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您说的是……”甄亿叶深深埋下头,“我以后一定注意……”
“别光顾着嘴上说,要有实际行动才行。像她这么大的小孩,本来就处在情感养成的关键时期,漪漪心思又敏感,你们得多抽出点时间来陪着孩子。我跟你讲,对孩子的陪伴真的很重要的。”园长也是真的很心疼漪漪这孩子,苦口婆心说了老多。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尽量降低工作强度的。”
园长也扶额,“我知道你是个医生,总是忙。我老伴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也算是见识了医生的辛苦。但作为教育工作者,小甄啊,我说句不该听的,那个时候,你对病人们都比对漪漪要好……”
甄亿叶猛地一震,浑身各处的血液仿佛刹那间凝固,一下子让她喘不动气。
园长回头看看她,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话说重了。你们当医生的也有你们的不容易。”
甄亿叶用力抿抿唇,只觉如鲠在喉。
从园长那里回来,甄亿叶没有回家,反而是去了星燎,想来也很多天不来了,所以甄亿叶打算来看看KTV的营业情况。
来到星燎,整个大厅的布局没有任何变动,跟几周前她来查账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茶几上没有了酒瓶,而是一盘颜色各异的糖果。
经理徐玉年走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甄老板。”
她跟他客套了两句,然后招呼人坐下。
“老板,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跟我说一声。”徐玉年给她递了杯温水。
“我今天出门有点事,正好路过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
“哦。”
徐玉年了然,拿起手机来鼓捣了一阵,随机甄亿叶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叮当叮当响起来。
徐玉年把手机放到桌上,说道:“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还有这个月的主要收支,您可以看一下。”
甄亿叶笑了,“我来不是为了这个。这不是最近要创建文明城市,所以我过来看看。其他的方面……你在这里帮我打理了很多年,我很放心。”
徐玉年紧了紧叉起来的手指,“谢谢。”
“……介意帮我拿一瓶汽水吗?玻璃瓶装那个。”
老板发话,徐玉年哪有不依的道理,立马起身去拿了一瓶回来,顺便开了盖。
“谢谢。”她接过来,顺口问:“你也来一瓶?”
“不用了,谢谢老板。”
甄亿叶略微挑眉,“徐经理。”
“嗯?”
“我以后,可能会经常出现在这里。”
“当然,这是您名下的店,您什么时间来都可以。”
甄亿叶略摆摆手,手里还握着那瓶汽水,“我的意思是,这里很有可能成为我的主业。”
“哦?”徐玉年的眼神微微扰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摇头轻笑,“这是您的自由,我只不过是一个打工仔,您的决策我自然支持。当然了,也无权干涉。”
“那你不觉得惊讶?或者……”她耸耸肩,抿了口汽水,“什么慌张之类的情绪?”
“我为什么要慌张?”徐玉年脸上坦坦荡荡,胸有成竹道:“我这些年的工作都是按照规定来的,没有贪赃、没有违法,我为什么要慌?其实我刚才是很惊讶,您是一名医生,为什么会忽然要把这里的经营当作主业?”
“因为医生这个职业太累了……”甄亿叶一边说着,用握着瓶口的手的拇指抹去唇下的水渍。
“我以前其实觉得没什么,直到近期歇下来,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的生活也可以过得不那么紧绷。不用半夜接到电话回医院抢救;不用一天站着完成三台手术;也不用每天累到连睡前洗澡都觉得浪费时间……”
“我之前一直在关注你们医院的公众号,每次有评奖评优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您的名字。”
“因为我之前太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了。”她重重地叹口气,“那时候家和医院比起来,我更喜欢医院的氛围,会让我有一种……‘我很有价值’的感觉。”
徐玉年捻捻手指,从这只言片语中分析出些许信息,道:“每个人都在被需要,不论是在哪。”
“也是……”甄亿叶转着酒瓶撕它上面的标签,没再说话。
或许吧,处在每个位置的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存在即合理,那句话是这么说的来着,但即使是都有价值,价值在多少上也会有所区别。
对于那时候的甄亿叶来说,病人离不开她,劳累一天之后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总是让她身心俱疲。
她很努力在平衡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把医生和母亲这两个职业做的尽善尽美。
可偏偏,沈凌寒因为要升职,所以提议让她辞职在家带孩子。
甄亿叶自然是不干。
她在医学这条道路上走了这么久,熬了那么多夜、做了那么多手术、见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多少病人的生命都挂在她那一手精湛的医术上面。
于是她拒绝了他的提议。
所以他们渐行渐远,各自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大步奔跑,企图以此来证明对方是错误的。
可是到头来,这样的竞争剩下了什么?
毫无疑问,他们两个,都是输家。
“……我去趟洗手间。”甄亿叶心里重重,“你去忙吧。”
徐玉年抿抿唇,好像有话要说,但思量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第17章 Chapter17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KTV陆陆续续开始上客,空档的包厢也逐渐被纵情声乐所代替。
甄亿叶在洗手间隔间里坐了一会儿,不远处的包厢里传出很明显的嘶吼声,她猜是什么《死了都要爱》之类的歌曲。
翻开手掌,无名指下方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了,她不知道这个伤口会不会影响以后拿手术刀的稳定度。
这需要时间来证明。
但是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双手还是能像之前那样。有些技能保留着,哪怕不用,也远远比被遗忘要好一些。
甄亿叶张张唇,有意引导自己回想方才那首歌的旋律。
是什么样的曲调来着?
她努力回忆了一阵,终于想了起来,她推开隔间的门,见四下无人,才肯重新锁上门板,然后按下冲水键,在哗啦的水声中跟唱了两句。
很久没有唱过歌了,唱出来甚至都有点跑调。
她记得小时候,她的妈妈创办这家KTV,似乎就是因为她喜欢唱歌来着……时间太久远,她有些记不起来了。
不过她现在还是记得当初她结婚的时候,母亲是特意从外地赶来,把这家店当成陪嫁送给她的。
她那天是怎么说的?
“叶子,妈妈祝你新婚快乐。”
好像不是。
“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想不起来了。
好像后来婚礼结束的时候,她还说让自己不要太过劳累,医院的工作只把分内的完成就好。似乎还说,回头等外孙外孙女出生的时候,她一定带着大红包过来喝满月酒。
红包是到了,很大,放在孩子襁褓底下,被婆婆顺走了两张。她没计较。
但是,孩子的外婆来了吗?
甄亿叶没去满月宴,她不记得这些细节了。
回到大厅,徐玉年正被一群看起来很社会、身材很瘦、衣服很紧的青年围在中间,磨破了嘴皮四边解释。
甄亿叶重新在沙发上坐下,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非必要不出手。
她是个女人,有时候出面跟这种人对峙难免受到什么不必要的伤害,语言侮辱之类的还好说,要真动手了就不好了。
那群人的嗓门很大,所以即使隔着老远,甄亿叶还是把来龙去脉给捋了个清楚。
——他们之中有个人的金戒指丢了,怀疑是KTV的工作人员捡到后顺走了,逮着方才进去送酒的小侍应生攻击个没完。
徐玉年一人说不过这么张嘴,更何况这群人完全不讲理,他自然更是消极。
甄亿叶懒得听他们在这纠缠,大手一挥直接报警。
那群人听着就不乐意,齐刷刷把脸转向沙发,质问她算哪根葱,也敢在这多管闲事。
保安和几个男员工在旁边严阵以待,甄亿叶略摆摆手,道:“我是这儿的老板,你们方才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店里做生意。所以究竟有没有丢,我想没人比警察查得更清楚更公正。”
徐玉年走过来,皱着眉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甄亿叶面色冷漠,镇定自若看指甲,“一天的营业额换我们店里一个清白,也挺值的。”
这话说得轻狂,那群精神小伙被吊得脸疼。
其中一个走上来,一把抓住甄亿叶的胳膊就把人给拽起来,徐玉年下意识去拦,被那人反手甩开军刀逼退。
见了刀刃,甄亿叶不惧反笑,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抽在精神小伙们的脸上。
“你笑什么?”那人眯眼皱眉,深陷的眼窝更透出几分阴鸷,“你不害怕?”
甄亿叶仍是笑眼盈盈,“我怕什么?”
那人显然有被激怒的趋势,抓着她衣领的手也更加用力。
旁边的员工见状就要上前,被甄亿叶挥手屏退,徐玉年接受到她的眼神,过去把人都赶去继续工作。
“你这小娘们,倒是有几分魄力。”那人狞笑着,灰暗的眼睛里迸射狡黠的光芒。
甄亿叶就叹气,颇有几分你们这群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紧接着她打开包,从包里拿出一瓶药。
“知道这是什么吗?”
几人对视一眼,认为这娘们故弄玄虚。
甄亿叶砸吧砸吧嘴,拿起手机打开百度给他们查。
词条很快显示,她把屏幕转过去,几乎怼在他脸上,那混子狐疑地看了一眼,下一秒脸色唰的就绿了。
替诺福韦,西药,本品为核苷酸类逆转录酶抑制药。作用功效:对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即HIV,以及乙型肝炎病毒即HBV具有抑制作用……
“HIV……”那人先是喃喃,而后嗓音失控,“你!你……”
HIV!HIV!HIV!!
那人大喊着,扑进同伴排成的人墙之中,一阵语无伦次的交换情报之后,众人连连后退。
甄亿叶面不改色地坐在沙发上,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徐玉年在一旁处理着酒吧的事,偏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看。
星燎离派出所并不算远,这会儿功夫警察也都到了,开始着手问询。
戒指并不难找,没花多少时间就被众人从沙发底下抠了出来。
警察见事情摆平,又问了几声就想走,徐玉年请人留步,调出监控把方才这群人持刀威胁一事控告了个结实。
甄亿叶作为受害者,又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女性,警方当即开始替天行道,把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收拾了一顿,又极力安抚甄亿叶的情绪,确保她一切正常后才离开。
甄亿叶被方才的闹剧吵得头疼,从前台拿过汽水来喝。
徐玉年从外边绕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徐经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问。”
“……以后不要盲目报警,很容易把他们激怒,太危险。”
“从他们的谈吐来看,这些人文化水平并不高,所以我猜他们对艾滋的了解程度应该也不会很高。这很正常,现在人们对于艾滋还是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甄亿叶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关于拿瓶药的事。”
徐玉年笑了下,总算她这种凡事都不在乎的自弃态度找到了出处。
“其实您几周前第一次在工作时间来这儿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了。”
“嗯?什么感觉?”
“您无缘无故不去上班,手上还有伤,心情也不好,我就猜是出了什么事。”
甄亿叶听得津津有味,“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
“多谢夸奖。其实之前您跟陆小姐夺酒瓶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踮踮脚,似乎是在缓解紧张,“据我所知,您不是个很有洁癖的人,甚至在年会的时候,别人用过的酒瓶都可以给您杯子里添酒,所以不止于说因为别人拿错了酒瓶就如此失态。”
“所以你就推测,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有传染性的,是吗?”
徐玉年抿唇,犹豫着点了下头,“直到今晚您拿出那瓶药,我才敢确定。”
甄亿叶轻笑,“你好像对这个病很懂嘛。”
“甄老板,做这一行您也知道,娱乐性场所一向不是多么干净,了解一些这类知识也无可厚非。”
“也是……哦对,徐经理,请你以后不要叫我老板了。”
徐玉年愣,“啊?”
“换个名称叫一叫。”她仰头喝了口汽水,转手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敬语也不要用了,按年龄,你比我大。”
“……”徐玉年在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在甄亿叶期待的目光中挣扎出两个字:“老板。”
甄亿叶:“……”
储羽的外婆是长熹本地人,这次她来长熹比赛,储妈妈也跟来了,一则是为了观赛,二则也是顺便走个娘家。
但比赛开始第二天储羽妈妈就飞去了外地,过了两天才重新回来。
储羽跟妈妈见面说了会话,之后又申请跟妈妈一起回酒店住了一晚上。
距离决赛还剩最后一天,陆影安懒得出门,训练完之后就滚回宿舍窝着。
这几天雨势连绵,气温也低了许多,她有点感冒,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睡觉忘记关窗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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