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起来吧。”她伸手将络子接过来,攥在了手心里。
怜娘替她将外衫除掉,另一边宫娥已经将床榻熏得暖烘烘的,木良漪躺下之后,又塞了两个脚炉到被子里。
“你们也去睡吧。”木良漪对怜娘与哈欠连天的青儿道。
两人应是,离开之前又仔细叮嘱了一遍守夜的宫娥。
这时,垂拱殿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守门的小内侍将门打开,看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万三与气喘吁吁的兵部尚书李纲。
“李纲求见……太后娘娘!”说话时,李纲的气还没喘匀。
“万指挥,不是女婢不给您面子,但是夜已经这么深了,年年有已经睡下了。”小内侍解释着,不敢放人进去打搅木良漪。
“你只管去通报,有事我担着。”万三大声催促道,“快去!”
青儿与怜娘刚从殿内出来,便遇上了过来通报的小内侍。
“李娘子,青姑娘,万指挥带着兵部李尚书在外头,说要求见太后娘娘。”
……
“你说什么?”
“娘娘!”
怜娘与青儿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木良漪推开。
“臣不敢欺瞒娘娘。”李纲重复道,“刚刚接到边关送来的急报,北真毁约,涵江北岸的军队于三日前深夜忽然冲过江面。送信的人在城外驿站碰到了来京贺岁的女少帅,女少帅当即便折返回了边关。”
李纲递上来的军报下方还有一张简单折叠起来的纸,是萧燚的手书。
“立即召左右二相、木良江、齐辙与谭万年入宫。”
“是。”
“青儿,叫赢儿也过来。”
“是,姑娘。”
“李尚书,依你看北真此次发兵是早有预谋还是忽然起意?”木良漪迅速冷静下来,“除襄繁二城,莲州与安州尚且没有消息,但是否也有可能正在面临同样的危机?”
“回娘娘,臣在入宫之前已经命人向莲州与安州两地发出示警。”李纲道,“虽然目前得到的消息有限,但依臣判断,莲州与安州此时应该是安稳的,并未遭到北真的突击。”
“若是北真对三地同时用兵,永安最先收到的应当是距离最近且水路通常的莲州的消息,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未收到,所以莲州应当安稳无事。从此来判断,北真事先计划好的可能性极低,越过涵江应该是突然起意。”
……
韩遇春在骚乱声中惊醒,摸出袄子披到身上,正准备趿鞋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然而他一条腿才出被窝,房门便“啪”地一声被人踹开了。夜风裹挟着刺骨的寒冷迎面冲来,冰的韩遇春猛打了一个寒颤,全身上下的寒毛瞬间便竖了起来。
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闯了进来,韩遇春正欲开口,肚腹便挨了一脚。他被踹翻在地,疼得连吸气的力气都没了。
随即两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向外拖去。
外头有一群骑人骑着高头大马,有人提刀,有人举着火把,将一群修河的民夫围在中间。
他们不停地喊着,不算标准的大周话夹在另外一种语言中——北真人!
韩遇春是从北地逃来的,幼年曾亲眼见过北真起兵追杀逃难百姓的场景,那种难听又刺耳的语言像伤疤一样刻在了他的耳道里,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都让他忍不住发抖。
北真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可怕的答案出现在韩遇春脑海里。
他被带到了一个人面前,抓他的两个人用北真语向对方说了几句话。
这个人应该是这群人的头领……韩遇春狠掐自己的大腿,借此让自己镇定下来:韩遇春,冷静,快点冷静下来。这个时候害怕和恐慌并不能救你,只有冷静的头脑才有可能为你找到生路。
“你是他们的头儿?”对方的头领用蹩脚的大周话询问韩遇春。
“是……”韩遇春颤抖着点头,看着去害怕极了。
“那你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许反抗,谁反抗我就杀了谁。”头领道,“想要活命,就顺从地跟我们走。”
韩遇春立即明白过来,这群人是过来抓战利品的。他们就像牛羊一样,是他们眼中的战利品。
幼年时他便曾老人说过,北真人打过来的时候总喜欢抢夺战利品,金银、牛羊、绸缎、粮食以及大周的人。在他们看来,大周人虽然软弱,却聪明能干,带回去之后会成为很好的奴隶。尤其是会一些手艺的工匠,比如眼下这些正在修河道的人,在他们眼中是上等的奴隶。
“好,好!别杀人,求求你们别杀人,我们听话,你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韩遇春跪在地上给这群人的头领磕头,这一行为立即取悦了他以及所有北真士兵。
他们发出满含嘲讽和鄙视的大笑,兴高采烈地用北真话交流着。无须听懂,韩遇春就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连磕了十几个头之后,立即爬起来去劝说那些不断被抓来的民夫与匠人,告诉他们不要反抗,要顺从。
大多数人都很听劝,唯独一个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是一名老匠人,他在韩遇春劝说众人时冲上去一把将他推到,怒骂他毫无骨气。
“何伯,你听我……”韩遇春爬起来试图劝他,然而没等他走到老者身边,一柄弯刀便刺穿了他的身体。
“何伯!”
韩遇春眼睁睁地看着北真起兵抽出弯刀,老者的手瘦弱的身体像一个没人扶的麻袋一样砸在了地上。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北真骑兵扬着带血的弯刀,对着众人警告道。
有人找来绳子,将在场众人像捆蚂蚱一样捆成串,带着他们向北行去。
漆黑的夜里燃起熊熊大火——北真人烧掉了他们在河边搭建起来的棚舍。
北真人为什么会忽然打过来?北边已经全部沦陷了吗?为什么没有丝毫风声?
这些问题不断在韩遇春脑海中回转。
第137章 战况
这是一个黄昏,西二营在五日之内第七次跟北真骑兵交手。
东一、东二和西一营各自分散开去阻截意图南下的北真军队了,只剩下他们留守驻地。
萧燚在重掌飞虎大营之后便对整个大营进行了改编和重组,重组后的每个分营人数不再相同,日常训练内容的偏重也发生了变化。
其中东一营装备最精良,人数也最多,有足足八千精骑,无疑是飞虎大营的主力。东二和西一的人数相当,组成也相同,都是半骑兵半步兵,可以辅助东一营进攻,亦可退守。
而西二营没有战马,是四个营里面唯一一个纯步兵营——萧燚给他们的任务是防守。
起初,所有被分到西二营的人都愤愤不平,凭什么别的营都有战马就他们没有?凭什么别人能往前冲他们却只能留守后方?
但主将下达的命令,他们只能执行。
直到这一次突然大规模爆发的战争,他们终于看懂了萧燚的布局。
他们没有一匹马,却顶住了北真精锐连续七次进攻,始终没有让北真人踏进他们的驻地半步,牢牢守住了两万人的辎重补给。
他们的速度和攻击力确实不如骑兵,但并不代表他们弱。
“我……我好像看到将军了!”
“眼花了吧,哪里来的将军?”
“将军!”
“将军!”
“将军回来了!”
“真的是将军?”
惨淡的余晖中,一匹白马自敌后冲刺而来,而那马背上载着的,不是飞虎大营的主将萧燚又是何人!
她身穿玄黑大氅,乌发飘扬,手中的封狼刀泛着寒光。就像一支离弦的利箭,硬生生刺透了敌军的包围,穿过千军万马奔向北真帅旗。
封狼刀高扬,执旗手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头颅和手中的旗帜便同时与原身分离。头颅与帅旗砸向地面时,剩下的一半旗杆和执旗手的身体还立在原地。
一阵风袭来,才将他们推倒在地。
这一突发的变故带给双方的是截然不同的震撼。
“弟兄们,将军回来啦!接将军回营,杀!”
“杀!”
原本以防御为主的飞虎营士兵瞬间像是打了鸡血般,不要命地朝北真骑兵发起进攻。而北真士兵则因帅旗被斩士气顿散。转眼间,攻守易型。
北真将领见势不妙,下令收兵。
“追!”萧燚高举封狼刀,骏马疾驰中,滴滴血珠被呼啸的寒风吹得飞离刀身,染红了山巅的最后一缕残阳。
北真骑兵在前面跑,飞虎营的将士握着弓箭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放箭。人和马的速度当然不能比,所以双方之间的距离很快拉远,对方逐渐跑出弓箭的射程范围。
但追逐期间已经有数十名北真骑兵被射落马下,还是有收获的。
西二营的将士觉得萧燚很快会下达新的指令,让他们停止追逐。
然而并没有。
随着视野中北真骑兵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小,众人心里开始疑惑起来。明显追不上了,还要继续追吗?
再看一马当先跑在队伍前面的萧燚,她仍然没有要叫停的架势。
将军没喊停,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继续追!
即便北真骑兵已经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西二营的将士仍旧没有停歇——将军不停,他们不停。
跑着跑着,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朝他们奔来的骑兵。
北真兵?!
随即便见萧燚打马上前,封狼刀横扫而过,又摘下一颗头颅。
而在此人之后,又有数名北真骑兵折返回来。
这是……
西二营的兵想到一种可能,纷纷忘记了□□的疲累,开始激动起来。
随着距离的拉进,他们终于看清前方正在进行中的画面。
果然,撤退的北真兵半路遭到伏击了!
原来这就是将军没让他们停下的原因。
“弟兄们,包饺子了!”
“杀!”
……
黑夜完全将大地笼罩,原野上的战斗才宣告结束。横斜的尸体、被血染红的大地、散乱的刀兵和士兵剧烈喘息时凝结而成的白气,尽数被黑暗吞噬。
不知何时,忽然下起雪粒子,簌簌落落地从天空落来,砸到士兵的头盔和甲胄上,发出络绎不绝的响声。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
数里外的飞虎大营营地,萧燚骑着飒亲自在周围巡视了一遍之后回到营中,身后跟着金甲铁衣以及西一、西二两营的主将。
“你们是什么时候跟将军汇合的?”西二营的主将李金把缰绳递出去,这时才得空满足一下好奇心,“我以为首先跟将军汇合的是我们呢。”
“昨儿夜里。”西一营的主将孙黑塔人如其名,皮肤黝黑,体格强壮,站在那里像座小塔,但声音却像个文弱书生,“当时我正领着人在三十里外的一座村子阻击北真奴子,打的正酣时将军忽然就出现了。”
“三十里!”李金没忍住,喊完之后看了眼萧燚。
“将军,他们已经跑这么远了吗?”
萧燚没说话,抬步往营帐的方向走。
几人连忙跟上。
孙黑塔接着李金方才的疑问道:“都是小股骑兵,多则三十五人,少则七八人,我估计肯定是趁着咱们得主力部队被牵制的时候偷摸过去的。我们也是遇见了从南来的百姓才知道那些孙子摸了过去。”
“那南边儿怎么样,百姓怎么样?”李金问道。
孙黑塔没立即接话。
李金明白了,肯定是情况不好。
“他们杀人了?”
孙黑塔点头,道:“我们追到了两股人马,第一股人少,只有十二个,正要进村抢东西的时候被我们给发现了。但是第二股,足足有五十个人,各个配着良驹……”
他们找到这伙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抢完了一座村庄,男女老少加起来,三十多人死于他们刀下。虽然从昨日到今夜他手上已经数不清收了多少条北真奴子的命,但回想起那个村子里的惨状,他仍恨得牙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杀,杀!杀掉所有踏足大周土地的北奴!
几个人步子急,很快来到萧燚的大帐。
“坐吧。”
萧燚发话,众人一人捞了吧交椅围着坐下。
“我在路上遇见送往永安的军报,上面只说北真突然跨江南攻,并未详细说明战况。”萧燚首先开口道,“把你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先说一遍。”
李金和孙黑塔对视一眼,前者先开口道:“回将军,自从上次夜间遭到北真突袭之后,您就下令把斥候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后来又把巡江的人数增加了两倍,还调换了城外各个大营的驻扎地,得亏是这么做了。”
经过李金的叙述,萧燚得知这次同上次的情况一样,北真是在夜间突然发起的攻击。但跟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只有两千骑兵,踏着涵江坚实的冰面攻过来的是驻扎在北岸的所有北真兵马。
至少十万人!
“虽然咱们的人警醒,立即往回传信,但是北真奴子过了江就直奔各大营驻地,就像是提前拿到了咱们的布防图一样。”李金道,“幸亏将军您料事如神,事先把布防给换了,才没叫他们得逞。”
闻言,萧燚双眉立时蹙起。
“然后呢?”
“然后就打起来了。”李金道,“他们的人主要分成两股,多的那一股去企图攻下繁城,少的那股又散成几部分想往南攻。”
萧焱带领三万人守繁城,飞虎大营的两万人在呈“一”字散开,阻截意图南下的北真起兵。
“见过秦虎吗?”萧燚问。
孙黑塔和李金都知道此人,是北真摄政王秦邕的儿子,也是北岸驻兵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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