哎呀,大姐会理解啦……”
随海点点头,“嗯,大姐别怪我们就好。”
顾云木卖艺多年,积了一身的伤病。这几年来,街边卖艺的人也不多了,生意惨淡,他日日烦忧,一个没注意就昏了过去。
随宴叫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个个都是失望摇头,答复都是,“没得救了,早日准备后事吧。”
自从惜阎罗和顾八荒拿着钱离开了瑞城,说出去四处游历之后,随宴在瑞城就只剩下了顾云木这么一个朋友。
她不是很信邪,总觉得顾云木会再醒过来,板着脸孔继续对她说教。
可她甚至连回光返照都没等到,顾云木就这么在睡梦中西去了。
一辈子没娶的顾云木,救了那么多孩子,养大了那么多孩子,临了却走得那么平淡。
后事是随宴一手操办的,顾家班那些个孩子,有的大了之后就没良心地走了,剩下些都是年纪不大的,管不了事,只能日日哭着,跟在随宴身后。
随宴凄条条一个人,独自扛过了那最悲恸的一段时间。
随海和随河到的时候,顾云木的宅子里满是人,都是平日和顾云木交好的一些邻里,前来悼念。
哭声遍野,她们寻不见自己的大姐。
随海和随河只好先去灵堂拜了拜,又跪下磕了三个头,上了香。
顾云木对随家有恩,随海和随河都记得,在心里默默祈祷顾云木一路好走。
然后,她们起了身,终于见到了掩在捧捧白色花圈后的随宴,一片青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角落无人,随宴在这里坐了好久。
她前几日已经哭够了,现在流不出泪,只是觉得满心的空悲。
一切一切,都慢慢离去了。
花圈被人拨开,随宴一惊,抬头看到了满脸担忧的随海和随河。
随河一看见随宴的神情就忍不住鼻头一酸,“大姐,我们来了……”
随宴伸手,将随宴拉了起来,也是愧疚不已,“对不起大姐,最近商行在忙着救济流民……”
“我知道。”随宴打断她们,抹了把脸,还好没摸到泪。她笑笑,“你们忙就是了。我这几日情绪不太好,只是因为班主的死让我觉得措不及防而已。”
随海和随河都点点头,没再说其他,扶着随宴出了灵堂,去了一边的长廊里坐着透气。
“大姐,四弟会过来吗?”随海挨着随宴坐下,眼睛不离随宴半分,“文礼和子堂去赶考,也不传个消息回来,怕是赶不上顾班主出殡了。”
“清儿今日排了戏,走不开,晚间就来接我了。”随宴长叹一口气,不多说,闭上眼靠在了柱子上,“你们帮我看着些,要走了再叫我。”
说完,她就不出声了,安静地合着眸,像是睡着了。
随海和随河看着随宴眼底的浅青,又发现随宴现在身上这件青色的衣裳似乎也已经穿了许久,看来这阵子是完全没有照顾好自己。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愧疚不已。
现在随海在瑞城买了栋新宅子,就在雀安街,又大又豪华的很。
但是随宴一直不肯搬过去,只让随海将原来他们住的破宅子好好修葺一番,自己还住在北屋。
随清因为想陪着随宴,也没搬走。
一家人似乎就这么散了。
随海守在随宴身边,想着自己往后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家修复得像大姐当家的时候那样。
她不愿彼此离了心,可自己和随河确实忙于生意,难以一心两用。
随河看着随海满眼的愁绪,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就算是发愁商行棘手的生意,随海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但一碰上家里的事,隋海就总是这个模样。
随河也想出点力,想个什么办法,但奈何脑子就是没那么灵光,只能发愁地看着随海发愁了。
午时一过,掌灵的人过来叫醒随宴,说要出殡了。
随宴吸了几口气,起了身,“好,走吧。”
顾云木没有子女,走在前面的是随宴、随海、随河,还有顾家班的那些孩子。
走之前,随宴叮嘱那些孩子,“出了门之后,千万不要回头。”
孩子们不懂,问她为什么。
随宴摸了摸他们的头,说:“因为,如果你们回头的话,他会不舍得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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