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只鹰隼,在一群以捕捉田鼠为生的林鸮中显得鹤立鸡群,也让储羽一次次打磨抛光的狩猎技术黯然失色。
她曾经付出千百倍努力才能勉强实现的成绩,对于陆影安而言,易如反掌。
所以她可以永远骄傲,永远名正言顺夺走属于她的鼓励与赞美。
储羽摊开手掌,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着这些年积累出的老茧,忽然觉得它们同脚后跟上的皲裂并没有什么区别。
储羽翘起唇角笑了笑,眼底一片苦涩。
“嘿。”一声口哨突兀地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储羽第一反应是队员来找自己,结果抬头看看,竟是A队的谢晴,她有点惊讶,下意识四下打量。
“没人,我来的时候看过了。”谢晴走进更衣室,反手关上了门,脸上看不出情绪,“你一个人坐在这,不害怕吗?”
面对敌队的成员,储羽还是警惕的,“开着灯呢。”
谢晴看出她的抵触,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问任何有关比赛的事情。”
她说着,端起胳膊倚在柜子上,表情放松。储羽抬头看她,为她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感到非常不舒服。
“你能坐下吗?”
“哦,当然,不好意思。”谢晴扁扁嘴,坐在她身边,忽然道:“你刚才看我的样子,好像我们现在是在比赛场上一样。”
储羽没说话。
谢晴挑挑眉,自顾自抠着指甲玩,“你没必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们是公平竞争,你的射击水平是一点点练出来的,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见储羽瞥自己,谢晴就给她看自己的手。
“看,我手上的训练痕迹,并不比任何人少。”她翘起一边唇角,“其实以前,我根本不会随便给别人看自己的手,尤其是可能跟我站在同一个比赛场的人。但现在无所谓了——因为不管什么情况,我的水平永远都不会跌出前三。”
谢晴说着,意味深长地盯住她的眸子,“这不是天方夜谭,训练所形成的肌肉记忆,永远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天生的感觉来的更稳当。”
储羽眼睛亮了亮,重新摊开自己的手掌,摩挲着上面的茧,只是不多时,眸光便又暗了下去,“可是再刻苦的努力,在天赋面前,也都是不值一提罢了。”
“你在为这件事烦恼吗?”谢晴说:“你可以试着转移注意力,看会手机什么的。”
“这里没网。而且我也不想回宿舍,有人在,很烦。”
“哦……”谢晴撇撇嘴,“那你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储羽砸吧砸吧嘴,“还好。”
“好的。”谢晴把手重新插进裤兜,继续那会的话题:“你说天赋至上,但我认为那是不对的。马每天都跑,可它依然还会失蹄,更何况人呢?当然了,有得必有失,既然任何人都会失误,那谁又能知道谁不会成功呢?”
储羽默了一会儿,嘴角依然下垂,“安慰人的说辞罢了……”
“人总是需要一点安慰的,尤其是我们这些经常要经历输赢的人。”谢晴笑,“看开点姐妹,人总不会走投无路的。就像你在这坐着的时候,我不是反而走到了你身边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不去见山,青山自来见你。呵,也挺有意思的。”
她说完,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而后起身离开了更衣室。
储羽在原地又坐了会儿,这才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上面的录音软件一直显示开启状态。
说到底她们还是竞争关系,本就不适合私下见面,储羽便多长了个心眼。
但所幸,她说的话没有触及到危险范围。
其实她现在回想回想,谢晴说的虽然不多,但却让她心里确确实实好过了些。
储羽发了会儿呆,然后重新打开屏幕,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前一天晚上想的太多,所以第二天陆影安睡醒的时候,果不其然又头疼了。
比赛期间不能乱吃药,陆影安也不敢随便给自己投喂,只能颠颠跑去陈康国宿舍求助,并成功打劫来一板布洛芬。
陈康国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这还是他日前刚买的呢!玛德,小兔崽子!
陆影安得了便宜就卖乖,被陈康国按着在训练场修理了一上午。
快中午的时候,陆影安接到个电话,是哥哥打来的。
她也没多想,随手就接了。
“喂,哥。”
没想到那边的声音又冰又冷:“中午有时间吗?”
“啊?”
第16章 Chapter16
“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手里这个案子已经接了一周多,我今天过来核对关键信息。”
“哦……”陆影安摆弄摆弄水杯,对哥哥这种不同往日的冰冷感到十分不舒服,“哥,你今天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看着她心虚的样子,陆安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吓人,缓了缓语气才再开口:“你昨天的时候,是不是找人去查了点什么?”
闻言,陆影安先是头皮一炸,下意识就想反驳,“没,没有啊……”
陆安卿掀眸盯她一眼,略叹气,张口就报出了甄亿叶家的小区名,“这不是你吩咐他们做的?”
陆家名下是很大的一家糖果公司,生意范围做的大,大树荫庇下的阴影覆盖面也就越大,很多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公司掌权人的迭代在陆氏父子二人之间缓慢演进,但他们都默契地把陆影安排除在外。
就让她做个纯粹的运动员,追求自己的梦想,脚上干干净净的,才能走的更远。
“……”
陆影安理亏,只好默然。
陆安卿等了等,低头抿水,“这件事既然已经做过了,我也不会追究你。”
陆影安松了口气,不过没等她把这口气松完,就听陆安卿又问道:“只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查这些吗?”
“没什么。”
“真的?”
“……假的。”她犹豫了一会儿,“你会告诉爸吗?”
“其实爸应该是会知道的,只不过这条消息暂时被我给截住了。”陆安卿摊手,“但我没办法打包票。”
“……”陆影安组织组织语言,又在肚子里斟酌了很久,才慢慢把甄亿叶的事情给讲了一下,“就这样,我放心不下她。”
陆安卿静静地听完,倒是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喜欢她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陆影安先是惊了一下,可随后又觉得这个问题也还合理。
她寻思了寻思,想了又想,半天还是没个结果。
陆安卿见状,心里大概也有了数,放下水杯,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他盘算了一下,道:“这件事,我希望在你手里就到此为止。”
“哥?”陆影安抬起头。
“听我说完。”他双手交叉,面上难得严肃,“在你这里到此为止的意思是,这件事,后续的事情交给我来做。你需要与陆氏其他的人——例如你之前联系的那些人保持一定距离,最近环境有点危险,你多注意。”
“那你和爸……”
“我们没事。”陆安卿推推眼镜,“毕竟,我是律师。”
陆影安点点头。
“哥。”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能帮她打离婚官司吗?”她撇撇嘴,“我知道你的律师费很贵,亿叶她没有钱,但是我可以付给你。”
陆安卿打断她的发言,“虽然我的咨询费很高,但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收你的钱呢?再者说,我也不缺。”
“所以,你能打离婚官司吗?”
陆安卿被逗笑了,“我虽然主攻刑辩,但离婚官司我也是会的。不过我大概率会从律所介绍一个更合适的律师给你。”
“那我……到时候问问她的意见再跟你说吧。”她很真诚地看了自己老哥一眼,“希望到时候你有时间。”
“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
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引起的呼吸性碱中毒,甄亿叶在医院待到后半夜。
付随遇已经先回去了,但没有跟家里提这件事,怕母亲知道后内疚自责,也怕付枝生知道后跟她吵架。
甄城一直在医院陪着,支着头在椅子上打盹,甄亿叶醒过来时,他还在睡着,但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她试着动了动,浑身一点劲都没有,她拧了拧眉心,动作间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听见动静,甄城一个激灵醒过来,“你醒了?”
甄亿叶喘了口气,“什么时间了?”
“快三点了。”甄城搓搓眼角,捡起掉落的手机,“你要是累,就再歇会。”
“付随遇呢?”
“他明天还要上班,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侧身坐在床边,“还得感谢人家小付,把你送过来的。”
“嗯。”
她抬起头,甄城帮了把手让她坐起来,甄亿叶抬眼看他看,觉得没脸见他。
她身上流着他的血,她想什么甄城自然是知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跟小沈的事,不怪你。世间多少夫妻不是分分合合的,看开了也就好了,更何况这件事本也不是你的错,是他对不起你,还这么折腾你……”
“其实我们俩……我也确实有错,一味地逃避,我们俩都在逃避,所以最终问题才会越来越大……”
“你虽然也有责任,但这并不是他出轨的理由。”甄城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闺女,你要知道,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其他的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说这段话时,甄城的言语忽然变得铿锵,仿佛他是权威,混浊优柔的老眼中也难得迸射出几分强硬和固执。
甄亿叶垂下眼,轻声回道:“我知道。”
“你再坐会,我去给你接点水。”
甄城撒开她的手,别开脸时,甄亿叶看到他的眼眶有一点泛红。
温暖的水下肚,甄亿叶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她捧着纸杯,忽然说自己想见漪漪了。
甄城愣了下,“沈凌寒跟你提到她了?”
“他说漪漪这几天不肯上学,怎么哄都哄不好。而且,我也很想她。”
自打上次她偷偷去祁顺芳汀看过,现在又已经快一周没有见过孩子了。沈凌寒打着怕感染的旗号不让孩子见她,她自己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怕争吵起来吓到孩子。
甄城想了想,“那我周五去把她接来,你带她出去玩两天,就先不要回家了。”
“好。”
距离周五还有一天,甄亿叶吃好抗艾的阻断药,然后心血来潮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自打上次呼吸碱中毒之后,甄亿叶消极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才总算养起点精神,爬起来吃口饭,换一条好看的裙子。
也是自打那件事之后,甄城就把办公室搬回了家里,除非必要,不然就一直在家里陪着甄亿叶。
甄亿叶换鞋的时候他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人似要出门,就有点耐不住。
“你干什么去?”
“出门有点事。”
“什么事?”甄城匆匆跑到自己房间去拿老头衫,“等着我跟你一块。”
“不用。”甄亿叶挎上包,“上次跟你说了的,漪漪她们幼儿园园长的大孙女满月,怎么说咱们之前也是邻居,上次宴席没去,这次得到个场补一下。”
“哦。”甄城把脱了一半的背心重新穿回去,“诶,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漪漪办转学来着?”
“是啊。但是沈凌寒也不傻,他想争夺漪漪的抚养权,肯定也跟园长提过,我今晚请她吃顿饭,先探探口风。”
“行。”
甄城点点头,临时又把人给叫住,“我这也有一份红包,你一块给我带过去吧。”
甄亿叶哪能收,“你拿回去,拿回去。”
“都是为了漪漪,你拿着吧。”
他都这么说了,甄亿叶便不再推脱,回房间找了个红包,把甄城从衣柜里拿出来的钞票塞进去。
那些大钞是崭新的,装进去鼓鼓囊囊的,很厚实。
甄亿叶眼眶不禁有点湿润,“我走了……”
“走吧,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了。”
幼儿园园长是个很和蔼的小老太太,个子小小的,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有一头卷卷的白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
园长的先生之前在医院动过心脏手术,是甄亿叶亲自主刀,所以俩人还算是熟络。
一见面,园长就拉着甄亿叶说个不停,看到她手上淡淡的疤时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苍天大地挨个喊了个遍。
甄亿叶尽量顺着她说话,然后小心翼翼提出说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想给漪漪办转学。
“呦,真巧!前几天的时候小沈也跟我提过这事,也说是因为工作的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忙得很,难免会疏忽了对孩子的陪伴。”
园长说着,目光略有指责,“前几天漪漪在园里,我看她中午吃饭不香,问了再问才知道是想妈妈了。小甄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当父母的,漪漪这么乖的一个孩子,你们心里难道就不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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