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孙低低沉沉的声音说:“她心里恨王家恨王佐恨将她卖给王家的夷族父兄,也恨我。”
他母亲不爱他,他自小就知道。
以前在王家时,他母亲很受‘宠’,嫡母对外说他母亲气焰嚣张跋扈,外人都说王佐很疼爱夷族舞姬爱妾,但实际上如何,王元孙如今才看明白。
他每次去母亲院子里,母亲看他眼神有时候恨极有时候又渴望,让他往上爬、去争、去抢,不在意他顶着伤回来,从未问过怎么受伤的,只会说他无能无用。
院子里冰冷奢华的摆饰,享用不尽的美食,华丽精贵的衣裙首饰。
“刘戗,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王家死,想要卖她的夷族父兄死,想要我死。”
刘戗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发现话语太过单薄了。他坐过去,黑暗中竟然想抱抱王元孙,而后他也这么做了,好兄弟嘛给兄弟一个拥抱。
王元孙没有挣开,只是手里的水杯洒出来了。
二人谁都没有管,没有撒开。
许久,刘戗耳边响起王元孙冷冷的话。
“刘戗,我会战死沙场,我本不该出生的。谢谢你。”
“不。”刘戗松开胳膊,看向王元孙双目,很认真说:“将军战士死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说过死得其所,但不是你这样的,白白送死不行的,你得活下去。”
刘戗越说越急,“什么你不该出生,他们将你生了出来,命就是你的了,王元孙,你叫王元孙,我的好友好兄弟,你不是王家的王元孙,你是我、是我们崇明大殿的王元孙,咱们这么多年感情,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王元孙沉默了一会,而后笑了下,尽管很细微,但刘戗急切的心终于略略松了口气,果然王元孙说:“知道了。”
“若我活着回来,我请你吃饭,刘戗。”
“行,我请你喝酒。”刘戗爽快道。
二人许下了誓言,此时刘戗还不知道王元孙是前锋,不过即便刘戗知道,只会蹙蹙眉,觉得危险大了些,但上战场的不管是兵还是将军不能怂。
若是他,他也敢打前锋。
之后二人便没在多话,又隔了几日,刘戗本来是随圣上大军亲征戎族的,后来知道王元孙打前锋这事,愣是战前想问圣上能不能调他去打夷族梁将军麾下。
仲珵不许,许小满问了缘由,谁都知道,随圣驾主军,兵马多粮草丰厚,十拿九稳的战局,而且刘戗并不是前锋,只是一支右翼小队小将,以刘戗身手,危险性不大的。
换句话说:刘戗如今位置,算是危险性小还能揽军功。
刘戗把原因一说:担心王元孙想和王元孙并肩作战。
“你是想违反军令?战前抗令,这就是刘七谦教你的?”仲珵问。
刘戗单膝跪地知错,还自己去外头自罚三鞭子。
许小满听外头打完了,“小戗真是,一点都没含糊,打了三下。”行刑的没听圣令没动手,刘戗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三鞭子。
“跟他爹一样没脑子。”仲珵说。
这就有些牵累无辜了。许小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不火上浇油了——刘七谦人是有脑子的,刘戗也是,这不是刘戗那位置没什么紧要,放哪个小将都行,军中有经验的小将还挺多的。
仲珵心软,又看重刘家,对刘戗诸多关照,结果刘戗不领情。
“到底是上战场,刀剑无眼,要真是去梁木那儿打前锋,他死了,我回头怎么跟二伯交代。”
许小满忙安慰:“我知道你好心,小戗也不是不领情,他这孩子跟咱们多多一样,大智若愚心里都知道好歹的,重情重义,舍不得儿时情谊。”
“王家那小子主动寻死,朕不成全他这次,之后他变本加厉会更疯。”仲珵说到这儿想到什么,竟叹了句:“幸好我身边那会有你,也不是谁都像朕这般好命。”
许小满听了也顾不上刘戗,只想安慰安慰媳妇。
那时境况多糟糕,朝不保夕,高高挺直的脊骨都能打碎,什么自尊尊严全无,而仲珵这会感叹他命好有他。
因此无论大事小事,他得站在仲珵这边。
仲珵得了小满抱抱,还像哄许多福那样顺着他的背拍了拍,刚被刘戗那小子惹得气也没了,说:“罢了,他愿意就让他去,刘戗去了,梁木应该知道轻重。”
多给点兵马,该增援的增援,别真拿人当炮灰填了。
之前梁木守城,王家派系迟迟不来增援,梁木是憎恨王家的,如今王家倒了,但王元孙姓王,梁木不似王家那等做派,但王元孙要单枪匹马找死去,梁木肯定不拦着。
现如今加个刘戗,梁木那就得拦着了。
许小满听闻,没忍住亲了亲媳妇儿脑门,“你怎么这么好啊,真是心慈貌美。”
仲珵:……
这词夸得,不错。
刘戗得了军令,二话没说,收拾了铺盖卷抱着就去找王元孙了,他背上还有伤也不在意,见了王元孙面,三两句说完了,王元孙一听火上来。
“你跟我去找死啊。”
“你看吧,小爷我就知道你要找死,幸好我过来盯着你了。”刘戗甚为得意。
王元孙要撵刘戗,两人动起手,撕扯间王元孙见到刘戗背上有血,一下停了手,“谁打的?”
“我自己领罚的。”刘戗说到这儿,见王元孙不复刚才强硬要赶他走,顿时明白过来,诶呦诶呦叫疼,说不走了,一副赖皮模样。
王元孙沉着一张冷脸,伸手。
刘戗也知道王元孙要什么,嘿嘿的掏他自家的金创药,而后利落脱了外衣,转过身去,果然没一会背上凉飕飕的,王元孙给他上药呢。
“其实也还好都是皮外伤,我家的伤药好,没两天就能结疤,有我看着你,咱俩走哪拴一起,我要是死了——嘶。”刘戗倒抽了口冷气,扭头看王元孙,“你故意的?”
刚才王元孙上药手劲一下子大了,还摁他伤口。
王元孙冷冷一笑,“闭上你的乌鸦嘴。”
刘戗挨了骂反倒笑了起来,重新扭回头,“知道了。”
四月初,圣上九千岁带大军先出兵,由北压向西北方,紧跟随后,梁木将军派前锋下南往西压,张德将军正面进攻。
……
盛都往西跑马一日半,这边没什么山,都是平原,种了些树木,四月天花开的都有些败了,地上还有金灿灿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田,这里盛产菜油,盛都百姓吃的菜油都是从这里运过去的。
修的官道也很宽,他们就是从官道跑过来的。
这次外出,东厂派了三十人手,林正带的队伍,说:“头儿走时说了,要是殿下要出盛都城得我们跟着。”
许多福当然没意见,俩爹就他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可是很金贵的!
路上很听‘安全队’的话,不让住镇上,在外头露营也行。
许多福还很高兴,没在野外睡过,只是好奇:“为什么不去镇上找客栈睡觉?”
“殿下,那镇子很小里头没什么好客栈,咱们人手多一进镇子里就会被百姓注意到,太引人瞩目了,客栈也住不下得分散开来,不光是东厂不敢跟殿下分开住,就是金吾卫那边淮队长也不敢的。”林正笑嘻嘻解答。
他出宫,说是精简人手也带了一百多人。
一路上东厂和金吾卫两派配合默契——应该是阿爹和父皇在时,两方经常这般合作,没什么摩擦,都很利落,以他为重。
昨日夜里他们在镇外不远处就地扎营过夜,派人去镇上采买了吃饭的家伙什,而后东厂开始做饭、烧水,他入口的食物也是带过来的,金吾卫倒是买了些现成的吃的,自己吃也不给东厂散吃的。
东厂全在啃干饼和肉干。
许多福看,两方气氛和睦也没起什么冲突,看来是彼此尊重各自的习惯规矩,因此他也没多话问:怎么不给东厂兄弟吃东西啊这等话。
此时有人喊到了。
许多福就很高兴,他在马背上颠了一日半了,屁股都快颠成四瓣,因为赶路,小同桌也没跟他共乘一匹马,他这个花架子骑马技术,短程还好,长途自己骑,勉强带人肯定会更累。
严怀津也知道,跟着金吾卫共乘一匹马。
一喊到了,许多福勒马,而后下来,先活动活动腿,严怀津也从马背上下来,两人一碰头,许多福想起什么说:“这块没高点,都是平原。”
“没事,我看看。”严怀津很是镇定,开始掏小书包,拿出地图还有罗盘。
许多福笑嘻嘻说:“严津津你现在真是像模像样能当神棍了。”
“你别小瞧我。”严怀津低头蹲下研究说。
许多福哄小孩:“不小瞧不小瞧,我还等着你带我找宝藏呢。”也蹲下。
两人头对头,许多福蹲着凑热闹,没一会小同桌说好了,许多福:“这就好了?”
然后就看严津津小同学很认真看他。
许多福嘿嘿笑,说:“诶呀我文盲没看明白,不是不信你。”还捏捏严津津的发揪。
严怀津唇微微上扬,“其实我也不会真生你气的,我逗你的许多福。”
“好啊,我被你逗到了。”许多福很是配合。
两人一唱一和逗着玩,严怀津摘了树叶随手一抛,说了一通卦象,许多福全听不懂,只听懂结果:大吉。
“今日肯定能找到宝藏。”许多福捧场王说。
东厂老人听殿下提了一路宝藏,心想怎么这么耳熟,以前东厂也刮过宝藏风气的,全都扑空,自然了殿下跟前不能直说,坏了殿下游玩的兴致。
“往南一直走,遇水停下,宝藏跟水有关。”严怀津道。
这一日找到了傍晚也没找到,附近有水是有水,但都是地,金吾卫还试探挖过但都没有,主要是地方空旷难找,犹如大海捞针。
当晚又是在外露营。
严怀津一直埋头琢磨地图还有卦象书,天都黑了,就借着篝火光芒看书,漂亮的小脸眉头紧张,嘴角也抿的紧紧的。许多福过去,抽了严怀津手里的手,严怀津抬头看过去。
许多福一笑,说:“严津津你陪我看星星。”
“走了,别看书了。”
“你忘了你婶母的话了?”
许多福伸手去拉严怀津,拽着严怀津跟他走。书和地图丢在原地。许多福头也没回说:“别怕,王伴伴会收起来的。”
草坪上铺着油布又铺了羊毛毡子,即便是夜晚挨着土壤一点也不潮湿阴冷,许多福往上头一趟,严怀津也躺了过去,二人并排,抬头看天。
“许多福,你是不是安慰我啊。”严怀津都知道。
“是啊。”许多福说完,“不过你看天上,今晚星星还挺亮的。”
严怀津便看向星空。许多福还给小孩熬鸡汤,“咱们出来玩,开心最重要,宝藏我阿爹也说了,没影的事,别为了没影的事坏了心情,就算扑了一趟空,但这两日多好玩。”
“阿爹父皇走了后,难得轻松能跑出来玩。”
“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样了?真是可恶,黔中的事是一点都不告诉我,等他们回来我要撒泼打滚,鼻涕全抹到我父皇衣服上,磕碜他,我觉得他有点洁癖,正好了,我再缠着阿爹几晚哼哼。”
严怀津听着耳边许多福念念有词的声,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他和许多福在一起玩,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问题,总是开开心心的。
而且即便他没那么厉害,许多福也不会在意的。
他又继续看星星,看着看着,扭头:“许多福,我想起来了,星星可以定位,明日我们再试试?”
“行啊,反正只要不回去问政,咱们多玩几日正好嘻嘻。”许多福高兴坏了,他也不觉得露宿野外辛苦,难得体验。
然后严怀津便起身跑回去翻书了。许多福一看小孩跑得快,懒得动,继续双臂抱着头,手垫在后脑勺,嘀咕:“严津津真是爱钻研啊。”
找宝藏这事,许多福真是当玩,七八分玩,两三分‘万一有呢’,结果第二日中午时,有人喊:“找到了一个地下石门。”
嘴里叼着鸡腿的许多福:哈?!
真有啊。
他一张嘴,鸡腿差点掉了。
许多福赶紧手拿鸡腿骨头,兴奋说:“严津津你也太牛了吧!真的有吗?我看看我看看。”一溜飞奔而去。
真的有一道石门,还是通往地下。
东厂、金吾卫都围上来,两方先研究,一人说:“这地面周围像是翻动过。”、“周围的草新长的。”
许多福:“也有可能冬天冻死了旧草长了新的。”
“殿下,您先退后,我等下去看看可行?”淮闵不敢让殿下冒险。
许多福对自身安全很听劝的,“行,那你们也注意安全小心点。”
淮闵和林正二人带队下,那石门打开往下通道还挺宽,许多福等人进去了才想起来,喊了声糟了,“里头密闭时间久,氧气不足,咱们离洞口远一点。”
“凌官你拿个火把追他们,要是火把灭了就赶紧上来。”
许凌官应是,让殿下别急。
结果许凌官还没下去呢,底下跑上来一个人,脸上头发丝蹭了些灰尘,说:“殿下,宝藏找到了,里面很敞快很大,您要去看看吗?”
“真有啊。”许多福其实刚还怕挖到谁家墓了,他谨慎问:“里面有棺材吗?”
“并无,都是箱子,淮队长打开过里面装着金饼。”
许多福一听,摩拳擦掌:“那我下去看看,严津津一起走!”
等他带队下,许凌官的火把也没浪费,照的很亮,到了底下,果然很宽敞,十多人站着也不拥挤,四四方方的房子地上摆着十多个木箱,许多福随手打开一箱子,一看都是金饼、银锭子,不由欣喜很是大方。
“今日找宝藏有功,给大家每人赏银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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