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船停码头,已经有马车队伍候着,当地县令带着人在码头恭候多时,见殿下船到,忙下跪等候。
时下消息不灵通,许多福出发的也急,到了大溪府,当地县令估计也就是早两日收到消息,还不敢特别肯定,殿下要不要在他管辖地停留,但不管如何,肯定是要亲自候着。
往南去的官员船一样,所到之地也有当地官员带人迎接——总之不管船上有没有太子殿下,都得恭候来接,还安排好了接驾府邸。
许多福没让人多等,身着便衣带着人下船。
“下官燕河拜见太子殿下。”
许多福见此地县令五十多岁,大早上的不知道等了多久,身上发丝也有些寒气,不由温和说:“辛苦了,快起身。”
“谢殿下。”燕大人起了身,很是局促兴奋,请殿下换车马往下榻府邸休息,他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临时仓促,有些寒酸,还望殿下恕罪。”
许多福:“燕大人不必太过紧张了,孤很是随和的。”
燕河听闻更为恭敬,太子殿下监国时,当初历经三朝的林首辅就是在太子手里栽了的,当时殿下才十六岁。
“对了,严宁严大人家在哪?”许多福知道,严太傅和他大哥是没有分家,两兄弟住在一块。
严津津信里也说过,家里在山脚下,他二姐还有一块农田。
许多福都记得。
燕河指路,之后就是温良洳对接。
许多福想要住严家。
燕河得请人去通知,让严家赶紧收拾了府里接待殿下。
“严家才办了丧事,你们别太叨扰,孤亲自先去看看,不行住燕大人安排的府邸。”许多福说。
于是许多福亲自骑马,带着安全队往严家去了。
严家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清贵望族,占了大溪山的半个山脚下,大溪山一面靠水一边是平原陆地,山连着山,严家祖宅位置那面并不陡峭很是平缓。
从山脚就能看到一个别庄,往上去的路两边种满了桃树,此时桃花含苞待放开着花骨朵,严家大门紧闭,门前挂着白幡。
距离严母去世,还不到百日。
刘戗落马,上前敲门。敲了许久,木门咯吱开了,门里仆从探出半个身子说:“我们府上还有白事,不见客人,还望见谅。”
“劳你跟严怀津通传,就说许多福来了。”许多福上前说。
仆从听到‘许多福’三字,微微愣了下,而后也没关门,急匆匆的往庄子里跑去。
刘戗:“你名字把人家吓到了。”
“我这名字这么好听,肯定是严津津时常挂在嘴边。”许多福直接一个自信。
他们等了没一会,里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刘戗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好奇报消息:“刚才那个仆从带了好多人来了。”、“有男有女,都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严怀津——”
“咦,我看到了!”
许多福本来还挺从容讲礼貌,毕竟时隔四年第一次上好朋友家里,还是要讲点规矩,但听刘戗这么播报信息,当时就站不住了,拍开刘戗,让闪一边去,他看看。
他一看,哗啦啦人群中跑在最前头有个小孩,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就是严津津——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好像高了一些,还是一团孩子气,模样秀美跟个小手办一样。
里面人近了,仆从拉开大门。
许多福便不偷看站直了,莫名的还有点紧张,等里面人都到了,哗啦啦要行礼,许多福低头看最前面的小同桌,弯了弯眼,实在是没忍住高高兴兴跑过去,嘴上喊不必多礼都起来。
“严津津,我来找你了!”一把抱着小同桌。
他松开,兴奋又高兴,拍拍严津津脑袋瓜。
“你还说你长个子了,不过还是小小的,怎么你不高兴吗?我啊,许多福,你不会忘了我吧?”许多福见严津津小脸迷茫,心都往下沉,气鼓鼓的捏小津津发髻。
怀里的小津津硬着头皮往后看,求救说:“舅舅,太子殿下认错我了。”
许多福:?什么舅舅?
背后人群中有一道男声:“许多福,那是我外甥。”
许多福闻声望过去,一抬眼,几步外站着一青年,十七八的模样,二人四目相对,许多福轰的脑子都懵了。
青年白衣胜雪,身姿如松柏,消瘦挺拔,比他还高,光是站在那儿就是古风美男入画,面色如玉,双目温润明亮,剑眉凤眼,丰神俊朗——
我我我我去,他小同桌长这么大了?
咋都是大人模样了。
他的小屁孩严津津呢?
许多福:拘束,脚趾抠地。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尴尬
第94章
许多福低头看面前刚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孩,小孩有点紧张眨了眨眼,还说:“殿下,我真是我舅舅的外甥。”
把一个聪明机灵的小孩吓得有点呆了。
许多福再看远处严怀津——抠地。
他确定了,面前这小孩看上去也就十一二三岁模样,应该是严怀津的二姐严怀瑛的儿子,而对面不远处美男子才是他的严津津小同桌。
但对方那么大一只,宛如一个成年男子,许多福叫‘严津津’都觉得有点怪怪的,他立在原地傻眼又尴尬。真的严怀津主动上前,说:“我与殿下四年未见,外甥像我以前相貌,殿下认错人实属常情,殿下请进。”
“哦哦。”许多福:严津津好一个‘大人’啊,还给他留面子。
殿下刚丢了脸,队伍后也没人敢笑出声,只是刘戗哪壶不开提哪壶,仔细打量严怀津,很是震惊出奇的说:“几年没见,你真的长高了,跟我差不多吧?”
“好久不见刘戗。”严怀津直呼其名。
刘戗也高兴,他和严怀津关系平平,但严怀津和许多福关系最好,现在听闻严怀津话语里也没见外,当即高兴坏了,说:“许多福,严怀津没变,还挺直爽,你该放心了吧,来的路上还紧张纠结。”
许多福:刘戗你赶紧闭上你的猪嘴!
严怀津闻言目光柔和去看许多福,许多福跟这只大版严怀津对上目光,莫名的有些羞耻,他也闹不来为何会这样,耳朵没一会就有些滚烫,不用摸就知道肯定红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害臊啊!许多福不解,自己怎么怂起来了,刚抱严怀津外甥可是很顺手的。
“许多福,我很想你。”严怀津低声认真道。
别说了别说了,老子的耳朵要炸开了。许多福心里骂骂咧咧,其实是因为不好意思,于是摆着太子架子说:“那什么,我进去先看看,你院子在哪?”
严怀津说:“殿下随我来,家里我二姐住在田园,我在草庐住着,叔父婶母大哥一家都回盛都了。”
又给殿下简单介绍了下亲人。
许多福闻言才想起来,他刚忘了‘社交礼貌’,到人家家里做客,得见主人跟主人寒暄交际的,此时见了严怀瑛及其她丈夫,客气了两句。
“怀津你好好招待殿下,其他的这里有我。”严怀津二姐夫程明如此说道。
程明安顿招呼随殿下而来的客人。
严怀津便带着许多福去往他住的院子去,自然看着羊肠小道只有二人,三丈外有个许凌官——许多福不让跟太近。实则林正带着东厂好手都跟着。
王元孙则是要了严家地图,带亲兵去外围检查,刘戗也没闲着跟着一道去了。
最后程明看看很快空着的厅,只剩下他和王总管了。
王圆圆笑眯眯说:“程公子别介意,我们殿下若是借居府上,是要叨扰一番。”
“自然自然,府中上下都听您的。”程明忙道。
……
竹林深处有户木门,那就是严怀津住的院子。严怀津推开院门,先请许多福进,一边说:“幸好今日二姐叫我去前头,说有要事,我刚听闻你有可能要来,就听下人通传你在门外——”
严怀津说到此顿住了,低头看许多福。
许多福抬眼看过去,还说怎么就幸好了,不继续往下说?就看严怀津双目包含许许多多思念情绪,他那股‘因为莫名其妙的害羞没话找话’的情绪也静了下来。
二人看了许久,严怀津实实在在心头情绪翻滚,四年以来的种种压不下去,做不了风度翩翩的大人了,眼眶一红,一颗眼泪掉了出来。许多福见了心如刀割,此时面前站着的高大的陌生的严怀津,随着这颗眼泪滑落,与记忆中四年前的小同桌重合起来。
许多福,我抄了文章给你用。
许多福,辣菜也是很好吃的。
许多福,我们找到宝藏了。
许多福,若是我长大了就能跟你一起玩水军比赛了。
许多福……
千千万万遍许多福,刻在骨子里童年快乐记忆。
许多福上手,触手揽着严怀津肩头才惊觉严怀津真的很瘦,跟一把骨头似得,只是身上衣袍宽大,遮敛了些。
严怀津一路走来,挺直的背脊慢慢的弯了一些,在许多福面前自在松快了些,他挨着许多福,慎重又珍惜的抱着许多福。
“我好想你,想了你许许多多次,时常做梦梦到你了。”严怀津声音有些沙哑含着哽咽,他没敢想过许多福会来找他,“我一直想,一直想等我去见你,但那时候我怕你成家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我们心有灵犀,我也梦到了你。”许多福不想说那个不好的梦,松开了严怀津,扬起笑脸来。
二人一对视,很是默契,严怀津眼底也几分笑意,将高高的头颅微微低了下来。
许多福:哈哈哈哈哈。
他抬手捏了捏严津津的发髻。
“你真是长大了,刚我认错人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保宁像我,不怪你认错。”严怀津护着许多福,说:“你能来,我像做梦一样。”
许多福嘴上闲扯:“原来那小孩叫保宁啊,真的和你小时候好像,也怪刘戗这个猪,跟我说他看到你了,咱俩四年没见,我乍一看中间跑最前面的那个,也没动脑子算年龄,想着该是你的……”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知道你还未成亲。”严怀津低头问。
扯了一通的许多福立即成了哑巴,嘴巴的闲聊变成了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福我喜欢你’、‘你等等我好吗’、‘别把我当小孩’,莫名的一跟严怀津对视,此刻又注意到严怀津样貌俊美陌生,霎时耳朵脸都开始热了起来。
严怀津见此笑了下。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笑。”许多福一看炸毛。
严怀津还如以往那般好脾气,去拉许多福的手,说:“是我不好,让你害羞了。”
“严津津!!!”许多福炸毛继续,“我可是你老大。”
严怀津嗯,“许多福老大。”很是认真。
许多福: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就又古怪起来了。
刚才还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小屁孩状态呢。
“你渴吗?我给你倒水,老大。”严怀津拉着许多福往进走,“我屋子有些清寒,你若是住在这里,我搬回原先的院子住,那边大一些,你要住我家吗?”
许多福盯着俩人握着的手,他都没说牵手呢,严津津你真是敢自作主张,不尊敬老大,你要造反了啊,他想借机抽掉两人紧握的手,可是听到严怀津最后语气,似乎有些期待害怕落空,不由抬头,‘不用麻烦我很糙住哪里都行’的话到了嘴边,看清这居住环境,顿时:!
“你怎么住在破草屋啊。”
这真是个破院子,许多福一路走来都没注意环境,光注意严怀津了,此时一看,俩人站在院子,围墙都是竹篱笆,住人的屋子是竹屋上搭着茅草棚子顶。
许多福一路南下,即便是坐在船上路过岸边的村落,远远看一眼都很少见茅草屋顶,现在,他家,小同桌,住这么个破屋子。
“谁欺负你?让你住这里!”
太可恶了。
许多福气得火冒三丈,但他有点理智,严家人对严津津很好的,严津津来往的信中对二姐一家很是亲密,没有什么龃龉。
“没人欺负我许多福,我二姐姐夫待我很好,曾经也叫我搬回去住,只是母亲去世,我身为人子未能结庐守孝,便住在草庐中尽尽心意。”
许多福两条眉毛都拧了起来,“严叔叔去世,你住在哪儿?”
严怀津不说话。
许多福:他就知道,这草庐打理的很好,处处生活痕迹,严怀津在这破草庐住了四年了。
他心里又开始冒着疼。
严津津就是如此,从小心里就有主意,为人孝顺真诚,跟他玩时也知道灵活变通,并不是一个愚孝之人——用这样外物环境苛刻自己。
“你住了整整四年,你别告诉我你四年茹素?”许多福气得不行。
严怀津看出来了,忙解释:“我茹素百日,之后不忌口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住在这破草庐里!”许多福想不明白,拉着严怀津手,“你不是迂腐的人。”
不是说替长辈守孝就是迂腐,只是这里环境不好,严怀津四年前才十三岁,那么小个孩子固执什么,整个严府竟然没人劝动严怀津吗。
严怀津望着替他担忧到生气的许多福,有些慌乱解释:“我、我怕,我父亲在世时,说过我亲缘淡薄,无后而终,我想自惩,以后别牵累到了你。”
许多福顿时明白过来。
一时间,心里酸胀难受,十三岁的严怀津,住在这儿四年,整整四年,酷暑严寒四季惩罚自己,祈求老天,自己命格克亲,要罚就罚自己,别累及他了。
可那时候,他俩并不是‘亲缘’,只是朋友,还两地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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